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栀再次被关进地牢,身上的枷魂印发作时间逐渐缩短,嗜血的冲动也越来越强烈。当痛到招架不住时,会望着桌上的血瓶,不受控制地伸手去拿,但一闻到血的气味,她又会对自己现在可怕的模样感到深深的恶心和憎恨,于是将血瓶砸到地上。
外面看守的也换了一批,之前常与她交谈的那个狱卒不知所踪。现在没有人敢跟她说话了,魔修们匆匆而来,匆匆而去,根本不敢多停留,生怕会招致降罪。
地牢依然寒冷,白天或许还好,一到夜晚,温度会急剧下降。白栀蜷缩在床上,单薄的锦裘无法驱散不了寒气,她颤抖着抱住膝盖,后背出了一身的冷汗,咬着手指上留下了一排血红的牙印。当心口的疼痛逐渐消退,慢慢压制住,也算勉强熬了过来。
森森上次被重伤后,变回了真身,昏迷了很长一段时间才醒来。找到白栀大哭了好几场,哭累了就趴在白栀的肩头睡着了。醒来不停地道歉。如果不是它太弱也不会被人流冲散,更不会被乱箭重伤打回原形。白栀等人就是因为返回来找她,才会被大魔头逮捕。
森森两个黑豆般的眼睛肿成了葡萄,白栀揉了揉它的脑袋,安慰道:“这不是你的错,别自责了。”
怨不得森森,就算没有回去找森森,胥止也一定会抓住他们,他们的计划早就被识破了,根本逃不出魔界。
森森在白栀的手心里拱了拱脑袋,看到她胳膊上被石头划伤的痕迹,更加心疼了。
“啾,呜呜呜,白栀你也太可怜了,大魔头不是人了,居然敢这样对你,呜呜呜。把你伤成这样,还要欺负你,他明显就是想让你屈服,呜呜呜...这样对你不公平...”
白栀靠着墙,神情淡然地说道:“成王败寇罢了,既然当初做出了这个决定,就要为此付出代价。他想怎么来就怎么来,我不会屈服,也不会如他所愿。”
那天他离开后,璃殇过来送了衣服,不再是白栀喜欢的白色,而是黑色。然而,衣服无法掩盖脖子上的红紫印记。在从他的寝宫返回地牢的路上,白栀再次遇到了卯俐公主身边的侍女。她被白栀劈伤了脖颈,还没有好,歪着脑袋怒气冲冲地质问白栀。
白栀没有过多理会,但不知道哪一点又惹到了她,她扬言骂白栀厚颜无耻,勾引尊上,出手就要教训白栀,却被璃殇拦了下来,训斥了几句。
侍女仗着自家公主的名声,在魔宫狐假虎威惯了,自然也没有把璃殇在眼里。心里很不服,甩开璃殇的手,恶狠狠地瞪了白栀几眼,说要回去告诉公主,以后有白栀好受的。
天窗外飘进几片雪花,洋洋洒洒地落在地板上。森森一喜,拍着翅膀飞到窗户口,对着白栀喊道:“白栀你快看,下雪了!我从未见过魔界下雪,这真的是雪花啊,跟凡界的一样。”
白栀走过去,垫脚也够不着天窗,于是搬过来桌子踩了上去。
白栀道:“真的是雪啊,我已经好久没有见过雪花了。”
森森道:“月宫也不下雪么?”
白栀摇摇头,“没有,月宫四季如春,从来没有出现过寒冷的季节。”
森森无聊道:“那也太单调了。”
白栀道:“不会,等你跟我返回天界,想要看雪花的话可以求助素尘上神在月宫下一场雪,到时候想要什么样的雪景,都可以实现。”
“这也太神奇了。一直传闻天界众神如云,法力无边,是真的么?那里的仙子都长什么样子,会比魔界的圣女还要好看么?气候呢,会不会很冷,会跟魔界一样?”
白栀道:“比魔界有意思多了,在那里根本就感受不到冷,也不会感觉到无聊。可以穿最美的云裳,也可以乘坐祥云来去自如,最主要的是,你不用吃冰冷的食物。至于仙子吗,都很漂亮,是与魔界的圣女不一样的美。等你跟我回到天界,你就明白了。”
“真的吗?那会是什么时候?我都迫不及待了。”森森跺着两只粉嘟嘟的脚,搓着翅膀期待道。
白栀道:“等六界太平了,再无战乱,我就可以带你去任何想去的地方,不光是玉琼界,四海八荒都可以随意出入。”
森森越听越兴奋,可一想到魔界守卫森严,想要出去并非易事,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是个头。转首看到白栀眼里流露出许久未见的光彩,漆黑的眸子明亮如夜空里散落的繁星。森森忍住了,没去打破这份期许,道:“好啊,我跟你回去,我要去乘坐祥云去你的月宫里做客,我也要穿最美的云裳,还要看云鲸。”
外面的雪越下越急了,片刻,窗台上铺上一层绒绒酥雪,白栀双手捧起雪花,递到嘴边准备吃上一口,森森阻止道:“白栀,这雪不干净的。”
“没事。”
白栀张嘴含了一口,冰得牙齿都打颤,吞下去的那刻如针划过,她猛地咳嗽了几声。
森森用翅膀拍着白栀的后背,帮她顺气,“就说了不要吃了,看吧,又严重了。”
白栀从桌子上跳下来,眼前忽然一黑,脚崴了一下,险些栽倒过去,森森大声呼喊道:“白栀,你怎么样了?”
“我没事,就是太怀念以前的生活了,很想出去看看。”白栀扶着墙,看向天窗,她实在太想出去看看了,但这个幻想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实现。月宫门前的栀子花有没有人打理?灵渊上神的梅子树又栽种地怎么样了?还有长云的宫殿后面的桃花林又如何了?
这里太阴冷了,而且也很简陋,关押在这里迟早会生出心病来。森森道:“呃...如果实在想念的话,可以画下来,这样也会有个盼头。”
白栀想了想,赞同了这个想法,跟狱卒要来笔墨和画纸,展开放桌上执笔作画,一边画,一边与森森解说道:“月宫的门前栽种着很多栀子,是长云帮我栽种的,花香四溢,每次绽放都会引来很多蝴蝶。月宫后面有条长长的河流,远远看去像块蓝色水晶,河底有小鱼小虾,它们在这里生活了几百年了。两边是树林,会有仙鹿、小白兔、小松鼠等等,是师父送给我的,刚送来的时候还很小,我不会养,都是长云帮我照顾...”
一滴泪落在画纸上,瞬间晕染开来,模糊了墨汁。森森看到,拍打着翅膀飞到笔端,“小主人,你不要哭了,肯定还能回去的...”
白栀红着眼眶道:“可是...我不知道我最后会变成什么样,我怕我坚持不住,会堕落成魔,他们...会不会厌恶我,会不会不认可我了。”
森森道:“不会的,你别多想,我一定会想办法帮你逃出去,你还记得十二时方镜么?我记得前些日在藏宝阁看到了,但后来又没有了。我想可能是人打扫走了,我帮你偷偷打听一下,等我拿回来,还会有希望的。”
十二时方镜?
对,她怎么忘记这个宝物了。
只要拿回十二时方镜,她想要返回天界不是问题。
白栀忽然振作起来,擦掉脸上的泪渍,道:“对,还有办法,我得谋划一下路线,咱们先去救长云他们,然后一起逃出魔窟。”
“嗯!”
白栀又把剩下半幅画完拿给森森看,森森绕到空中,沉吟道:“呃...等回到了月宫,咱们把画技再好好练练。”
“欸...画得不好么?”
“太过抽象了,没看明白。”
森森吐槽她的画作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白栀认真看了看,自己能看明白画的是什么意思,但对于一无所知的森森来说,可能有点困难。但白栀没有归功于自己的画技不精湛,认为是图画太复杂了,森森没整明白而已,她又执笔画了一幅图让森森看,“这个像你么?”
“有那么一点像。”
白栀画了师父的样子,“这个呢?”
“惟清真人,这个我知道。”
白栀又画了长云的肖像图,“那这个呢?”
“扶光上神!我知道,他长得那么好看,留给人的印象可深刻了。”
白栀又画了沧溟的肖像图,“看看这个是谁?”
“呃...北冥上神?不对,北冥上神的眼睛不长这样,沧溟上神么?”
白栀点头。
二人谈笑着,突然门被人踹开了,走进来四五个侍女。白栀怔了怔,上下打量着,侍女们穿着鱼尾广袖裙,上面缀满了夺目亮眼的珍珠,不似魔界侍女的穿搭。
白栀已经猜是谁了,但她们来这里是为了做什么?
紧接着,看到一个身着华丽、容色绝美的女子出现在视线里,她缓缓从人群里走出来,站在白栀面前,用略带审视的目光去端量白栀。
女子一袭淡蓝色曳地长裙,轻纱挽于臂间,乌发如漆,带着贝壳水晶步摇,出尘脱俗,犹如幽谷里绽放的水莲,熠熠生辉,她的到来,让整个地牢都亮堂了几分。
白栀在看她的容貌时,震惊不已。
倒并不是被她的容貌吸引了,而是太像一个人了。
楚九。
这个名字在白栀的脑子一闪而过,容貌很像,但气质与楚九不同,楚九不会穿这么华丽的衣服,她的背影很坚毅,清冷孤寂,如皑皑白雪。
而眼前的女子略带妩媚。
可往往,这一点更令人心动。
难怪...难怪胥止这疯批会待她如此上心。
森森有点害怕,也不理解她们为什么会来这里,但一定不是什么好事,白栀在她们面前势单力薄,若是真闹起来,会很吃亏。想到这里,退缩的身体又跨了出来,仰着头狠狠地看着她们。
白栀冷声问道:“你们有事么?”
侍女嚣张地说道:“大胆,谁允许你用这种语气跟公主说话。”
白栀道:“那我该用什么态度?”
“你要放低姿态,自称奴婢,得到公主的许可之后才能开口说话。”
“可我并不是你们的侍女。”
侍女的脸都气绿了,刚要呵斥,却被公主拦了下来。
卯俐公主没有把白栀当回事,走到白栀面前,笑得说道:“你现在不是,但很快就是了,你是天界的对吧?”
听说还是天界的女上神,一点上神该有的样子都没有,身上没有仙泽,模样看上去也很憔悴。真不知道外界如何传的,她是一点也没有感受眼前之人的不同,也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段,能勾住一众小魔修的魂,誓死也要维护白栀,一点也不透露关于白栀的消息。
她想起白栀从胥止的寝宫里走出来,身上还留有隐晦的痕迹,她就气得牙痒痒。不过一个落魄的天界仙子罢了,就算是上神也半点威力都没有,被关押到地牢了,看来是被人抛弃折磨的小可怜。
见白栀不说话,卯俐公主笑得更舒心了,“天界很快就会战败,你们也会沦为奴隶,迟早的事。”
白栀道:“天界不会战败,你们也不会赢。”
“你是在这里关太久,与外界失联了。你还不知道吧,天界宣战,折损了一多半的天兵天将也没攻下魔界的大门,剩下少半部苟延残喘的士兵,像极了一群丢盔弃甲的老鼠,落荒而逃,你是等着天界来救你么?别搞笑了,天界早就溃不成军了,根本不可能会救你出去。”
她盯着白栀的眼睛说道,明明是笑着,却感觉很危险,像把染了毒的刀子。
森森担心白栀多想,在旁边解释道:“小主人,根本没有的事,她就是在激怒你,你千万别上她的当。”
白栀道:“放心吧,我才相信她的所言之词。天界的将士们才不是贪生怕死之辈,宁可同归于尽,也不会仓皇而逃。卯俐公主,你的话也太蹩脚了,请你出去,我不想看见你。”
卯俐高傲地抬了抬下巴,眼睛迸溅出火星。
森森也有模有样的抬起头,道:“就是,赶紧出去,这里不欢迎你们。”
侍女抬手一巴掌将森森扇飞了出去,森森撞到墙又滑落在地上。
“森森——”
白栀惊呼,冲过去捧起地上的森森,她只是看起来胖而已,是虚胖,其实很瘦弱,羽毛把她撑大了好几圈,她的喙撞到撞上,摔出了裂缝,流出了一点血丝。
“我没事...”森森说道。
侍女冷笑,“废物,你算什么东西,也敢跟我们公主这么说话。”
话落,横飞而来的砚台砸到她的脸上,直接将鼻梁骨砸断了。溅地满脸都是墨汁,模糊了她的眼睛。
卯俐公主的衣服也染上了点点墨汁,气急败坏。
为首的侍女大叫着,指挥剩下的人上来教训白栀。虽然都是些低阶修灵的妖物,但法术尚存,白栀根本没有灵力,身体又很孱弱,对付不了六个人的围攻。
白栀被她们压在地上,动弹不得。
卯俐公主走过来,踩着白栀的手,慢慢碾压,“什么货色玩意,也配跟我抢。”
这分明就是践踏人格,一介上神,士可杀不可辱,她们这般对待白栀,森森岂能看地下去,呼扇着翅膀也飞不起来,只能挪动身体往上屈行,拼命嘶扯着嗓子。
“滚开,你们滚开,不许欺负白栀!”
地上的砂砾磨破了白栀的掌心,殷红的鲜血流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