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而复失,你受得住吗?
路灯下,时澜被照亮的眉目不复冷淡,而是满心担忧看着“你”,无声的问。
裴希庭有些狼狈的从梦中惊醒,一身冷汗。
睁开双眼,面前是一片黑暗,侧头,卧室的窗帘紧闭,看不清天色,再用手机查看时间,还早,不过凌晨四点。
脑海中仿佛还残留有之前梦境的影子,那正是昨日时澜离开前的一幕幕。
当时,裴希庭并未作答。
没必要,即使他说自己受得住,时澜也不会放心的。同样的,即使仍旧被拒绝,自己也不可能愿意放弃。
他们都足够固执。
更何况,只要想到他的澜澜就算是拒绝,也是出于对自己的爱,哪怕那并非出于他最想要的爱情,裴希庭也忍不住想要微笑。
……
五月开始,冷暖空气交汇,带来了一场场的绵绵春雨。
细雨中,属于新都的倒春寒悄无声息的宣告结束,日子眼看着一天天的热起来,转眼,钢铁丛林便化作了锅炉蒸笼,将里头的馅儿煮得烂熟。
好在,凯旋写字楼这边早早开启了中央空调,不算难捱。
被斑斓万色公司租借的21层,独立办公室里,时澜正一边翻阅报表,一边听着助理小余的汇报,手上还不时落笔记录。
过了会儿,该打回的打回,该签字的签字,厚厚一沓文件处理了大半。
放下笔归类叠好,他头也不抬的嘱咐:“这部分交给杜总,其他分给各部门,剩下的下班前来拿。”
小余嗯嗯点头,抱着处理好的文件离开。
时澜则伸个懒腰,脚尖一点,办公椅转动180度正对着落地窗。
他隔着玻璃居高临下的远远看去,下面是车水马龙的柏油马路,交错着川流不息的高架桥,其中有多少社畜奔波在繁忙的工作中?又有多少人在生活的磋磨中走上捷径?
拉上窗帘,再端起水壶添一杯解暑的绿豆汤,短暂的休息就结束了。
重新做回办公桌前,手机的屏幕正亮着,从锁屏显示来看,微讯有新消息,是钱昊。他又组了个娱乐局,邀请诸位同辈的年轻人出来玩耍。
时澜熟练的找借口拒绝,成功避开了接下来和裴希庭的又一次“偶遇”。
新都很小,小到一个行业只能容下几家不同方向的企业,新都也很大,大到只要有心,就可以让两个人很长时间见不到面。
微讯那头,昏暗的酒吧里,钱昊无奈的放下手机,对着视频电话对面的发小摇头。
“这次也没答应?”虽然是意料之中的事,但裴希庭还是又问了遍。
晃动的混乱光线下,钱昊翻了个白眼:“你不是废话嘛,你们的拉扯能不能别总是把我夹在中间当工具人啊?”
“耗子,这就是你的不对了。”吧台上,一起出来玩的纨绔怀里拥着娇娇,和他扯淡,“朋友嘛,不就是有事插肋两刀的吗?”
视频电话那头,裴希庭同样听到了这句扯淡。
他似乎并没有为这趟无法创造“偶遇”的结果着急,还有闲心和发小开玩笑:“你也听到了,挨刀的时候要坚强一点。”
钱昊:所以我就活该当那个被插两刀的工具人喽?你礼貌吗?
“好的,我知道你没良心了。”他问服务员要了杯鸡尾酒,开口抱怨,“媳妇还没抱回家,媒人就给扔过墙。”
“谁叫这媒人太废了呢?”又随口闲扯了几句,裴希庭挂了电话,目光窗户外看去,仿佛能穿过重重空间看到凯旋写字楼。
良久,他轻笑一声,睁着眼睛说瞎话般低低自语:“澜澜,你害羞的够久了,也该出来见面了。”
……
春夏之交,按惯例,周家本家每年都会举办一场慈善晚宴,各界人士将陆续应邀而来,衣香鬓影,觥筹交错。
以斑斓万色这家新兴科技传媒公司的分量还不足以收到请柬,不过时澜毕竟和周家有真户口本的瓜葛,就私人关系来说,称称分量,想趁着宴会开始前提前混进来还是够的,甚至还能另外带人。
比如这次,他就带了自家公司的高管杜圭。
眼看时澜先是打了通电话,接着就真带人进了周家老宅,杜圭满脸好奇:“竟然真能刷脸进来,老板你和周家是什么关系啊?能不能拉到点投资?”
好吧,这思想很尽职尽责了。
时澜当然要满足他:“好问题,我和周家在户口本上确实能找到那么一点点可有可无的联系。”
听得杜圭眼前一亮,似乎很想说些什么,只是没等他开口,一个有些尖锐的女声就打断了他们的交谈:
“时澜!”
顺着呼唤声音看过去,就看到一位身穿酒红色礼服长裙的贵妇人。
看到她,时澜懒洋洋的开口补充:“唯一的问题是,周家户口本比较厚,不仅仅把你家老板装了进去,还有别的麻烦也会。”
杜圭:???
不用杜圭发问,那位贵妇人就抛下原本挽着臂弯的丈夫走了过来,边走边抱怨:“时澜你什么时候回国的,怎么一点消息都不告诉妈妈,还是你弟弟在外面听说了告诉家里的。”
靠得近了,可以从对方细小的鱼尾纹看出那不小的年龄。
她老啦,以至于开始变得软弱了,若是换做多年前,才不会这么好说话呢,高低也得为此把儿子狠狠呵斥一顿。当然,也可能和这里的环境有关,毕竟是周家本家的地盘,不能失礼。
“之前回国的。”时澜随口用废话敷衍,并问了句,“宴会马上开始了,母亲你不打算陪周叔去接待客人吗?”
环视一圈,看到丈夫招手示意,贵妇人略微犹豫,很快就匆匆离开了,走前留下了一句话:“这周末你一定回家一趟,我和你周叔有事找。”
紧跟着,就像时澜说的,宴会要开始了,重量级的客人开始一个接一个的到来。
“是王联老先生。”之前杜圭意识到遇上老板私事,恨不得给嘴巴装拉链,现在看到一位位行业大佬,眼睛都移不开。
相比之下,时澜的态度就冷淡多了。
或许和之前见到了关系恶劣的亲人有关,他端着杯红酒,把无欲则刚四个字发挥到底。“看个热闹,自己认认脸熟就可以了,别指望能在这种级别的宴会上谈成什么生意,我们公司眼下还攀不上。”
正说着,更有分量的客人卡着点到了。
是裴家来人了。
听见好几人都提及了“裴”这个姓氏,时澜本能的看向入口处——裴焱携着宋以兰徐徐踏进大厅,两人亲昵的靠在一起,任何人一眼都能看出他们的亲密。
怎么是裴焱?他和宋以兰走这么近是什么意思?
他是裴希庭的小叔,裴老爷子的养子,也是曾经的裴氏总裁。
在把女儿嫁出去后,裴老爷子却发现唯一的儿子是个废物,在生意场上被人耍得团团转,便把这个养子放了出来,但等到孙子长成,就开始过河拆桥了。
即使还在国外,时澜也听说过相关的传闻,比如说眼下这类重大宴会,裴焱已经好几年没有现身了,全是裴希庭代表裴氏出席。
裴家可不是善地!
端着高脚杯的手不由攥紧,时澜担忧的盯着大厅入口,半个错眼也无的两分钟后,裴希庭才姗姗来迟。
他甫一进来,就发现了人群中的时澜。
两人的视线在半空中交错。
明明不超过半秒,又隔着重重人群,时澜却奇异的感到了安心,好像所有的忧虑都被这个对视温柔抚平。
他不禁莞尔一笑。
同一时刻,裴希庭的唇角也扬起了相同的弧度。
此时杜圭已经和撒手没的二哈一样找不到了,留下时澜独自一人。
角落里,怀着和此前烦躁焦灼截然不同的愉快心情,他默默抿了口红酒,又自得其乐的取用了长桌上松软甜蜜的小蛋糕。
按照某些研究机构的说法,所谓爱不过是人类大脑内化学物质在起作用,而两个人互相注视这一动作,就能够激活大脑的奖励机制,促进分泌□□,起到情感唤起的作用。
或许真是这样。
时澜脑海中想起了刚回国时,钱昊举办的接风宴上,众人玩大冒险。
彼时,两人也有过对视,还是更长久的凝视,当时他的心情有这么轻快吗?
不记得了。
只记得不知道是谁鼻息的热气,明亮的双眼,还有浅色的唇瓣染着晶莹的水光。
短短几个画面,此刻回忆起来,仿佛也蒙上了一层温软轻柔的薄纱。
蛋糕送到嘴边,时澜咬出一个半月形的缺口,味蕾瞬间被甜蜜的糖分俘获。
“好吃吗?”身侧有人在问。
“还不错。”边咀嚼着边答。
“我尝尝。”裴希庭熟悉的低沉嗓音自耳边响起。
耳朵有些发痒,时澜转头,便看到对方靠得极近,直接就着自己的手,低头沿蛋糕上被咬过的缺口处再度咬下。
仿佛是无意,又显然是故意。
于是,新的缺口与旧的部分重合在了一起,像是数字“3”,也像是字母“M”。
“确实不错。”他说话的时候笑容明亮,定定的注视着时澜,眉目弯弯,若有所指,“确实很好吃。”
松软甜美的口感同时在两人的嘴里回味。
温柔的,甜蜜的,像是一个亲昵的吻。
随后,裴希庭伸出细嫩的舌舔过唇瓣上的蛋糕碎屑,将之染上了晶莹的水光。
看得时澜心头一跳,好像有些脸热。
尤其是对方的视线始终舍不得移开半分,仿佛担心一错眼,他就会掉进人群里找不出来。
——别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