墨宛汐看白笙瞒着他，在客栈外面与七杀红嘀嘀咕咕，谈论半天还不回，便从窗边跳下，快步走到二人身旁，大声质问：“你们鬼鬼祟祟的在说些什么？”

七杀红见墨宛汐走来，挥开血红绯衣的衣袖，露出怀中抱着两坛酒，连忙迎上去，满脸笑意：“宛郎，不过几日没见，就就清瘦许多。这样吧，你别跟着这个木头，随我回七杀宫可好？”

墨宛汐连忙摇头，一口回绝：“我才不去。上回你大怒之下将我赶走，如今怎又突然喊我回去？真是阴晴不定，让人无法理解。”

虽被墨宛汐回绝，七杀红也不生气，只是揽过他的胳膊，语气轻柔的说道：“宛郎，你既然不愿随我回七杀宫，那我便跟着你，省的那个木头害你。”

“白笙才不会害我。七杀红，你不在七杀宫呆着，跑来云栖客栈做什么？”墨宛汐拂去胳膊上的手，抬脸问向旁侧之人。

七杀红脸上的戏谑之色，刹那间便消失不见，将怀中的两坛酒砸在地上，溅了墨宛汐一身的酒水，阴冷着脸，怒意冲天：“墨宛汐，你怎知他不会害你？”

被七杀红突如其来的暴脾气激怒，墨宛汐一脚踢开地上的碎片，看向眼前的绯衣身影，气急败坏的喊道：“七杀红，你看你这破脾气，莫名其妙的生气就罢了，还胡言乱语。好端端的，白笙为什么会害我？”

七杀红背后披散的青丝随着怒意飘起，瞪着白笙，咬牙切齿的说道：“他既然敢杀你一次，就敢杀第二次。”

墨宛汐以为他是在说白山之巅的事情，顿时松了一口气，抬步上前安抚暴跳如雷之人：“那是误会，白山之巅杀我之人，不是他。”

“你怎知不是他所为？”七杀红斜睨白笙一眼，长哼一声后，回身看向墨宛汐。

墨宛汐摇头长叹：“七杀红你莫要再为此事生气，我还未来得及告诉你，此前我起死回生，也多亏有白笙帮忙。他在空音谷闭关十年中，寻魂问魄三载，拼魂接魄七年。”

七杀红铁青着脸，走到白笙面前，颇有兴师问罪之势：“哼，说到此事，我倒要好好问问你，引灵灯复活宛郎只需七年，你为何非要浪费三载去寻魂问魄？若非如此，三年前，宛郎就已苏醒。”

听闻此言，墨宛汐微抬双手，将脖中的玉坠从领中掏出，递给七杀红看：“这不怪他。”

待七杀红看清玉坠的本形，神色略顿，片刻便恢复平静，看向白笙，佯作镇定，不以为然的说着：“一块注入灵力的石头而已。宛郎若是喜欢这种闪烁之物，下次我带一堆给你，随便你选。”

墨宛汐急忙摆手，上前解释：“这不是普通石头，这是白笙的问心石。我瞒着他，把自己的一魂三魄封在他的问心石中，所以他在秘境中能感受到我的气息，才多花费三年去寻魂问魄。”

“宛郎，你竟然……”七杀红怒意更盛，青筋暴起，紧攥墨宛汐的肩头，隐忍片刻后，才恢复平静，沉声说道，“宛郎，若有一日，你知晓真相，心死神伤，想杀便杀，莫要忍着。这白无画心狠手辣，满肚子坏水，不要也罢，你还有我。”

墨宛汐皱起眉头，推开七杀红，闪到白笙身侧，连连叹息：“七杀红，跟你解释半天，你怎么还在误会白笙，罢了，罢了，跟你说不通，你自己慢慢想去吧。”

“不愧是白无画，这壶迷魂汤灌的可真好啊。哼，别以为宛郎送你一魂三魄，就能保你日后无事。”七杀红眼侧的泪痣在怒意的衬托下，显得更为轻狂。

白笙听闻此话，缓缓从衣领中拿出太阴玉，面色平静：“墨卿，亲赠。”

墨宛汐见七杀红脸色顿时变得狰狞，连忙拦在白笙面前：“就是一块玉而已，七杀红，你莫要胡来。”

深知七杀红的脾气，墨宛汐暗道：“他既然动怒便会杀人，即便不杀人也会用毒，不用毒也会打架为难一番。”

可谁知七杀红只是瞪着白笙，连情花袖箭都没拿出来，嘴上不过是恶言恶语的说了两句：“白无画你记着，若是宛郎日后再遇不测，只要我七杀红还活着，这天下便永无宁日。”

“我自会护他周全。你既然来送酒，便拿出来吧。”白笙看着七杀红，气定神闲，面无波澜。

一语刚罢，七杀红闪进树后，拿出两坛生死悲欢，交于墨宛汐，脸色又变回原来嬉笑的模样，语气中满是戏谑之意：“宛郎，我知你喜欢生死悲欢酒的味道，便给你带些过来。过几日，我再拿些屠苏半酿给你。”

墨宛汐接过酒，见七杀红转身欲走，忙问：“你这就走，不留下喝酒？”

七杀红身体微顿，绯衣滑过，落在墨宛汐旁侧，指尖轻抚墨宛汐背后逍遥巾的飘带，言语间满是不舍：“宫中还有事物需我处理，宛郎，过些时日，我再来找你。”

既然有事，墨宛汐便不好强留，只能点头应着。待七杀红从白笙身侧走过时，白笙轻声说道：“好生疗养，莫要强撑。”

不屑的神色划过七杀红阴森的脸上，嘴角微咧，冷言回道：“我的事不必你管，最毒不过情伤，你还是自求多福吧。”

直到拿着酒回到房中，墨宛汐还在琢磨方才白笙与七杀红的对话，心中暗道：“虽然七杀红每次见白笙都没什么好脸色，但是今日二人之间倒是与往日不同，真是奇怪异常。言语之间，像是有什么事情瞒着自己，这到底是为何？

“墨卿，是要留下吗？”

闻声看去，墨宛汐才发现白笙站在木桶边，正打算洗漱沐浴，尴尬之余，连忙从凳子上跳起，连连摆手，慌乱出门。

白笙洗漱完后，将房门打开，些许青丝逃脱偃月冠的束缚，随风微拂，带来淡淡的清香，清冽如酒，让人沉溺其中。

墨宛汐看了许久，才回过神，羞愧之色溢于脸上，推开白笙，低头走向房中，将桌上的生死悲欢打开，猛灌两口，不敢回头。

听见房门关上，背后脚步声渐近，墨宛汐脑中飞转，寻思说些什么，岔开心中的冲动。

灵光一现，墨宛汐激动的喊道：“对对对，你，你把你的问心石放秘境中，怎不见白末辞的问心石？此前的忘世都是峭壁奇峰，怎么到你这儿倒成了绿树玉湖？哈哈哈。”

墨宛汐脸上红晕未消，双手撑在桌旁，因为慌乱，衣领微散，露出几寸肌肤，隐约间可以看到玉坠滑过。

白笙迈着沉重的步子，走到墨宛汐面前，见眼前之人低着头，面色更加慌乱，指甲抠着桌子，嘴角忍不住泛起微笑，片刻后便恢复到往日沉静之色。

从墨宛汐面前走过，转身坐于旁侧的凳子上，斟一杯茶，缓缓喝下，方才平静的说道：“此前你见的忘世是先师所建，望音等众弟子的问心石仍在那个秘境之中。

而念世秘境，是我幻化而成，除了你我尚无人进入，也不知晓入口。”

见对方坐下，墨宛汐松了一口气，挪到一个离白笙最远的位置，不敢直视，看向旁侧，佯作无事的说着：“原来如此。只是幻化如此大的秘境，境中之物又如此逼真，应是废了你不少修为。”

“凶手已知晓通往忘世之法，需重新幻化秘境，安置引灵灯。遂守丧之时，新建一个。”

“原来如此，难怪你去白山之巅时，颇为疲惫。不过，为何不等丧期满后，再慢慢修建秘境？”墨宛汐偷瞄一眼对面之人，拿起酒坛，斟了一杯，一饮而尽。

“引灵灯为谷中至宝。先师与怀音同在秘境遭遇不测，实非一般缘由，多半是与引灵灯有关。新建秘境之事，不敢怠慢。”

墨宛汐放下酒坛，脸上写着“不解”二字：“既然事态紧急，你为何连夜跑去白山？”

白笙重新添了一杯茶，缓缓饮下，轻声说道：“当时，秘境建好九成，只是心中有所顾虑，所以便去问你。”

“问我？也没见你问我什么啊？”墨宛汐更为不解。

将茶盏放下，白笙看着墨宛汐，言语间夹杂着几丝笑意：“还未考虑好香榭门前的白鹭，幻化成何种性别，到底是雌雄各一只，还是两雄便可。”

随着“噗”的一声，墨宛汐刚端起酒坛，喝进口中的酒水，全部喷出，呛的连咳几声，脸上烧红，不敢看向白笙。

想倒茶缓解，慌乱间，却把茶盏打破在地，忙又将地上的碎盏捡起，佯作无事的灌下半坛酒，方才颤声说道：“你，你你你，你问我心中可有心属之人，竟是为了这个。我我我，我可分不出你门前的白鹭是雌是雄。我我我，我可没细看，我不知道。”

白笙面色平静，帮墨宛汐添了一杯茶，放在他的面前：“无妨，现在两只雄鹭守在香榭门前，也并无不妥。因房中白鹭兰数量颇多，遂在秘境中画了一整天。”

墨宛汐怔怔的看着白笙，轻描淡写的话语，像是重石，击起墨宛汐心中的层层涟漪，暗道：“自己被刺那天，他竟在秘境中，为自己画了一屋子的白鹭兰。伴知和追遥竟是两只雄鹭。此前，以为只有自己动情，没想到这木头桩子竟暗自做了这么多。”

将眼前的茶水一饮而尽，又将生死悲欢尽数灌下，墨宛汐鼓起勇气，大步走向白笙面前，趁着酒意，大声说着：“十年前，你是断情绝念的听音谷中最为得意的弟子，而我是喜爱偏门的闯祸太岁。

如今，你身为空音谷谷主，我是万人皆诛的极乐鬼老。

你我皆为男子，于经道不合，于世人不容。若想相守，就需跳进万丈深渊，白笙，你当真不怕粉身碎骨？”

荼白素袍从身旁闪过，白笙轻柔的将墨宛汐揽在怀中，拉起他的手抚在荼白素袍盖住的心口处。

墨宛汐感受到对方心口处的暖意，以及强有力的跳动，刚想抽回手，却被白笙坚定的拉回去，放回原处。

“墨卿，断情绝念如听音谷，不染俗尘如我，都抵不住遇见你。

我遵规守矩，不曾破戒，但既然敢把你放于心间，无论是何惩罚，我都会尽数承担。

你若有勇气翱翔天际，我怎会惧怕比翼旁侧。墨卿，懂否？”白笙垂眸看向怀中之人，语气极尽温柔。

墨宛汐僵硬在心口处的手，渐渐放松，闭上双眼感受白笙的情意。

原本高高在上，不近人情之人，心间竟会变得如此温暖，这是旁人所不能感知，不能拥有。

面对心中情感，自己躲躲闪闪，竟不如白笙这个木头疙瘩直白。

想到此处，墨宛汐收回双手，环于白笙腰间，眼眶微湿，疯狂的点头：“懂。”

心意虽通，但是面临共睡一榻，墨宛汐还是有些不适，看着躺在床榻上的白笙，站在床侧，久久不敢过去。

白笙见墨宛汐杵在旁边，脸色渐沉：“你在知遥轩，不是睡的挺好？”

墨宛汐连忙解释：“你莫要误会，那是迫于无奈。”

“所以呢？”见白笙声音比方才更冷上三分，墨宛汐连忙躺在床榻上，背对着白笙，僵硬着身子，不敢乱动。

两柱香后，感觉白笙还无动静，应是睡着，墨宛汐方才回身，看向白笙的侧脸，渐渐入睡。

作者有话要说：杀红也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