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艺虽说是在床上躺着，可翻来覆去却也还是睁着眼。惦记着要为程涵准备晚餐，她从楼上下来。刚走到厨房，李艺就看见了正在里面忙碌的程涵。
程涵没有注意到李艺的靠近，自顾自地忙着手里的事情。李艺看着她熟练的操作，她终于承认了这些年程涵的成长。其实程涵的改变李艺一直都看在眼里，可是她一直都假装视而不见，她并不想通过这样的事情来证明程涵的改变。也许吧，学会照顾自己也不错。
李艺继续看着程涵，一直到两个人的目光对上。
“你醒了！”程涵笑着对她招呼道。
李艺点点头。她在程涵的笑容里恍了神。
“你先等一下，我把这个菜炒好就可以吃饭了。”
面对这眼前的一桌子菜，李艺有些诧异于这些都是出自程涵的手。
“快来试试我做的菜，看合不合适你的胃口。”程涵说完后立马端起自己的碗筷，她没有等待李艺的用餐反馈。
李艺就近夹起了一块糖醋排骨。尝了一下，确实很好吃。已经到超越自己的程度了。对面的人继续一言不发地吃着饭，可她还是在听到李艺说的那句好吃时微笑了。
李艺不知道现在的自己是不是该为程涵感到欣慰，可心疼却总是多一点。
在自己休息的这段时间里程涵到底做了些什么，想了些什么。她好像突然间沉淀了下来。
程涵时有时无地跟李艺对话几句，说的都是些无关痛痒的话。内容也只停留在饭菜上。
是啊！不然，她们还有什么可以说的吗？
饭后，李艺考虑既然是程涵做的饭，出于礼貌也该是自己洗碗。她把收好的碗筷放进洗碗池。程涵叫停了她。
“我来吧，你难得来一次，还是我洗比较好。”
李艺不会不记得程涵最讨厌的就是洗碗这件事，但她也只能退让。
李艺像刚才一样看着程涵，她真的做的很不错。
程涵洗好碗，放掉水槽里的水。她转过身，双手撑在料理台上。
“李艺。”程涵看着她。“你可以走了。”
李艺不懂程涵此时说的“走”是什么意思？她希望自己去哪里？李艺倒也坦诚，她直接问出了自己的不解。“去哪？”
她需要程涵给她一个答案。
“哪里都行，只要不是这里。反正，不该是这里。”
“你希望我走吗？”李艺再次发问。
李艺的两次发问都是程涵所不敢面对的，可现如今，她只能直面。对于上一个问题的应对，程涵以为自己可以处理好了。可这个问题她还是怯懦。
“你都看见了，我可以把自己照顾得很好。你不用担心，我已经不是小孩了，能够自己处理好所有的事情。你放心，我不会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的。”
李艺这才明白程涵的所作所为其实都是她在向自己证明她的成长。李艺说不出为什么生气。
“既然不会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那为什么生病了不去看医生？”
程涵不知道李艺说的生病指的是什么。“可我并没有，，，”
“冉姐已经告诉我了，而且我昨晚上也亲眼看见了。”李艺没有给程涵撒谎的机会。
程涵以为自己会生气，她一直苦心孤诣瞒着李艺的事情最后还是被拆穿了。可是她能怪谁呢？所有的错都在自己。
程涵叹了口气。
“既然你都知道了，那我就不用解释了。可是，这并不是什么大问题。你都看到了，我是可以好好照顾自己的。”
李艺没有顺着她的话继续说。
“为什么不告诉我？”
为什么不呢？程涵有很多的理由可以编撰。可最后也只说出了一句。“我不想。”
“为什么？”李艺从未如此强势过，她对程涵步步紧逼。
“没有为什么，我就是不想。我们已经没有关系了，我为什么要告诉你呢？”
程涵给李艺的回答给了她当头一棒，她们已经没有关系了啊！李艺悄无声息地泄了气，她确实没有身份再去关心程涵了。
主动要离开的人是自己啊！
程涵从李艺身边走开，李艺身侧的手动了动却还是没能挽留。
她们又在同个屋檐下度过了一晚。
程涵和李艺都在挣扎，她们彼此煎熬着。在没有和自己和解之前，她们怎么做都走不出这个困局。
程涵起了个大早，难得有这样的机会，她想给李艺准备早餐。心怀忐忑地走下楼，她不知道李艺还在不在。路过那扇门的时候，程涵不敢去推开。
其实，她不该抱有任何期待的。李艺做什么都是应该的。
可，李艺坐在了沙发上。
这些年过去，李艺的存在依旧是程涵心跳加快的原因。她的心不可控地泛起涟漪。
程涵的脚刚刚落在地面上，李艺先开口了。
“程涵。”
程涵莫名心紧，李艺的每一次开口都让她为之一颤。
“我陪你去医院看一下吧！我们去看一看医生好吗？”
程涵绷紧的神经被松开，她本以为会有什么。原来不过是这样。
“不用了，我已经去看过医生了。医生也说不是什么大事，他给我开了药。”
还是为了证明自己，程涵从柜子里把药拿出来。
所有的药都还是装在医院的袋子里，一看就是没有动过的样子。果不其然，李艺打开袋子，里面的药全是新的。
“为什么没有吃过？”
“我忘记了，这段时间太忙了。药被放在家里，所以一直没有吃。”
李艺半信半疑，可她更希望程涵说的是事实。与其是自己主动不吃，倒不如相信客观环境导致。
“那你待会把药吃了吧！”
程涵有些犹豫，但还是点了头。“好。”
紧接着程涵向李艺发起提问。
“可是，你不用回去吗？”程涵换了另外一个方式询问李艺。
李艺咽了下口水，鼓足勇气。“我这段时间可以先住在你家吗？”
程涵浅笑。“你不放心我吗？”
“嗯。等你状态好一点，我就会自己离开。”
程涵又笑了。“什么算状态好呢？我觉得现在就挺好的。”
李艺摇头。
“那好吧，随便你。你想住多久都可以。”程涵计较不起，然后她又补充了一句。“你想什么时候走都行。”
李艺的来去程涵从来都左右不了。
本来是要准备早餐的程涵失去了原有的兴致，可她还是打开了冰箱。昨天让助理送的菜品有南瓜，她可以煮点南瓜粥。
程涵心里疲惫，强撑着身体在行动。
李艺没有走近厨房，她有太多需要思考的东西。
程涵煮好了粥，又加热了牛奶。小半锅的量她们两完全吃不完。可程涵只盛出了一份，牛奶也只倒了一杯。她没有丝毫的胃口。
走出厨房，程涵对正在出神的李艺说。
“早餐已经放在桌上了，我先上楼了。”
“你不吃吗？”
“我不吃。我想上去继续睡会。”
程涵转身就朝着楼上走去，李艺赶上去拉住了她的衣袖。
“先把早餐吃了吧！顺便把药也吃了。”
程涵看着李艺抓住自己的手。是在关心自己还是只想让自己吃药？是希望自己快点好，然后好赶紧离开吗？
“我是真的不想吃早餐，但我现在就可以吃药。”
程涵毫无情绪地说着这些，她边说边走向茶几。
“算了，你要是不想吃早餐就先别吃药了。对胃不好。”
李艺打算制止程涵，可那个人置若罔闻。
程涵从不同的药盒和药瓶里倒出不同的药，五彩缤纷的药丸混在一起单从艺术的角度上来看还挺不错的。程涵当着李艺的面，抬起李艺之前喝过的水把药一把吞下。
“好了，我上楼睡觉了。”
两个人就这样相处，她们维持着畸形的平和。可这样的状态对她们来说已经是最好的了。
程涵到点会自动下来准备饭菜，然后在清理好一切后上楼。她很想很想可以和李艺多相处一会，可她害怕自己会失控。程涵害怕会引诱出自己过分贪心的欲念。
这几天的工作被她喊停，程涵需要空出这几天来调整状态。至少她希望自己的表现能让李艺对她放心。
饭后，程涵乖巧地自动去拿药。李艺走到饮水机前去给她倒水。
程涵的药还没有备好倒出来，她又把它们都放了回去。把药袋从茶几上拿走。“怕忘记吃药，我把它拿上去了。你也早点休息。”
程涵从李艺手里接过水杯。
两个人虽然生活在一起，可她们的交流却没有比之前多多少。
她们依旧被困于自己的囚牢里。
程涵回到自己的房间，随手把药放在床头柜上后走进浴室。
程涵洗好澡，伸出手摸了摸镜子上被擦干净的地方。她拿出笔按照自己记忆里的样子模仿李艺的字迹，但不管自己怎么写程涵都还是不满意。终究不一样。
这已经是李艺留在程涵家里的第五天了，她们之间的状态还是没有丝毫的改善。王冉打算来推动一下剧情的发展。她跟李艺约好了今天过来探望程涵，至于她为什么不直接找程涵呢？还不是因为她擅作主张把真相告诉了李艺，程涵到现在还对她没好气。
当王冉一脸陪笑的出现在面前，程涵心里是想给她几下的。但碍于李艺的存在，也只能装作宽容大度。王冉不得不再次佩服李艺对于程涵的威慑力。
饭后，王冉主动把李艺支开。她还是想要和程涵聊一聊，她需要知道程涵现在真实的想法是怎样的。
“李艺，可以麻烦你帮我去买几瓶饮料吗？刚刚吃得有点多了，想喝点东西解腻。”
程涵狠狠地瞪了王冉一眼。
“喝点水就好了，你要是想喝饮料自己回家去买。”
王冉在心里吐槽。不至于吧，就是让她去买几瓶水，你不至于这么心疼吧！“可是，我是真的想喝。”
“你到底要干嘛，有什么话就直说吧！”程涵懒得和她演戏，直接拆穿了王冉的小心思。要是这样的演技程涵还看不出来，那就白费了她这几年演的戏了。
王冉不好意思地和李艺对视上。
“我刚好打算出去散散步，你们聊。”李艺为她们腾出空间。
可现在已经是晚上了，程涵不想让李艺一个人出去。她有一件搁浅了几天的事情只能由李艺完成，刚好借着有王冉可以缓解僵硬。程涵柔声说：“李艺，可以请你帮我个忙吗？”
“你说。”
“镜子上的那些字，你可以帮我再写回去吗？”
程涵攥紧了自己的手等待回答。
“好。”李艺同意了。
一件小事而已，无伤大雅。再说了，那些字是被她擦掉的，让她写回去也是理所应当的。
李艺走向楼上，刚到一半，她回过身。“可是，笔在哪呢？”
“床头的柜子里有，你去拿吧！”
“嗯。”李艺点头离开。
王冉和程涵终于可以毫无阻拦地对话了，她们此前的掩饰被清空。王冉不可避免地被程涵诘责了一番。正在王冉和她在继续争论的时候，程涵突然惊觉自己可能犯下的一个大错。她迅速地朝楼上跑去，王冉紧随其后。推开门，李艺就坐在她的床上。
程涵小心翼翼地试探。“你，写好了吗？”
李艺摇头，然后问。“你吃药了吗？”
程涵点头。
李艺靠近程涵。“为什么不吃药？”
她们之间不可避免地再次出现裂缝。
程涵本来是打算做些什么解释的，但又觉得已经没有必要了，无奈只能坦白。
“我不想吃。”
“为什么不？”李艺想不通她为什么不吃药，她找不到合理的解释来为程涵辩护。“你是想用这种方式让我留下吗？”
程涵无力地笑了。
“你错了。我不敢。我都这样了，怎么还敢奢求你留在我身边呢？我没有想过要困住你。所以，我才没有吃药。既然你迟早都是要走的，我可不可以拜托你，就让她留下来陪我吧！”
程涵小心翼翼地向李艺祈求，她眼里的闪躲是李艺从来没有见过的怯弱。骄傲如程涵，她什么时候也会这样卑微呢？
李艺受不起程涵如此这般，她从房子里逃了出去。王冉看着分崩离析的两个人不知道先安慰那个好，但考虑到李艺对程涵的重要性，她还是选择了李艺。
程涵终于还是把李艺赶走了。自己的神经质应该是吓到了她吧！走了也好，走了就不会在为自己担惊受怕了。
李艺漫无目的地在小区里走着，灵魂的出逃让她不知道自己身处何地。她只是这样游荡着。
王冉跟在她身后。
“李艺，其实程涵这些年过得也很不容易。你的选择对她来说确实有点残忍了。”毕竟是自己的朋友，王冉还是站在了程涵的这边。
“只是有点吗？”
王冉不知道该怎么作答。这两个人真的很会折腾她。
“冉姐，你先回去看看她吧！我只是出来吹吹风而已，一会就回去。”
王冉本以为李艺在知晓这些之后会暂时需要逃避一下，可没想到她却敢继续向前。
“你真的还要回去吗？”
“嗯。我会回去的。你先替我回去看一看程涵吧！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既然李艺已经这样说了王冉也只能先自己回去了。
李艺再次回到家里已经是两个小时之后了。
三人齐聚卧室，程涵还在浴缸里泡着。
看见李艺回来，王冉一直悬着的心才终于放下。
“冉姐，我回来了。你可以回去了。”李艺脸上带着温和的微笑。“别担心，我真的回来了。”
王冉听懂了她的言外之意。“如果有事情随时可以给我打电话。”
“好。”
房间里只剩下程涵和李艺，她跟随着程涵的步伐靠近。
推开浴室的门，程涵没有给出任何的反应。她依旧沉浸在自己的泥沼里，李艺不会再回来了。
这是李艺第二次看见泡在浴缸里的程涵。她以为自己还会像初见时那般生气，可是并没有。
李艺在走近的途中褪去自己上身穿着的灰色卫衣。
她无声地靠近，踏入浴池里。
一直到有人打破了自己的静默，程涵这才回过神。还没来得及偏头看，程涵被李艺拥入怀中。宽大的浴缸里程涵呼吸不畅。李艺身上久违又熟悉的气息让程涵的所有防御瞬间奔溃。
不是走了吗？为什么又要回来？
为什么还要回来呢？
程涵问不出，不敢问。
李艺让程涵的头贴近自己的心脏。
“程涵，我有很多话想跟你说，我做错了很多事。我不知道我现在回来，你还会不会要我，可是我真的不想离开了。我每一次都试图用逃离的方式来躲避这一切，我以为这会是我们最好的选择。但是，对不起。因为我让你受了这么多委屈，对不起。”
李艺抱着程涵在诚心的忏悔，她对程涵有太多太多的亏欠。
程涵试图从李艺的怀里抽出身，但李艺却紧紧地抱住她。她只能就这样继续被拥着。“李艺，其实你不用觉得对不起我。我们早就没关系了不是吗？至于后来的这一切都是我自找的，你不用有任何的心理负担。如果你是因为愧疚而留下，其实根本没必要。我不需要你对我的可怜。”
“不是的。我留下不是因为可怜你。我是真的想留下。”
“可是为什么呢？为什么要留下呢？”程涵想不出能让李艺留下的理由。
“因为。”李艺把程涵的头按向自己的心。“我爱你啊！很爱很爱你。”
程涵整个人在李艺怀里石化，她怀疑自己刚才听错了。
李艺似乎是察觉到了，她又再说了一遍。“我真的爱你。”
“不是为了哄你开心，也不是安抚你的策略。我只是告诉你我最真实的想法。我一直以为我可以把这份爱意藏好，只要我对它视而不见就可以假装它不存在。可是，我还是没办法骗过我自己。”
“对不起，程涵。我错了，我不该离开的。”
“对不起。”
李艺在反反复复地对程涵道歉，可程涵根本就不需要她说的对不起。
“程涵，你现在还能给我个机会让我留在你身边吗？”
程涵没有回答。
李艺着急地继续补充。“不管什么身份都可以，只要能留在你身边就好。”
程涵还是没有回话。
正在李艺要继续祈求的时候，程涵开口了。
她问。“李艺，你还爱我吗？”
程涵感受到李艺胸腔的起伏。
她回答。“爱，很爱很爱。”
只要有这句话就够了，所有的一切程涵都不在乎了。
只要有李艺还爱她就够了。
程涵的手在水下回抱住李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