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沌的梦境断断续续做到清晨,当下的月份已经停暖,叶际卿的额角却闷了一层黏腻的汗。
睁开眼头脑昏沉,那一场接一场的梦境也忘了个干净。
早自习下课后叶际卿在楼梯边等池锐吃早饭,下楼时池锐恢复了大大咧咧的摸样,跟没事人一样又往他下巴上撩了一把。
叶际卿不禁无奈地想,每次互相探到对方的底时,要么场景不对,要么被人打断,转过脸,池锐又变成了滚刀肉,软硬皆吃,生冷不忌。
彷佛一切都没变,某个时机一闪而过,快的叶际卿抓都抓不住。
“你能不能吃你自己的?”叶际卿的餐盘被池锐搅合的一团乱。
池锐拎着筷子,没正行:“你的好吃。”
叶际卿以为自己过糊涂了,他看着两份餐:“咱俩一样的!”
“不一样。”池锐坚持说,“你的好吃。”
早上的食堂人很多,大部分走读生留校吃早饭,吵嚷声重重叠叠,叶际卿按了按鬓角,认命地要跟他换餐盘。
“不换!”池锐拦下他,“我就要吃你的。”
看破池锐某些时候会故意无理之后,与他相处之时叶际卿深谙其道,他进池锐肯定会退,他退池锐就蹬鼻子上脸越发折腾他。
坐在旁边位置上的同学刚走,叶际卿的手支在桌边,冲池锐挑了挑手指,池锐咬着包子探头过来,含糊不清地问:“干嘛?”
“你到底能不能老实吃饭?”叶际卿决定再给他一次机会。
池锐不知危险,愈发嚣张,甚至故意将筷子杵在了他的餐盘里:“不能,就要吃你的。”
某些隐秘的想法不合时宜地冒头,池锐混蛋的理直气壮,让叶际卿连原本准备噎他的问话也难以出口。
“爱吃吃吧。”叶际卿退让说。
池锐挑挑眉,咬着包子冲他得意地笑:“叶宝贝儿啊,你怎么这么乖呢?”
早饭时间周围人来人往,时不时地夹带起一股小风,叶际卿被吹的后颈发凉,垂着眸并不接话。
“又不说话!”池锐将他盘子里的荷包蛋夹走。
这是第一步的蹬鼻子上脸,再过一会儿指不定怎么作他呢。
叶际卿眼皮微挑,慢条斯理地吃了两口菜,轻轻放下筷子后支起下巴看向他,不动声色间流露出一丝玩味的微笑。
池锐手指微抖,隐隐琢磨不透,刚要再贫两句时,只见叶际卿的眼神从他脸上挪开,缓缓下移至胸口,停留两秒然后再往下。
桌子巧妙地横在身前,叶际卿仍不抬头,顺着桌边扫了两眼,再落到他脸上,唇边依旧是那一丝玩味的笑。
眼波流转间,眼角眉梢意外地轻佻。
池锐的包子从嘴里掉了出来,耳尖迅速变的通红:“叶际卿,你!”
“我怎么了?”叶际卿摸了下鼻尖,总算体会到池锐调戏他时的乐趣。
池锐胸膛起伏:“叶际卿,你挺有经验啊!”
轮到叶际卿装糊涂了,他眨眨眼:“什么经验?你说什么呢?快点吃饭。”说着将餐盘推到了池锐面前,很大方地说,“吃吧,都给你。”
这谁还能吃下去?池锐恨恨地拿起啃了半只的包子,转身往外走。
叶际卿摸了摸发凉的后颈,微微弯唇跟着他出了食堂。
这招不怎么上流的调戏很有效果,中午在明德楼花廊接到池锐吃午饭,他也不再惦记着祸害人家盘子里的东西了。
风平浪静地吃完午饭,二人往教室走,叶际卿说:“待会儿不陪你散步了,我得去找我们班主任。”
池锐揣着兜:“干嘛?挨批去?”
“没有,跟老赵....”叶际卿思考片刻,“跟老赵交个底。”
池锐没理解,问道:“什么底?忏悔去啊?”
“屁的忏悔,交踏实的底。”叶际卿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模棱两可地又说,“我有时候挺过分的。”
池锐很难不想到早餐时他那个眼神,故意摇头叹气:“你真的很过分!”
叶际卿侧脸看他,学他坏笑:“我们中间,都是你先过分的。”
池锐捏着拳抬了又抬,想着要不要给叶际卿来上一拳,只顾着盯着叶际卿想,也不看路直愣愣地撞到了前面的人。
“小心!”叶际卿没挡住。
池锐跟人相撞,往后倒了一步。
六角儿皱起眉,喝道:“你撞死我得了!”
池锐揉着肩膀:“哎呦,六、柳主任,中午好啊。”
“好!”六角儿瞧了瞧二人,背着手嘶了声,打趣着又问,“看不见你俩还想不起来,二位可消停好些日子了,难得啊,这是一起吃饭去了?”
叶际卿还没忘他给人下的那番决心,说什么不见不展示!
不确定六角儿记不记得他的豪言壮语,但他跟池锐现在从外表看来确实在展示同学爱,一时间不由地没底气。
叶际卿往旁边挪了挪身:“嗯,刚吃完,主任您忙。”
叶际卿一本正经礼貌客气,六角儿满意地点点头,反观旁边的池锐,咧着嘴笑的没心没肺。
六角儿收了收嘴角,点他:“老实点儿!”
池锐盯着六角儿的背影好半天,指着他的身影不乐意地问:“他怎么只说我?”
“把手放下去。”叶际卿按了下他的手腕,毫不自谦地说,“可能是我比较优秀吧。”
池锐反指他:“你....有完没完?”
叶际卿弹了下他的手指,继续往前走,越说声音越小:“有,有完的很,马上就完。”
走到明德楼下,身后异常安静,叶际卿回头一看,距离刚才没多远的地方,严奇扒着池锐的肩膀晃来晃去,两人还挺高兴,隔得太远也听不清他们在聊什么。
叶际卿站在原地未动,冲他招了招手。
池锐对上他的目光扬眉一笑,拧住严奇的手关节往后一推,扭头就跑。
“你这是什么招数?”严奇紧跟着他,揉着胳膊问,“一下就给我弄开了,我抓都抓不住你。”
池锐到叶际卿身边,乐着回他:“跟一个朋友学的,治的就是你这种没轻没重的人。”
严奇靠了声,仗着身高胳膊长又一把勒住了他的肩膀,兴高采烈地又问:“咱下午几点?”
“五六点吧。”池锐侧了侧肩膀说,“太早了老韩不放。”
叶际卿的眼神落在严奇的爪子上,凉凉地瞟了他一眼。
严奇反应颇慢,浑然不知,还在问:“那去吃烤肉吧?刚跟方明旭约好了。”
池锐挣脱着他:“行行行,你先松开我!”
严奇哦了一声,将手拿开。
“晚上还要出去?”叶际卿问。
池锐点头:“下午我们上一节课,之后去训练,晚上去看个比赛直接就在外面吃了。”他又问,“你去不去?”
叶际卿看着他不说话,池锐笑嘻嘻地又改口:“哦,你不能去。”
“行了,我先走了。”叶际卿挠了挠肩头,又叮嘱,“晚上早点回来上课。”
池锐吊儿郎当地冲他比了一个OK,转身跟严奇走了。
叶际卿回去找老赵,除了办公室绕了好几个地方也没找到,中途偶遇雯姐,还没跟她对上目光,叶际卿立刻就溜了。
老赵会当着全班下罪己诏,这位可是要给人挫骨扬灰的主儿。
惹不起。
晚自习时老赵会来巡班,叶际卿踏实地复习,准备到时候见着再找机会聊。
第一节晚自习过后,叶际卿出去上了个厕所,回来时老赵就站在门口。
老赵背微驼着,对他招了下手,等他走进后说:“我跟值晚老师说了,你下楼吧。”
叶际卿愣了愣:“下楼?”
老赵点头,深深地叹口气,指了指校门口:“你爸妈刚走,在校门口等你”
叶际卿怔住,片刻间想好了是先跟老赵交个底还是去应付父母:“老师,我的..”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老赵显然误会了,“别多想,不光你一个人叫了,快去吧。”
叶际卿绷了绷唇角,看着他不肯动身。
“这会儿知道害怕了?别怕,跟爸妈好好聊,聊完了直接回宿舍就行。”老赵将批条放到他手里,沉吟又说,“回家住一晚也行,我提前跟宿管打招呼。”
叶际卿握住批条,婉拒道:“我不回家,不用跟宿管说。”
老赵嗯了声,拍拍他的肩:“那快去吧,放你一小时假。”
告别老赵叶际卿向校门走,等快到时又突然停住了脚步。
宿舍走廊那只灯泡仍在明亮里沉浮,叶际卿按着墙壁确保自己不会再次上演来回乱晃的戏码,盯了几分钟进了宿舍。
巧妙的间错有时候比中彩票都罕见,差一分差一秒都赶不上这么巧。
池锐跟严奇一行好几人阳奉阴违,打着振作士气的旗号跟老韩讨了批条说要出去看篮球赛,偷师学艺好给班级争光。
实际上看完篮球赛又在烤肉店里吃了个痛快,第二节晚自习开始才回来。
未放学的门口格外宁静,一台白色的宝马停在路边,比这辆车更显眼的是站在车前的一对男女。
几人勾肩搭背边说边笑地掠过,池锐揣着裤兜走在最后,等快到时不经意地瞟了他们一眼。
心猛跳一下。
女人侧着脸看不清长相,男人身姿挺拔,气质非凡,眉宇间是端正的清冷。
池锐不由地攥紧了手,彷佛跨越时间,看到了多年以后的叶际卿。
严奇搭着方明旭的肩回头叫他:“池锐,条子在你那儿吗?”
“哦,在。”池锐快走几步追上他们。
两方人马悄无声息地错过,到学校门口池锐回头再看,那对男女依然站在原地,姿势都没变过。
.....
叶际卿十分钟后从宿舍出来,脸上既没有不知所措也没有悔恨难当,细看彷佛还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阴郁。
异样的情绪掩藏在状似平静的脸下,到校门口时手心里不受控制地出了汗,湿涔涔的一层洇的批条发潮,像是将软趴趴的鱿鱼团在了手里。
保安不断地向他看,见他不动眯着眼去瞧他胸前的名牌,得亏他是在学校内,要是在校外板着这么个表情往里盯,很容易被误解成什么不良分子。
身后的教学楼明亮刺目,校门口无比安静,高校附近,喇叭都不允许按,路过的车辆像是做贼一样悄无声地地奔离。
叶际卿攥了攥手心,将批条给保安看了一眼,顺利地出了校门。
“婉华快走了,能腾出时间吗?”叶启邦的声音隐隐传至耳畔,“一起吃个饭。”
“下周?”陆时媛的声音。
“嗯,下周末。”
过了一会儿,陆时媛说:“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