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厢石舒送白玉糕送得勤快,元满也会抽出午后的一点时间和林也待在一起,自从那晚雨后元满为他画了些奇特的花,林也便又寻了她画了几回。有时会被一些公子撞见,其中元满印象最深刻的便是叫刘封的人,说起话来像个地痞流氓。他若在,不仅发出不怀好意的笑声,还会揶揄林也几句。多了几次后,林也便同元满道歉,两人不再一起作画。
有一回去早课的路上,元满见着了林也,便跟他打了个招呼,本欲同他多说几句,但见到他身后不远处的刘封时,便径直走了。
元满落座整理自己的书卷时,恰逢林也经过她身旁。后头的刘封则嚷嚷着喊林也走快点,甚至动手推搡了他一把。林也猛然受到重重的外力,重心不稳地向一边倒地,余光撇到一旁是心无旁骛整理书卷的元满,他特意没有向她借力,反而努力侧了身子。
摔倒时,林也悬在腰间的玉佩打到了元满的侧颈,绳子生硬地擦过颈项上的肌肤,忽然的痛楚和不小的倒地声吓了她一跳。
元满朝身后一看,连忙扶起林也,道:“你无事吧?”
刘封跟着大惊小怪起来:“哎哟哎哟,一不小心就没轻没重了。”
绕是林也这般温和的性子,也不禁对刘封怒目而视:“你故意的。”
“我都说了不小心,怎会是故意的?”刘封没脸没皮地道,又朝皱着张脸的元满努努嘴,“瞧瞧,公主都心疼了,你这一下值啊。”
说完便哈哈大笑起来,跟着他混的两三个公子也开始起哄。
其中一人还问:“我们林也大公子将来要是当了驸马,别忘记这些同窗啊,记得喊我们喝喜酒啊。”
“休要胡言乱语!”林也怒道。
刘封看着还要继续呛,元满制止道:“百里先生马上就来了。”
“哟,公主害羞了。”刘封指着元满,环顾四周痞笑道。
大部分人都看不下去他的行为:“刘封,你不要再闹了。”
但偏偏刘封是个反着来的人,别人越不让他何如,他越要如何,况且他莽得很,即使是公主之类的天潢贵胄他也不怕。
他冷下脸,像个凶神恶煞,朝大家一瞪,颇有些唬人:“碍着你们什么事了?一个个地多管闲事。”
林也有君子之风,忍不了其他姑娘因为自己被造谣,还是在众目睽睽之下,他平日里不同刘封做争执,现下却不愿忍气吞声。
元满活到现在,也没有遇到过像刘封这般的无赖,面对此情此景,心中虽有怒气却也感到无力和棘手。
“你们围在一起做什么?”
人群外头忽然传来徐清低沉的声音。他早上偶遇百里谐,便陪同曾经也是他先生的百里谐一路聊了过来。
众人纷纷转头,看见徐清跟在百里谐身后走来。
刘封背对着徐清嗤了一声,再转头,便好似无事发生般地道:“没什么大不了的。”
“那你嚷什么?”徐清问道。
元满望一眼徐清,再转头看着刘封,听他说道:“林也和公主最近走得近了些,我们打趣说他要做驸马了。”
闻言,徐清转向元满,迎上她蹙着眉头的面容,她张口欲否认,徐清忽将视线移到她的颈项上,道:“你弄的?”
此话一出,众人都随着他的目光看向元满,她雪白的颈项上刮出了一道鲜明的红痕。元满愣怔地低头摸了摸,那处肌肤有些凸起不平,应该是擦伤。
刘封望了一眼,直接道:“这可不是我,我碰都没有碰到她。”
“对不住,是我的玉佩伤着了公主。”林也看着元满道,颇有些自责。
元满站起身,摆摆手,道:“无碍,这与你无关。”
刘封看不得这种假惺惺的场面,翻了个白眼:“先生既然来了,那就上课啊。”
“刘封,”徐清用不大不小的声音喊道,“你已经过了童言无忌的时候,言行举止代表的是你家的门面,所以望你谨记,学生不得寻衅滋事,更不得造谣天家。”
刘封停在原地,然后慢慢转身,神色阴郁:“你说什么?”
百里谐这时咳嗽一声,伸出双手向下压,示意众人就此打住:“好了好了,年轻人,大清早的火气别这么大。大家坐下吧,我们开始上课了。”
刘封见徐清一动不动,便觉得应该如此僵持下去,谁先转身便是落了下风。他早前听闻过徐清的种种霸王行为,不以为然,只觉得自己比他厉害许多,根本不怕他。他冷笑地看着徐清。
四下里一片诡异地安静,众人的视线皆聚集在他们身上,百里谐倒不像寻常碰见这种状况便要跳脚的先生,他装模做样地叹了口气:“唉,我一把老骨头也拦不住你们,你们既然要打就到亭子外头去,别把这里搅得一团乱。正好各位学生这几日上课也累了,今日不妨看看新鲜的。”
说罢,他便气定神闲地自顾喝茶。
众人没想到先生居然不阻拦,还抱着看戏的心态,一时哭笑不得。元满却没有这种心情,她觉得徐清不一样了,从前的情绪都是明晃晃地摆在脸上,如今一副面无表情的样子倒是比之前炸毛的时候更有威慑力。她悄悄地拉了拉徐清的裤脚。徐清没有看她,但最终也没有让大家看见拳脚相加的场面,对着刘封做了个要笑不笑的表情,然后背对着百里谐摆了摆手,道:“走了。”
“哎,不打了?”百里谐一副意犹未尽的语气。
徐清继续向前大步走着,挥了挥手,道,“回见,老头。”
“呵。”百里谐放下茶盏,对刘封道:“小刘壮士,既然不打了,不如给老夫一个薄面坐下听课如何?”
刘封扫一眼笑呵呵的百里谐,撇撇嘴便回到自己的位置上。
这个插曲算是就此揭过。
鉴于石舒每餐都会给徐清送白玉糕,且时不时还会捎带几本奇异志怪,重点是他还在用西厢房的小厨房,是以逐渐变成了往来西厢房和徐清之间的小细作。
大家会询问徐清吃糕点的情况,但也不知何处环节出了差错,徐清愣是一个没吃。
“你送了多少盘了?”石舒坐在亭子里的石凳上,被众人包围。
“这连着三日我都送了。午膳加晚膳,我送了六顿了!”石舒在“六顿”两字上加重语调,还用手比划上了。
“他问过这是谁做的吗?”
“问了啊,第一回就问了。”石舒愁眉苦脸道。
“那你如何说的?”
“按照你们的吩咐,就说是我做的呗,”他环顾众人,带着点怨气道,“可公子还是不吃啊,后面两三回我觉得他看我像看个傻子似的。对,他肯定是在嫌弃我!”
说着说着,他便非常斩钉截铁了。
“何出此言?”
“我之前就说过了,我没怎么见过我家公子吃白玉糕,他肯定是不喜欢的,我还总端给他,这不是笨是什么?”
因为徐清任何一盘白玉糕都没吃,做糕点的人倒不怎么伤心,反而是见着石舒无可奈何的模样,不禁被他逗笑了。
“那后来呢?他没说什么?”元满问道。
此话一出,石舒眼见地颇有怨念,道:“说了,后来他说不能浪费粮食,既然是我做的白玉糕,那就让我全吃掉。而且他就坐在那监督我,不吃完不放我走。”
大家每次做的白玉糕不算多,但是一盘糕点全塞下去也着实不是容易的事。众人已经脑补出石舒无语凝噎默默咽糕点的凄惨模样了,笑声此起彼伏,连元满也忍俊不禁。
“我送了这么多回,公子肯定有所发觉,”石舒说到此处,恍然大悟地手握成拳锤了锤自己的掌心,笃定道,“公子是在罚我啊!肯定是的,让我一个人连着几餐吃白玉糕,他在因为我随意听你们的话而处罚我!”
“所以,各位小姐们,别再要我送饭了!”接着他又转向元满,“我想明白了,即使将军府是长公主当家作主,但是如今我又不是身处将军府,我上头只有公子一个,不听他的命令就是叛主!”
石舒说得正义凛然,不忘补充一句:“还有,公子真的不爱吃白玉糕。”
元满眨了眨眼睛,道:“可是我之前每次做的白玉糕,他都吃了,也没见他表现出不爱吃的模样啊。”
石舒追问:“公主何时做的?”
“离京之前。”
“那都是公主儿时的事情了,人的口味会变的,或许公子从前爱吃,现在不爱了。就像我,以前不喜欢芒果,可我现在就会觉得它味道很好。”
“是吗?”元满疑惑道,仔细想想石舒的话不无道理,她歉然地看看诸位,“那我提供的信息有误,白费了姐姐们一番心思。”
“这不是什么大事。”
“对呀,无需放在心上。”
话虽如此,但元满却犯起愁来,也不知道徐清是否因他人的追求而感到苦恼,从而由此及彼放弃之前的想法。
她一时也想不出别的有用信息,众人便四下散去做各自的事情了,她则送着石舒出门。
送到门口时,石舒转身向她告辞,要走时又停住了,犹豫再三变扭地开口道:“为了报答昨日小草的一顿饭菜,我还是决定向公主透露一些消息。”
“小草?”好几日未见,没想到竟从石舒嘴里听到这个名字,元满奇怪地看着他。
石舒忽视元满打量的目光,道:“公主和长公主是否存着一样的心思?想公子快找个姑娘家成亲。”
她倒没想过成亲这个地步,只是希望徐清能收回放在宁姒身上的视线,道:“暂且不论成亲,哥哥喜欢一个人,而对方也喜欢他便是再好不过了。”
石舒点点头,又叹了口气:“宁府的小姐心根本不在公子身上,公子早点转移心意也好。”
元满没有插话,静静等待他的下文:“其实公子最近结识了一位桑枝城的小姐,两人有来有往的,估摸着公子真的想开了。”
她倏然瞪大眼睛。
困扰她这么久的事情忽然有了可能解决的苗条,她觉得非常不可思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