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华丽、高贵，优雅的双人演出。

“还不错？”沃尔特轻轻笑着，他金色的睫毛盖住了眼睑，暧昧的神情里饱含着深情。

“嗯。”冷凝冷冰冰地回答。

《帕赫贝尔D大调卡农》这是一首要难不难的曲，初学者都要学的曲。冷凝喜欢它的规则，宛如数学般精巧有迹可循。在22世纪AI创作一首这样的音乐并不难，但每每听到，他仍会为精妙的结构而为之触动。

沃尔特能快速理解这个音乐的规则，加入演奏并为之赋予新的生命力。如果他不是了解这方面的知识，那他就是知音，能快速感受到规则产生的美。

下课了，唱诗班的老师卡尔带领着学生们过来表演节目。其实冷凝并不是很想听，因为看上去孩子们更想去玩（没了校长艾伯克先生他们看上去比上次随性了不少），如果要剥夺孩子们难得的娱乐时间真是罪过。

但卡尔告诉冷凝，这些孩子们本来就需要每日定期唱歌，才能保证音乐的完美。这个唱诗班的演出是圣约教的重要经济来源，也是卡蒂夏王国圣约教教会的亮眼表演项目，从名誉和财富上来说，保证它的完美都十分重要。冷凝便和沃尔特坐在大厅的座椅上欣赏起他们练习的模样。

训练曲目时，看上去一直谦逊得体的卡尔一下变得严厉了不少，有个名叫鲍勃的小男孩在里面表现得最差，经常被卡尔点名批评。冷凝的音乐鉴赏水平还没有到那个级别，和声上的细微差别对他而言不是很大，他并不能听出来差在哪里，只有卡尔讲解了之后他才能明白。鲍勃每当被骂的时候都会显得格外焦虑，在一众看上去自信的小孩们当中格外显眼。

当练习结束，雨还没停，但天已完全黑了下来。卡尔优先离开，他要去处理些事务，沃尔特询问冷凝要不要立马离去，冷凝看了看天气，知道再过不一会儿雨应该会停，便决定再等一等。他们隐蔽在大厅的角落倚靠着墙壁，看着连绵的雨，一言不发。

一些孩子们还没走在这里等待家长来接，他们在大厅里玩闹着。

“嘿！让我们看看今天又是谁害得我们第三段多唱了好几遍。”

“是鲍勃啊！怎么会有这么蠢的东西！”

“哦，我亲爱的约翰，你和他一个班级真是不幸，我和他待一会儿就要担心愚蠢会传染了！”

“哎，别说了，真是晦气，我每天回去都拜托妈妈多给我做香草熏猪肉驱一驱身上的霉运！”

孩子王是唱诗班的领唱乔弗里，没有了老师的约束，他活泼了不少。他说起话来和唱歌一样好听中气十足。因为成绩优异和备受老师青睐，他很有底气地评头论足着各位的水平，在一众孩子中显得像个小领导一样。

倒霉的鲍勃成了孩子们欺负的对象，他不够优秀经常被同学们欺负，穿得校服也皱皱巴巴。但即便如此，他仍然憋红了脸，一副要哭不哭的样子笑着，甚至还乐呵呵地附和求着大伙的原谅。

笨蛋一样。

冷凝在阴影里看着孩子们，他等待着那个名叫鲍勃的小家伙爆发，然而身旁的金发神官并没有给他这个机会。

“嘿，你们做什么呢。没事做应该回教室自习。”沃尔特严厉地教训道。

孩子们作鸟兽散。沃尔特皱眉理了理衣袍，回头看向躲在阴影里的冷凝。

“抱歉让你看到这一幕，他们是惯犯了。”

惯犯吗？看上去一直没有根治啊，教会学校教出来的德行不过如此……哦，也有可能这个是教会支持的，毕竟卡尔最开始教训那个鲍勃，虽然自己没有感觉，但按世理上来说应该是教育过头了。小小学校就开始所谓的狼性文化，想办法把最后一名淘汰或者成为被欺负的对象，是让团队里众人有危机意识从而进步的简便方法。

冷凝没甚表情地静静凝视着没了孩子们的大厅，回想着刚才的情形。

毕竟这里是教会学校，不是贵族学校。比起贵族学校同学们的悠哉游哉不愁未来生计，这里的学生们想要向上和出人头地的心即是良药也是毒药，这种环境下出来的孩子究竟会成长为什么样的人呢？真是让人期待啊。

冷凝冰冷的眼扫过沃尔特，这个神官注意到被观察露着有些怔愣的微笑，茫然地跟上接引。

这里果然没有他们口中自我宣传的那样那么伟光正，需要为自己做点准备。

接下来的几天，冷凝继续治疗，但是他不再带假发戴眼罩。

一开始沃尔特还十分不解，因为在他眼里冷凝十分害怕和人扯上关系，但冷凝提出了这样说不定慕名而来的伤员会更多，沃尔特便不再多说什么。这个神官只要和救人扯上关系，就能简单拿捏，他在这事上的优先级大于教会大于自己。

然而冷凝并不是那么简单地想要救人而已。首先，练习技能是首要目的，任何时候独属于自己的技能都非常重要，只要真正合适时机应用这会是属于自己的杀手锏。其次，他需要自己的势力，不同于王室和教会，既不是伊登也不是沃尔特，因为他们都有可能背叛自己，有自己的势力可以方便自己有朝一日不会被其中任何一方拿捏。最后，就是蛰伏，在人们不发现的情况下慢慢让自己变得强大，只有这样，才会是安全的，不会中途就被可能出现的敌人拦腰折断。

原先的他带上眼罩和假发是因为他知道，越是高的位置就越要付出相应的代价，那么如果暴露自己似神的身份，极有可能早晚会成为权力机构下的工具人。但现在，教会既然已经露出爪牙有让自己成为工具人的意向，自己得想办法反抗跳出这个牢笼。

因此，冷凝摘下了假发和眼罩，他需要信徒，不需要什么复杂的过程，只需要继续治疗，在这些求助教会的伤员从头到尾的惊叹下说一句“我不是神，只是和你一样的普通人”就好。沃尔特也没法说什么，因为他知道冷凝确实一开始就很不喜欢神这个称呼。

而冷凝最需要的就是打破人心中关于神的信仰——首先，他如果真要当神来比一比能力，那在他之上还有黎明女神能力更强；其次，对于普通人来说，比起高高在上遥不可及的神，还是能直接见面帮上忙的人更可爱些。

在当神的赛道上，无论是从教会的宣传、民间的传说还是王室控制百姓的需求上来考虑，绝对没有他的一席之地，他很清楚这个事实。这个黑发黑眼的神的设定更类似通关游戏上神装的宝箱，对于权力机构有它非常不错，没它也不是活不下去。在22世纪的网游里，这种神装如果太过难拿又全服唯一，与其眼睁睁看着被别人拿了，不如直接毁灭副本，让这个神装从来不存在谁也拿不到。

至于被救治的人们会如何私下传递着教会里那个新出现的黑发黑眼能救人的家伙的信息，需要时间来证明。就算这信息不会如病毒一样传播迅速，但星星之火足以燎原。最糟的打算就是民众们又把自己当成神来膜拜，但没有关系，冷凝从一开始就对所有人说过，自己和教会毫无关系，只是恰好最近需要才来教会待着而已。他不断给人留下自己和教会没有关系这一印象的锚点，希望有朝一日，人们能分清所受的好意究竟属于谁，如果需要站队，你将会站在哪一方。

当然，这些全都是来日方长有备无患罢了，如果可以，冷凝也希望自己的这些防备没有用武之地。

沃尔特近日来很高兴，因为冷凝对于救人的专心，他说起话来也终于不再显得那么小心翼翼。虽然因为魔力消耗过大，他总是一副若不惊风的模样，冷凝提出过让别人帮忙，他总是不好意思地腼腆笑笑最终敷衍过去。

教会圣疗部的其他人员对他也很关心，但他总是柔和地笑笑不发一言。其他人也不好说什么，因为圣疗部的其他人确实没有他那么优秀的魔法。除掉沃尔特最强的艾米莉，一天也最多只能使用两到三次高阶治愈术，其他大部分神官都还不会这种魔法。

“你别在我之前倒下啊。”

正是夜，冷凝漫不经心地翻着书，他已经能不用译本也能大致读通弗洛格拉的书籍了。金发的神官正在他身旁坚持着为他守夜，他坐在旁边的椅子上揽着权杖一副摇摇欲坠的模样。别管这是看护或者监视，这份坚持确实稍稍打动了冷凝。

“怎么会呢，我还打算一辈子侍奉你呢。”沃尔特微眯着眼含着笑容。

冷凝默默瞥了沃尔特一眼，这种极致的关心太过陌生让他有点不寒而栗。

“你可以试着多关心自己一点，我认真的，”冷凝冰冷的话里没有一丝温度，“你总是这样，只会让我想快点换掉你变成艾米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