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中心医院的实习生假期一般由带教老师安排，臧元周四不出诊，又恰逢这一周住院部清闲，手术排得不满，所以周四那天，良呦呦得了一天休息。

回邬家老宅吃饭就定在了这一天。

周四这天，良呦呦睡醒后接到的第一个电话，不是邬褚打来的，而是邬爱。

“嫂子，”与她年纪不相上下的女孩在电话那头格外亲热，似乎十分期待今晚和她的见面，“下午要不要一起去做个美甲，我再顺便帮你参谋参谋今晚穿什么……我妈她不太喜欢穿得太潮流的小姑娘，我可以帮你挑挑礼服之类的，我眼光可很好呢。”

语气很真诚，但话的内容很难听。

良呦呦揉着睡得乱糟糟的头发，一边听着，一边拿着手机走到客厅，看到小吧台上放着一个便当盒，里面是邬褚昨晚做好的咖喱。

“谢谢你的好意，但是衣服邬褚已经帮我挑好了。”良呦呦单手把饭盒盖打开，拿起一旁的勺子，寻了个借口，“我下午约了朋友出去，真是不好意思，下次有空再一起。”

“嫂子是不喜欢小爱吗？”邬爱并没有因为良呦呦的拒绝而放弃，电话那头语气一变，女孩突然撒起娇来，“就今天一起出去嘛~咱们都是一家人了，我也是担心呦呦今天第一次来老宅紧张才特意打电话过来问问的，嫂子别辜负我一番好意呀。”

“我明白，真的非常谢谢你，但是今天朋友那边有急事，不方便推脱，下次吧小爱，谢谢你。”良呦呦说完，舀了一勺咖喱放到嘴里，还是温的，土豆绵软辛辣，她眯了眯眼睛，很喜欢。

“好吧。”邬爱的语气变得冷淡了一些，“希望我们今晚相处愉快哦，嫂子。”

然后挂断了电话。

她这个小姑子，好像也有点乖僻的心理问题……良呦呦把页面重新恢复成锁屏的手机放在一旁，又想起了生日宴那日邬家两兄妹的表现，直觉想道。

啊，提起生日宴，良呦呦才忽然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她似乎一直都没问过邬褚为何要向她求婚，只是那日觉得新奇就答应了下来，然后稀里糊涂幸福地将日子过到了今天。

“我妈她不太喜欢穿得太潮流的小姑娘”——这位大小姐似乎没意识到，就算已经成了邬家的儿媳妇，良呦呦依然不需要看谁的脸色。

邬爱这通电话之前，良呦呦根本没仔细考虑过今天要穿什么，说“邬褚帮她挑好了”也是一句骗人的话。

不过现在既然提了，良呦呦脑袋瓜转了转，机会难得，倒不如真的趁机让邬褚帮她挑一件。

邬氏集团的大楼位于江服市核心商圈的边缘，依旧寸土寸金，但相较之下，繁华之意不若中央商圈，大楼东侧和居民区毗邻，背身处不少小巷口，周围星点散布着几家商业气息浓厚的咖啡厅。

良呦呦在最近的那家咖啡厅外带了两杯冰咖啡，走进了邬氏大楼。

邬褚提前叮嘱柏云招呼过前台接待，穿着职业装的小姑娘认出了良呦呦，拘谨又热情地领着她坐一楼电梯间内侧的高层专用电梯上楼。

邬氏大楼高耸入云，目之所及，约有三十几层，按照常理，在公司的职位越高，越有权力独占高层作为自己的办公区，可前台接待在电梯中刷卡后却只按了二十四层的按钮。

“我们直接去邬褚的办公室吗？”良呦呦心中疑惑，开口问道。

“对的，邬总吩咐过的。”前台接待笑着点了点头。

“你们公司楼层这么高，顶层几楼都用来干什么呀？”良呦呦装作不经意地问道。她也的确好奇。

“顶层是董事长的独立办公区，”小姑娘热心解答，“再下一层是邬氏的秘书处，三十三层是大型会议室和私人接待室，再下一层是董事长特意留出来给邬冠先生的独立办公区，三十一和三十层则都是高定部的新品展厅……”

“邬冠经常来公司吗？”良呦呦耐心地等到小姑娘将介绍的话都说完，才继续问了一句。

前台接待脸上露出为难的表情，摇了摇头，“几乎……不怎么来。”

电梯在这时候停下了，良呦呦点头，说了句“谢谢”，心里却开始为邬褚打抱不平起来。

真正为邬氏力挽狂澜的人没有享受到应有的待遇，倒是让狸猫做了真太子。

二十四层不是邬褚的独立办公区，半个高定部的人都在这一层工作，良呦呦随前台接待踏进楼层，不同语言的电话声、抱着新品在走廊里疾驰上下楼的脚步声、设计师和项目策划争辩的沟通声，处处都充斥着忙碌工作的声音，整个二十四层像一个被抽打着高速旋转的陀螺。

邬褚的办公室在角落的房间，没有良呦呦想象得大，但因为占据了几面落地窗，又被打理得很干净，所以看起来窗明几净，倒让进来的人心情晴朗了不少。

邬褚的办公桌上堆着几个文件夹，桌面上还摊着四五张看了一半的设计图，看见良呦呦进来，男人抬起头，眼睛里露出笑意。

“咖啡。”良呦呦笑眯眯地提起手中的纸袋冲他晃了晃。

“买了什么？”邬褚从椅子上起身，伸手接过。

“一杯西班牙拿铁，一杯甜桂花拿铁。”

办公室外，不少员工频频转头，对着露出缝隙的百叶窗探头探脑，一副好奇又八卦的谨慎神情，想探听老大的私生活又装作不感兴趣的样子，将键盘按得噼啪响。

“喝哪个？”邬褚插好管，问正在他办公室里好奇打量的良呦呦。

良呦呦舔舔嘴巴，小碎步蹭到他身边，讨好地说道：“都想尝尝。”

邬褚习以为常，一手举着一杯，递到她唇边。

良呦呦各喝了一口，咂咂嘴，把西班牙拿铁推开，独占了剩下的那杯。

邬褚不在意地接着她喝剩的那杯喝了一口，冰凉的咖啡味道让他的神经清醒了一些。

他站在桌边拿起电话，打通内线，“接高定部新品展厅，让于桥去楼上等我。”又回头对良呦呦说：“走吧，去挑衣服。”

“你们这一层的工作氛围好像很好。”良呦呦挽着邬褚一起等电梯，余光扫见办公区有人在探头探脑地偷拍两人的照片，而邬褚置若罔闻。

“高定部被重新洗牌过，他们中很多人是我直招进邬氏的，在可控范围内，这些人都在做自己喜欢的事，可能是因为这个原因吧。”

良呦呦想到之前看到的采访，“你也很喜欢这份工作，对吗？我指的是，喜欢做漂亮衣服。”

她转过头看邬褚。电梯里只有她们两个，男人正目不斜视地盯着紧紧阖在一起的电梯门。

“嗯。”邬褚点头，也转过来看向她，“如果……”

男人神色顿住，没有将“如果”后面的话说完，只是接着说了下去：“也许当年我会学服装设计。”

“没关系，反正医学生要读很久的，不如过两年你陪我一起再读个设计学的学位。”良呦呦啜着吸管，笑眯眯道，“人生是旷野，又不是轨道，没读到喜欢的专业就再学一次嘛。”

邬褚哑然失笑。女孩的这句话，既孩子气，又充满了莫大的勇气，他知道如果是她，她真的能做到。

只可惜，他的人生，已经从某一刻起，就不属于他自己了。

他的确行驶在一列不能回头的轨道上。

电梯在三十一楼停下，电梯门打开的瞬间，露出一个打扮得很新潮的青年的身影。青年穿了一件印着不同种类手绘狗头的宽大白T，下半身穿了一条卡其色带了很多口袋的工装短裤，梳着脏辫，左侧肩膀上粘着一只小树懒玩偶。

“夫人您好，我是于桥。”青年彬彬有礼，谈吐与穿着极不搭调。

“你戴的戒指就是于桥亲自设计打磨的。”邬褚向良呦呦介绍道。

于桥这时才发现邬褚手上戴的不是对戒中的男戒，而是另一款奢侈品牌的新品。

青年脑子灵活，霎时反应过来男人正戴着的那款应当是夫人送的，心中暗暗惊叹，邬褚平时对各大品牌新出的饰品都不大看得上眼，这次倒愿意为了良小姐放弃他独家定制的对戒。啧，这么爱，怪不得闪婚。

“良小姐对礼服的场合有什么要求吗？”于桥边领着良呦呦向展厅走，边询问道，“或者平时钟爱什么风格类型呢？”

良呦呦认真想了想，然后摇了摇头，“只要我穿着舒服好看就行。”

哦，夫妻俩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于桥领悟。

邬褚在后面看着，于桥有意没拿太短的裙子出来，倒是良呦呦自己逛了一圈，相中了一件绯红绸面花瓣型百褶短裙，美滋滋地拿到更衣室去换了。

穿出来很好看，腰细腿长，比例被衬得很好，良呦呦好像天生就适合这样明亮的颜色，蹦蹦跳跳，小火苗一样。

绸面的料子很凉快，夏天贴到腿上也不热，良呦呦心里满意，跑到邬褚身边转了个圈圈。

于桥在一旁偷偷观察邬总的脸色，男人脸上神情很明快，一向郑重挑剔的眼睛里闪过一抹惊艳和偏爱。

他觉得自己狭隘了。他应该想到，对各大秀场风格都能兼容并包的小邬总，不是那种看到自己老婆穿短裙就急切释放占有欲、认为自己有权力指手画脚的男人。

“很好看。”邬褚夸奖道，伸手帮她整理好纷乱的裙摆，“看来根本不用我帮你挑，你自己的眼光很好。”

“我今晚穿这件去老宅？”良呦呦对着镜子左右转了转，有些犹豫。

“还有很多件，都试一下，喜欢哪件就穿哪件。”

邬褚话刚说完，手机响了，他用眼神示意了一下，走到展厅外区接电话。

展厅除了衣服外，还有饰品、丝巾、腰带、帽子等配品，良呦呦好奇地走过去打量，用手指挑挑拣拣，忽然看到了一个金属扣的玫瑰胸针。

胸针很美，血红的玫瑰雕琢涂刻得栩栩如生，她用指尖拾起，被吸引目光的同时，止不住地觉得自己好像在哪见过。

“在下不才，这个正是本人亲手做的。”于桥在一旁颇为自傲地介绍道，“全世界只有两枚，一枚在这，一枚被邬总拿去送人了，良小姐好眼光，这个胸针我们不外借，秀场用完都要赶紧还回来。”

送人？

良呦呦用指尖抿着胸针上玫瑰的轮廓，沉睡的记忆绕了几个弯忽然直击脑海——

啊，这不是她第一次看直播的时候，Coloratura在黑色缎面长裙的胸口别的那支吗！

所以，邬褚和“小星云”认识？

良呦呦神情兴奋起来，那是不是意味着她这个榜一有机会和品味良好的Coloratura在现实中见面了？

作者有话要说：邬褚：见不了一点……（捂紧马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