飘在半空的黑雾很快缠绕起来，如同良呦呦在走廊里看到的那般充满锐利的杀意，搅动着少年四周的空气。

伏安眼睛一沉，从越野车上一跃而下，手指一甩，喷出几道水柱，看似是不起眼的流水，却在半空中陡然化作锋利的坚冰，刀一般地刺向站在废墟中的邬褚和良呦呦。

“天使姐姐！”燕尔在一旁惊呼。

邬褚面色平静，站在原地一动未动，晶莹剔透的冰凌映在他漆黑的瞳孔中，继而在下一秒被一团黑雾拦住，噼里啪啦地碎成一地冰碴。

“伏安，这小子有点怪，”人群中一个彪形大汉眯眼睨向邬褚，他的身形又高又壮，肩臂上鼓起的肌肉像一块块嘭起的丘陵，“和‘天使’在一起……他可能是神安之前传出来的‘恶之子’。”

“不是说‘恶之子’废了吗？”伏安不屑一顾，双手指尖虚握成环，“关海，让我会会他！”

“小心点，你的能量球快不够用了……”话还没说完，少年的身影已如一道离弦的箭大踏步地冲了过去，关海皱眉，总觉得事情没这么简单。

天鹰基地的人都见识过伏安的异能，打遍大陆无敌手，至少在天鹰势力能辐射到的范围内，伏安没输过，他们对这位天生的战斗系异能者领袖马首是瞻，此刻也抱着几分看热闹的心态，人群聚拢的那处甚至有人吹了几声口哨喝彩。

点水成冰，万树飞花，良呦呦金色的瞳孔中映出水系异能者锐不可挡又自信满满的异能技，冰冷的凉气扑面而来，她甚至来不及说出一句阻止的话，已觉四肢发凉，脚下动不了一步，仿佛死亡的气息正在逐渐逼近。

邬褚的身体稍稍向少女身前靠了靠，良呦呦感到一阵暖意。

半空中腾起的黑雾搅动空气，比刚才还猛还凶，似乎自成一片空间，将虚空中的冰凌裹了进去，原本来势汹汹的冰刀被打断了去路，颤悠悠地漂浮在半空中，很快化成水，融化在地上。

天鹰基地的人一阵骚动，看热闹的神色都褪去了许多。

伏安脸落下来，还没来得及挥出下一道冰海，只见半空中的黑雾调转了方向，来势汹汹地直冲他的天灵盖。

对面的男人要下死手。

黑雾搅起的风旋波及到了伏安身后的其他人，像没有生命的吞噬机器，将一切毫不留情地吸入囊中。

邬褚冷眼看着，心口腾起一股痛快的杀意。

被关上的门、手术室、藤蔓、胸口日日夜夜撕裂一样的痛苦、男人阴暗的脸……被关在神安基地地下室的这十几年，怎么能不恨！

不知是回忆点燃了暴虐，还是暴虐滋长了回忆，飘悬在半空中的黑雾越发诡谲狠厉，黑雾所围绕的空间内，变形的空气像丝带一样勒住伏安的脖子，让他和其他小队成员一样半跪在地，不停喘着粗气。

——他居然会输给一个空间系异能者。

先前那个说要将“天使”带走的少年在黑雾里待了最久的时间，眼下只能如溺水的人一样不停挥舞着手臂求救，脖颈涨红一片，瞪大了眼睛，濒临窒息的边缘，就快翻起了白眼。

“怪物……”天鹰基地中有一名成员从牙缝中挤出一句话。

良呦呦心头一震，转过头看向男人，这才意识到他有些不对劲。

男人漆黑的墨瞳中盛满凛冽的杀意，双手在身体两侧虚握成拳，一向平静的脸竟在一时显现出紧绷和对生死极度漠然的神色。

“邬褚。”良呦呦尽力以一种平静的声音唤他，伸出手，用自己的手掌牵住他用力攥紧的手。

邬褚转过头，很冷淡地看了她一眼。

“他们没有伤害你，罪不至死。”良呦呦看着他的眼睛说道。一双手柔夷一般滑进他的手掌，和他十指交握，微弱的金色异能触碰到他掌心不断涌起的黑雾，黑雾短暂地如同静止一般停住了片刻。

邬褚胸口起伏着，在那双纯净的金色瞳孔里看到了自己的倒影。

心中陡然而起的暴戾渐次平息，他又能感受到照在脸上的明晃晃的刺眼阳光。

飘在空中的黑雾弥散了，天鹰基地的人脱力一般跪坐在地上，大口喘着粗气，再看向面前二人的眼神中都有几分惊惧和戒备。

燕尔也被吓了一跳，趁此机会如受惊的鹿一般，一路小跑到良呦呦身后。

良呦呦想伸出手摸摸小姑娘的头，却被男人攥住手掌不能逃脱，她无奈只好用另一只手以一种别扭的姿势拍了拍燕尔的肩膀。

伏安喘着气从地上站起来，面上还有不甘，只是看向邬褚的眼神多了几分审量，倒是关海先回过神，张口问道，语气有几分真挚，“神安基地已毁，两位虽是改造人，但和平常异能者无异，天鹰一向主张招贤纳士，欢迎四海有能力的朋友，不知道……二位愿不愿意和我们一起回天鹰？我能做主，一切待遇保证和同阶异能者一样，绝不另眼！”

关海原本想称呼二人名字，思忖一秒却觉叫代号不合适，于是改口咽进肚子。

“关老大，收一个改造人吗？”人群中有人骚动。刚才邬褚攻击不留后手，天鹰中颇有些人对他有几分不满。

“你若不服，不如和他比试比试。”伏安自觉没趣，一个跃身，从车窗翻进了越野车的驾驶位。

——他是不服这个改造人，但他不傻。

末世资源有限，各基地之间明面交好，背地刺刀，为了争夺资源甚至可以一夕之间变成仇敌。今天他们决定将神安一举歼灭，正是因为听说了肖杰暗地勾结其他基地首领、意图共同瓜分天鹰的小道消息，所以决定先下手为强。

天鹰这次是胜者，但是下一次可说不定，将这两个改造人招纳进来对他们有好处，至于找场子，以后来日方长。

伏安既然说话了，刚才那几个多嘴的人顿时噤了声，想在天鹰混下去，他们还得在少年面前掂量掂量自己几斤几两。

既然队员没意见，关海将目光转向废墟中站着的三人。

方才那股霎时而起的情绪褪去，邬褚又恢复了平静的面色，他微微侧过身子背对阳光，面上无波无澜，倒是一直没什么动静看起来最无害的少女先开了口。

“我们有自己的名字。”良呦呦向关海介绍了她们三个，包括燕尔的名字和异能。

关海点点头，眼中闪过一抹诧异，面前的改造人声音清朗，语言有序，如果不是她过分亮眼的衣着和瞳色，他几乎不能确认她的身份。

“我们可以和你回天鹰，但是有条件。”邬褚在神安地下室生活了这么多年，良呦呦判断他需要尝试融入团体生活，以恢复一定的社会化能力，她对这个世界还不够了解，不过面前这群人看起来态度还算诚恳，或许可以试试。

“神安基地毁了，这些改造人，你们准备怎么处理？”良呦呦瞟了一眼勉强在这场争端中侥幸活了下来、此刻正满眼茫然无助坐在碎石瓦砾上的改造人们，数量不多，大概……只剩下十几个，她垂下眼睛，心头飞快略过一丝难过。

“这……”关海梗住。

现在周祥死了，剩下的改造人若要依靠自己完全觉醒异能，几乎是难如登天的事，这个烂摊子天鹰并不想接。

“如果天鹰可以收容这些改造人，我和邬褚愿意去天鹰。”良呦呦说话时才发现自己的手还被男人攥在手里。

邬褚指节修长，扣住她的手指，卯榫结构一般严丝合缝地和她十指紧握，偏他面上仍一副淡漠不自知的样子，仿佛光天化日两人牵手理所应当，倒是只有良呦呦一个人觉得旖旎。

她微不可见地挣脱了一下，那只常年不见阳光的苍白有力的手却一下子握紧了。

“行，成交！”关海没注意到她二人的小动作，略一思考，最终点了头。

一个毁天灭地的空间系，一个妙手回春的治愈系……得到这二人，为这群没用的改造人浪费些粮食也不亏。

“走吧，别磨磨唧唧的。”伏安等得有些不耐烦，坐在越野车里按响了喇叭。

天鹰基地的队员中，有一人向一旁走了两步，凭空在地上放出一辆车来，良呦呦愣了一下，片刻才意识到这才是空间系异能者的正确使用方式，邬褚那种，果真是空间系异能者里的异端。

地上砖石瓦砾的缝隙里，有一朵自植物系异能者放出的藤蔓上被砍掉的花，恹恹的，挣扎地盛放着。良呦呦又回头看了一眼满地的断壁残垣。

“走吧。”她上前两步，用另一只空着的手牵住燕尔。

坐上回天鹰基地的车前，良呦呦在心里默默想道，如果当时她聪明一点，选择去拉掉神安基地的电闸，会不会有更多的改造人活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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