唇上很轻,很软。
四目相对,时澜在他的瞳孔中看到了自己的倒影,小小的,但很清晰。
发生了什么?
——希庭哥亲我了!
——我和希庭哥亲了!
同一句话在脑海里颠倒反复,直接让时澜卡壳了。
足足十来秒后,他才堪堪回过神,不知不觉按在裴希庭的肩膀上的手微微用力,同时自己也往后连退几步。
两人立刻就分开了楚汉国界,相对而立。
“一个玩笑而已,反应这么大?”裴希庭用一种夸张的语气说,像是在开玩笑,并且有些僵硬的扬起嘴角。
时澜看着他现在狼狈的样子,唇角还有之前和李朗扭打留下的淤青,骂人的话含在嘴里,却吐不出来。
——有点可怜。
最后,他只是不赞同的说:“别开这样的玩笑。”
——别这样,我喜欢女孩子。
随着这句话,潜藏的意思让裴希庭立刻沉下脸色。
他神色狠戾,仿佛高一刚刚认识那会儿的桀骜不驯,不止,这些年的成长,让其气势更甚,就连空气也似乎多了压力。
在这样的气氛下,裴大少背对着夕阳,一字一顿的重复:“只是一个玩笑而已,不行吗?”
是希庭哥一贯的喜怒无常,不过多年相处,时澜早就习惯了,完全不怕。相反,在这种熟悉的隐隐施压下,时澜更少了几分顾忌和心软。
“我也说过了,别开这样的玩笑。”他争锋相对的反驳,强调道,“我不喜欢。”
听到这儿,裴希庭没有立刻表态,只定定的看着对面,一秒,两秒,三秒……
突然,他收敛了所有气势,语气一下子轻松起来:“好吧,我知道了,以后不和你开这种玩笑了。”
下意识的松了口气。
对,刚刚只是在开玩笑——虽然他们都知道其实并非如此,但至少,时澜愿意假装自己不知道。
这样,应该就可以回到之前了吧?
这时候,他才发现屋外有春风轻轻吹过,拂面而来的同时把路边的行道树吹得沙沙作响,也有小区住户抱猫牵狗,或者干脆三五成群的在附近散步、闲聊。
甚至一旁的路灯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亮了,只是因为天色尚且明亮,所以不显。
总之,一切的“不合常理”似乎都过去了,又重新回到了繁华人间。
就在时澜也察觉到自己紧绷太久,肌肉都有些酸,随之开始下意识的放松神经时,裴希庭话锋一转,再度叫住了他,只是语气温柔了许多:“澜澜……”
时澜抿了抿唇,有些为难。
他怀疑是自己过分敏感,毕竟希庭哥以前也经常这么叫他,但现在……这时候……
这样的表现,在裴希庭意料之中。
随后,他故意露出一点苦涩的表情。这不困难,甚至无需参考,只要想想刚刚遭遇的拒绝就可以了。
果然,时澜立刻心软了。
他上次看到希庭哥这样难受又无力是什么时候?裴家的继承人,是真真正正的天之骄子,难道不是一向底气十足,傲慢到乖张的吗?
“怎么了?”时澜关切的问。至于称呼?算了,不管是不是故意的,就这样吧,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
“澜澜,之前……”裴希庭拿捏着时机,五指攥紧,连呼吸都放缓了才答非所问的继续道,“你真的很抗拒,很排斥吗?”
“你什么意思?”戒备的看过去:不是说好的过去了嘛,怎么,又想耍花样了?
裴希庭没管这句不满,直接伸手抓住对方的手,手指插进指缝,强硬地扣住,同时固执的继续说下去:“你有多讨厌?或者说,你觉得恶心吗?”
“别胡说!”时澜一惊,下意识轻声呵斥。
不至于,真不至于,没到那种程度。
他怎么会这样看待希庭哥呢?无论如何,他都不会觉得对方恶心啊。
“所以,其实你并没有觉得很恶心,对吗?”裴希庭笑了起来,这次,他嘴角的弧度就自然多了。
时澜没有立刻回答。
他明白对方的意思。理论上,现在明确说清楚是最好的,还是那句话,长痛不如短痛,刀得很了才好绝了裴希庭的心思。只是,被扣住的手微微一紧,手背甚至能感受到对方掌心慢慢渗出的潮意。
垂下眼帘,他想起了高中那会儿的往事。
因为那个一心想当她的好继母的妈,时澜曾经很是吃了些说不出的苦头,偏偏他也是个倔脾气,就算是遇上经济制裁大法也不肯服输。结果,周家人气没气到不清楚,反正自己的肚子就此学会了空城计的N种唱法。
时澜不是能靠成绩拿奖学金养活自己的学霸,只能去兼职。后来裴希庭知道了事情的始末,顾忌他的自尊心,没有直接给钱,但午饭换成了超大规格的饭盒。
高三整整一个学期,他们几乎都是在一个饭盒里吃的午餐,你一筷子我一筷子,有时会抢着吃,也有时还会给彼此夹菜,哪怕真的男女朋友也不过如此了。
所以,恶心什么?今天再计较什么觉得恶心,未免太晚了吧?
时澜说不出伤人的话,又不想说实话让对方抱有不该有的希望,便只是沉默以对。
春风不解意,仍是静悄悄,天色却已经不为所动的一分分暗淡下来。
附近散步的住户陆续换了几波,偶尔有小孩子好奇的看着两个不说话的叔叔,咬了咬手指,然后被边上的大人发现制止。也有附近认识裴希庭的邻居,见到气氛不对,礼节性的颔首便转身离开。
很快,裴希庭就打破了这份安静:“看来确实没有。”
——所以,其实你并没有觉得很恶心,对吗?
——看来确实没有。
潜台词:既然如此,怎么就不能接受同性呢?
一直以来,时澜和裴希庭都维持着让人惊叹的默契,即使不需要语言,两人都能无声的读懂对方。
这一次也不例外。
对于那些沉默下的考量,裴希庭观若洞火,所以:“我不会因此受到感情上的伤害的。”
时澜一下子抬起头,一把抓住扣在一起的两只手,神情复杂:“这种事从来都是没法保证的。”
裴希庭轻快的笑了起来:他猜对了。
时澜确实没有觉得恶心,至少,没有他所想的那种程度的排斥,只不过想要以此为理由拒绝他罢了。
“不一样的。”时澜有些无奈,“如果是和任何一个男的这样亲近,我都会觉得恶心,代入一下钱昊,我也完全无法想象,可唯独希庭哥你,你是不一样的。”
这是独一无二的偏爱。
说这话的时候,他的神情之柔和,其间的脉脉温情流淌,能让金铁之心尽数化作绕指柔肠。
由裴希庭这样本就爱慕他多年的人听到、看到,更是昏了神志,脸颊和心头一起发热。
他心生喜悦,却又更忐忑难安。
裴希庭可不会认为这就能让澜澜接受自己,所谓欲扬先抑,既然先说得这么好听,那恐怕……
果然,时澜紧跟着的话就不那么动听了:“可我不是青春期的小孩子,很清楚自己的性向,我不喜欢同性。”
“再换句话说,面对希庭哥你,我总是没办法狠到底的。那么,在未来,假使我真的被打动了,感动了,连自己都混淆了感动和心动。那以后呢?等到冲动褪去,我发现自己其实还是没有办法喜欢同为男性的你,那到时候你该怎么办呢?”
说到最后,他几乎是满心的哀伤与担忧:你该怎么办呢?
由奢入俭难,好不容易以为自己打动了喜欢的人,以为自己和心上人两情相悦,可回头,对方还是喜欢女孩子,喜欢异性,只觉得之前是错觉,那你该怎么办呢?
从来没有得到过也就罢了,可一旦得到过了呢?
你.真的受得住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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