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有理想吗,冷凝先生?”沃尔特微微蹙眉换了话题。
冷凝静静回望着沃尔特。
“我有个伟大的老师,你觉得可笑也好,太过理想也好,我因此有个强烈的信念感。”沃尔特语气柔和,他的声音里有着长长的回忆。
“……什么,拯救众生吗?”冷凝不置可否地抽了抽嘴角低头继续看书。
“是这样,你觉得好笑吗?”
“我不会因为这种事觉得好笑,我只是惊讶你为什么要对我讲,”冷凝抿了抿唇,“我可不是什么能帮你解决这种疑惑的圣人。”
“抱歉,我可能只是压力有点大,因为你想换掉我,让我觉得我哪里做得不好。”沃尔特维持着笑容,但冷凝知道他现在并没有笑。
压力大吗?你这种迂回的思考和说话方式让事情更加麻烦,导致自己常常内耗严重吧。冷凝面无表情地思考。
也不是不能理解这种自省的必要性,但是过多地自省就是无意义地自我惩罚了。
“并不是业务上的问题,就事情而言,你做得很不错,对我的帮助很大,”冷凝默默翻看着书籍,“但你应该多关心下自己身体,你很明显撑不住了,你的同事也很担心你,你如果真的这么在乎他人感受也该知道不要让人担心是很重要的一部分。”
沃尔特顿了顿,没有说话。
“就算你把我当成上级什么类似神的存在也好,我也不是什么残忍的资本家,没有剥削人到不吐骨头的恶趣味。如果说你的神让你为救这一时的人每天累到要死要活,那我只能说你的神也太过短视了,不知道长久的规划更重要。你想把自己当耗材吗?你的老师应该不会如此希望。”
沃尔特引以为傲的笑容破了,他纠结地皱着眉头,一向弧度完美的唇角也拐得有些诡异。
“你知道我的老师?”
“我只是喜欢看书罢了,”冷凝语气平和,“他是个伟人,关于他的书籍有很多。”
“你真心觉得老师他是伟人?”
“是啊,”冷凝奇怪地看了沃尔特一眼,“他踏过的足迹前往过的那些地方都能为他是伟人这一事实而证明。”
沉默了很久,沃尔特终于释怀一般笑了出来:“希望我能在你心里留下比我老师还要好的印象,如果我比不过你面都没见过的人,那我也太悲惨了。”
冷凝正欲翻书的手停了下来。
圣约教前主教德雷克·特里普做过很多事,他救过士兵,他消除瘟疫,他远走他乡,寻找神迹。
“我的老师尊敬的是神明,不是教会。”沃尔特淡淡地说。
是的,德雷克·特里普最常干的事就是不听教会的挽留,一意孤行。贵族的奖赏不爱,教会的高位不去。
冷凝看向沃尔特,正常情况下普通人都会发问沃尔特这没头没脑的一句是什么意思。但冷凝不必,他清楚沃尔特是什么意思,这是一份投诚状。但他不想点明,因为他无法确定沃尔特是否真心,从现有情况来看,沃尔特是教会的走狗,是负责监视自己的家伙。
更何况,他不知道沃尔特会如何帮助自己。
“……你先照顾好自己吧,神官先生。你的老师寿命可是十分长的,”冷凝翻看着书籍,语气凉凉,“我们明天还需要治疗不是吗?”
沃尔特沉默了片刻:“是。”
看书的冷凝在灯光下面无表情,思酌的沃尔特在阴影里兀自忧郁。
第二日,今天早起帮忙更衣的神官换了人,变成了卡尔。他说今天沃尔特今天起得比较晚,大概会过一会儿才来,自己是接到艾伯克校长的命令过来的,他很荣幸。
“沃尔特先生看上去也忙不过来需要人为他分忧呢……”卡尔状似担忧地说。
冷凝深深看了卡尔一眼,冷冰冰地回道:“他休息挺好的。”
“啊,当然!”卡尔被冷凝回应,脸红换上了欣喜的笑容。
卡尔不同于沃尔特,因为他的职阶不够,并不需要早上去神殿大殿集合晨祷,因此他更能寸步不离在冷凝身边。他也不同于沃尔特那般知趣,更喜欢无时不刻拍着彩虹屁,从外貌言行到莫须有的品格每时每刻溜须拍马夸个不停。
烦死了。
这是送走了一个,又来了另一个更麻烦的吗?冷凝不由得想。
亏他刚一开始见这个卡尔的时候还以为是个谦虚的人,没了艾伯克校长的震慑,只由他一人来这么快就现了原型。冷凝不想和这种人多做纠缠,害怕听多了不实的话人也会变蠢,只想找一处好好清净,走着走着就来到了有山蔷薇的小花园。
他说了很多次不需要卡尔跟着,但卡尔并不听。冷凝知道原因,因为卡尔最终听命于教会,并不是自己。
想到这里,他就没了一大早的好心情。
花园里正鸟语花香,花叶上正抖着朝露。
“啊,这里,神大人居然知道神殿有这种清幽的好地方吗?”卡尔兴致盎然地说。
冷凝并没有慢下脚步,也没有回头,快速拐进花园的角落,打算找个地方坐着。
“天呐,我都不知道神殿居然有这么好看的花,”卡尔伸手摘了一把蓝色的鸢尾,捧在手心里细细观赏,花枝相互碰撞发出簌簌的声音,“神大人,你不觉得它们做花环好看极了吗?”
冷凝坐在一旁看着卡尔伸手将花枝弯折再试图串起来,一直沉默的他终于开腔:“我更喜欢它们不做花环的样子。”
“啊,这样吗?你难道没有觉得带在身上或者摆在房间里更好吗?”卡尔难堪地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没有,但你不用在意我的感受,”冷凝安坐在旁边,他与卡尔仿佛割裂开来的两幅画,一个名叫《集市》,一个名叫《隐居》。冷凝施施然坐在花架旁,粉红的玫瑰却衬得他更加清冷不近人情,“你可以继续,我这么回答只是你方才问我我回答而已。”
卡尔摆起了臭脸继续做花环,不再说话。
终于安静了。
冷凝倒是无所谓这位先生的心情,只是担心沃尔特要是看到会怎样,毕竟这是他的花。
他今天一大早看人一眼就判断出今天会没什么心情看书,所以现在也两手空空,他只能远远眺望着远处的景色发呆。忽然,身边树篱后发出了悉悉索索的声响。
“谁?”冷凝问道。
不远处的卡尔因为冷凝的动静以为他在呼唤自己立马换上了讨好的神情,走了过来。
“神大人?”
“谁在那里。”冷凝没有理卡尔,又问了一遍。
这回询问后草叶动了起来,顷刻后,从里面窜出来一个小男孩。他带着顶草帽,穿着不合身的大围裙,一身泥巴,身上有着不好闻的大粪味,袖口了起来,露出胳膊上有着蚊虫叮咬的痕迹,褐色的自然卷,茶色的大眼睛,圆脸,暴露的皮肤有着太阳亲吻过的黄铜色。
他一手握着把小铲子,另一只提着桶,从里面就能看出这不悦气味的原因。脸似乎因为害羞而气鼓鼓的,嘴也嘟起。
“大人好……呃,不,大人们好。”他先是眨着大眼只看到了冷凝问好,后面又看到了沃尔特身后的卡尔,连忙改了说辞。
“什么啊,原来是你。”卡尔有些懊恼地皱眉。
“你认识?”冷凝问。
“神大人,这是约书亚,曾是教会学校的学生,也是唱诗班上的一员,”卡尔将手摆到心脏位置满怀歉意似的行礼,“也不知是怎么了,后面他就死活不肯来唱诗班了,拖累了唱诗班好多训练进度,我们一堆人劝他给他开导,他也连学校都不肯去。这么久没见,原来他在这里。”
卡尔嗦了嗦自己右颚上的肌肉,神色狠厉。
“你是怎么了,现在完全不想上学?你这样老师会多伤心,你不知道吗?我们教育你这么多次,你都不听,你现在怎么能在这里偷懒,只有回去学习才是对得起自己,你知道吗?”
约书亚张了张嘴,最后没有说话,他默默蹲了下来,抱着头拉紧草帽。
“真是……哎,”卡尔皱紧眉头俯视着孩子神色睥睨,转向冷凝换上笑容,“让你看到这一幕,真是抱歉。”
?
我觉得还行?
冷凝微妙地扬起眉:“你不听他解释吗?”
“神大人,你也看到了,他不愿意说。”卡尔摇了摇头。
你也没给他真让他说的环境啊,这不是就一通输出显示了下自己至高无上的权力就完事了吗?冷凝略感好笑地冷笑了下。
不过也没必要跟人纠缠不清这种简单道理。论懂对方肯定懂,但点明了懂也肯定装不懂。
“我看他不是拿着铲子什么的,应该是这里的园丁,如果是这样看,这不是挺好的吗?”
“啊?”
“你自己不也在为了这里的花而欢欣不已吗?”冷凝努了努脑袋,冲卡尔手上的花示意。
卡尔一瞬间端起的手垂了下去,仿佛手上抓了什么烫人的东西。
冷凝轻蔑地扬了扬眉,回头看向那个隔着一段距离的小豆丁,蹲下身:“好了,约书亚,告诉我,你是这里的园丁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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