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机是晚上八点起飞，徐汝熙七点半把李艺送到机场。
“你真的不要我陪你一起吗？”
李艺暂时恢复了之前的状态。“不用了，熙姐。我想先自己一个人去走一走。”
“那你一定要和我保持联系。如果有什么需要，或是有什么事情一定要告诉我。”
李艺点了点头。“好。我会的。”
“你什么时候回来呢？”
“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想回来就来了。”
“那我可以去找你吗？”徐汝熙望着李艺真诚地发问。
“如果你确实想的话，也可以。”
因为徐汝熙晚上还有会议，所以李艺催促着她走了。
繁忙的机场，李艺一个人安静地等待着。她又要走了，她还是居无定所。
窗口打开，检票开始。李艺拿出手机准备关机，刚刚解锁，一个陌生的电话号码打了进来。
直觉告诉李艺这通电话应该和程涵有关系。
“喂，你好！”
电话那边传来急切的问询。“李艺，你现在在哪？快点过来一趟，程涵在我这里。”
李艺辨析出了王冉的声音。“冉姐，我现在在机场。我要走了。程涵就麻烦你照顾她吧！”
“你要走了？你要去哪？你现在先给我过来，你和程涵到底怎么回事，你过来和她当着我的面说清楚。”
“不了，冉姐。我和程涵早就结束了，我们没有什么可以说的了。你好好照顾她。”
看着眼前一杯一杯不停灌酒的程涵，王冉也束手无策。
“程涵现在还在我这里，她从中午到现在一直都在喝酒。我是劝不动她了，如果你不管的话我也没办法了。她想喝就喝吧，喝死了也和我没关系。既然你要走的话，你就走吧！反正消息我是告诉你了，你来不来随便你。”
王冉焦躁地挂断电话。
机场内的广播正在催促乘客抓紧登机，李艺拖着行李走出了大厅。
一个小时候，李艺达到酒吧。
跟着服务员的指示，李艺出现在她们面前。王冉正在从程涵手里抢过去她的酒瓶。
王冉看到李艺的出现，打趣着她。“我还以为你真的不来了。”
李艺没有回应，只是皱着眉看着程涵在喝酒。“你怎么不劝一劝她？”
“她要是能听我的话，我就不会找你了。”
神志不清的程涵根本不理会身边的两个人，她还在继续往杯里倒酒。刚刚端起酒杯，另一只手却把它抬了过去。
“别喝了。”李艺说话的语调很是冰冷。
程涵不理，索性直接拿着酒瓶喝起来。
“程涵！”
熟悉的语调让程涵暂时停住了。她醉眼朦胧地看着眼前这个人，陌生又熟悉。
“你是谁？我好像见过你。”
李艺没精力和一个喝醉的人讲道理。她放下从程涵手里夺过来的杯子，拿走她手里的酒瓶。
“别喝了，我送你回家。”
李艺脸色有些难看。
虽然程涵现在不认识李艺，可她还是不想惹眼前这个人生气。她温顺地听任李艺安排。
“冉姐，可以麻烦你和我一起送她回家吗？”
听到李艺要送程涵回家，王冉当然求之不得。她当然希望能快点把这个醉鬼送走才好。
“好的好的。走吧！我和你一起送她回去。”
两人把程涵扶上车。因为程涵醉得太过分了，最后也只能让她躺在了后座。
王冉理所当然地负责开车，李艺坐在副驾驶。
醉酒的人太不安分，手脚四处伸张，嘴也胡说八道着。李艺总是反反复复地向后确认程涵的情况，看的王冉都替她觉得累。
车在临时停车位上停下。
“怎么了？”李艺不明白王冉的意思。
“你还是和程涵一起坐在后面吧！我开车不是很稳，怕她待会一不小心翻身掉下来。”王冉给李艺找了一个合适的台阶。
“好吧！”李艺打开车门换了位置。
王冉只能无奈地笑着摇了摇头。
李艺刚坐到后排，人还没稳住，程涵的头就自动地放到了她的双腿上。李艺一瞬间僵住，莫名的心虚。她抬头看了下镜子，好在王冉及时地发动了车辆。李艺错过了王冉嘴角的微笑。
醉酒的程涵在李艺怀里找了个舒适的姿势，本来还胡说乱动的人现在乖巧地睡去了。李艺的心里也杂乱无序。
一个车里，三个人，两个不清醒。
车在靠近程涵的家，这条路李艺并不陌生。
李艺想，等到把程涵送回家就结束了。
王冉想，等到把程涵送回家才真正的开始。
程涵想，好梦能不能不要醒。
王冉和李艺一同把程涵从车库送回家。大部分时间里，程涵都攀附在了李艺身上，王冉也只能无所事事地看着。
三人来到家门口，程涵突然间松开了李艺的搀扶。她努力地站正身体，用指纹解锁了大门。
李艺不自觉地跟在她身后，生怕她不小心摔了。
程涵刚走进大门就开始大声呼唤着。
“宝贝！我回来了。”
程涵一边呼唤，一边找寻着。
“宝宝，你在哪呢？”
李艺愣在原地，程涵口中说的宝贝会是谁？
李艺以为自己已经可以容许程涵身边存在另外的人，可为什么在听到程涵称别人为宝贝时还是会下意识害怕。
李艺现在想做的只是逃离，她慌乱地想向后走，王冉却挡住了她的路。
“冉姐，接下来就麻烦你了。我先走了。”
王冉不让，继续拦着她。“你着急什么，你在心虚吗？”
被说中心事的李艺愣住。是啊，她确实心虚。
李艺没有说话，她还是要离开。
突然一声沉闷地撞击传来，程涵摔在了地上。比王冉反应快的是李艺，她以最快的速度冲到程涵身边。
“涵姐，你没事吧！”
程涵被她扶起上半身，人却还是坐在地上。她痴痴地看了看眼前的人，仔细地辨认着。程涵伸手想要去触碰李艺的脸，但四目相对，她还是收回了。李艺不清楚程涵有没有认出她。
“你不是她。不是你。”程涵摇头。
突然间程涵迅速爬了起来，她微笑着回话。
“宝贝，我回来了。我知道错了，我不该喝酒的。但我只喝了一点点酒，你别生气好不好？你别躲着我。”
李艺的心被狠狠地掐紧，自己也该是时候走了。李艺鼓足勇气回头，巨大的错愕让她的呼吸停滞。程涵正对的方向空无一人。
程涵的宝贝在哪呢？他是谁呢？
李艺向王冉投去求解的目光，对方却静默着毫无反应。
程涵还在继续自己的对话。
“我保证下次不会喝酒了。如果在喝酒的话，你就把我关在门外不让我回家。”
程涵态度诚恳地继续认错，仿佛真的有人在和她对话。
“我就知道你对我最好。”
程涵朝着虚空中伸出手，然后用双手抱住了自己。
“你不可以不要我，我知道错了。可我爱你啊！你别不要我。”
滴酒未沾的李艺觉得自己也醉了，不然为什么脑子如此地凌乱不堪呢！
程涵迈出步伐，李艺下意识跟随。王冉却止住了她。
“她可以的。”
程涵有目的地走向楼道，她要和自己的宝贝去休息了。到底是喝醉了，程涵不出意外地摔倒在地。
她继续自己的自导自演。
“我没事，我自己可以。”
她跌跌撞撞地走到了二楼的卧室。推开门，还是李艺熟悉的样子。
程涵猛地朝床上扑去。她紧紧，紧紧地抱住了被折好放置着的那套睡衣。
李艺扛不住今晚目睹的一切，最后的骇浪狠狠地拍打到她身上。她觉得自己的身心都快要四分五裂了。
王冉替程涵把被子盖好，回头望向李艺。她，泪如雨下。
“走吧，我们下去聊聊。”
李艺深情而眷恋地望着程涵。此刻的她带着满足的微笑安睡在床上，大概是抱住了自己的宝贝了。
李艺跟着王冉下了楼，没有关门。
“你接下来要准备去哪？”
“程涵，她喝醉了是吗？”
两个人同时发问，彼此都在等待对方的回答。
“是也不是。”王冉看得出李艺眼里的焦躁和不安。“她已经不是第一次这样了。”
“其实你不在的这几年，程涵真的都没有喝酒。她说你们分开的时候，她答应你不喝酒的。可有时候，看着程涵的状态，我倒是宁愿她喝点酒。我也劝过她几次，可她都拒绝了。一直到半年前，程涵第一次知道了关于你的消息。那天晚上她终于忍不住去酒吧找我了。她开心地告诉我她终于知道了关于你的消息，她恨不得马上就飞过去找你。可是她又害怕你不愿意见她，怕你又会不知道躲到哪里去。最后还是算了，她还是不去打扰你了。也是在那之后，程涵告诉我她看见你了。她知道自己病了，可是她说只有这样她才能见到你。”
本以为会继续哭泣的李艺此时却没有落泪。
她问：“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
王冉苦笑。“程涵说她不想因为这个困住你。如果告诉你，你肯定会留下。她知道你一定会心软。所以，她不愿意让你知道。”
“那为什么现在又选择告诉了我？”
王冉长叹一声，透露出接下来内容的重量。
“对不起，我今天必须想方设法地把你留下。就算是报警，我也要拦住你。如果你走了，我真的不知道程涵还能活多久。”
王冉的话说完，空气陷入长久的静默中。
“该说的我都说了，至于要走还是留，你自己决定吧！”
“辛苦你了！”李艺对王冉说。
“那你还要走吗？”王冉明知故问。
李艺没有回答。
“我上楼去看看她。”
李艺走到楼上，程涵换了姿势。这么多年过去了，程涵睡觉还是不安稳。但怀里却依旧抱着那件睡衣。
李艺试图从她手里把睡衣拿出来，程涵却皱着眉把它抱得更紧了。算了，还是让她好好休息吧！
李艺静默地站在床头，程涵厚重的妆容下是让人心疼的残破。她想要为程涵梳洗一番。李艺一言不发地走向卫生间，推开门，一切都还是熟悉的样子。李艺轻车熟路地找到需要用的东西，卸妆水在第二层柜子，毛巾还是中间的那块，水乳放在抽屉里。
这所有的一切对李艺来说都太熟悉，她好像一直生活在这里从未离去一样。而真正证明李艺确实在这里生活过的是程涵用品旁边的那一份。成对的杯子和牙刷，李艺惯用的所有，以及镜子上那几个被描摹多次的问候。
李艺的心似乎已经麻木了，对于眼前的这一切她只是看着。
回到床边，李艺仔细地替程涵卸妆，擦拭。每一个动作都无比温柔。
这一夜，程涵和李艺共存在这暗不见光的空间里。
程涵在第二天中午缓缓醒来，睁眼的第一秒是拥紧了怀里的睡衣。
程涵不知道现在几点了，昨晚上发生的一切她毫无记忆。可她推测李艺肯定已经走了，而这也正是自己所想要的。
真好，她可以奔向自己想要的远方。程涵替李艺觉得开心。可她自己却为什么还是有说不出的失落的。
程涵安慰自己，李艺的开心最重要。其他的都无所谓。
不知道又躺了多久，程涵终于从床上起来，她要洗干净身上的一身酒味。李艺不喜欢。
站在镜子前，程涵看到自己干净的脸。微微一笑，连王冉也学会照顾人了。
“早安！”程涵对着镜子上的字问好。
程涵走近淋浴间。
李艺在程涵洗澡的中途走近卧室，空无一人的床还是让她心里一慌。卫生间传来淋浴的声音，李艺不自觉地走了过去。空气中弥漫的湿气让镜子上的字迹显得很是明显，李艺莫名觉得很碍眼，这似乎是她离开的罪证。她随手抽了几张纸把它们都擦了干净。
程涵冲完澡从浴室出来，她换上了怀里抱着的睡衣。头发擦得半干，程涵拿出吹风机准备吹头发。突然发现镜子上的那几个字不在了，程涵怒从中来。
她从楼上冲了下来，刚好撞见正在沙发上坐着的王冉。
“王冉，你疯了。谁让你擦掉镜子上的那些字的。你有病吧！”
王冉面对程涵突如其来的怒火，一脸的困惑。刚刚从她的口中知道原因，准备解释，身后传来回话。
“那不是冉姐擦的，是我。”
这个声音太熟悉，程涵不需要回头都知道是谁。原本气势滔天的怒火霎时间烟消云散。
李艺端着一杯温水放到了茶几上。
“冰箱里没有橙子，你先喝点蜂蜜水吧！”
程涵失去了思考，只顾着听从。她乖巧地坐下，端起了水杯。
恰到好处的甜度和水温，李艺总是能轻而易举地拿捏住最适合程涵的尺度。换句话说，李艺的一切都让程涵赶到满意。
宽大的客厅里空气凝固，王冉自觉自己存在的多余。自己还是快点走比较好。
“我还有很多事要去忙，我先走了。”
本着自己的事情自己解决的原则，王冉好心地把和李艺独处的机会留给程涵。
王冉迅速地从程涵家里逃走。
李艺在送她出门后走向厨房。
明明是自己家，程涵坐在沙发上却僵硬到一动不敢动。
过了一会，李艺把早餐弄好端上桌。她对程涵喊：“程涵，过来吃早餐。”
程涵照旧听从。
桌上放着煮好的速冻水饺，这是程涵家里仅有的食物。
程涵本无意要吃早餐，但是看着桌上放好的两个碗。程涵还是坐下了。
看着李艺夹起水饺开始吃，程涵也准备跟随着开动。可低头看到自己身上的衣服，程涵又站了起来。
“你要去干嘛？”李艺含着来不及嚼的饺子问。
“我想去换个衣服。”
李艺不懂，吃个饺子也需要换衣服吗？考虑到饺子冷了就不好吃了，李艺出言劝阻。
“先把饺子吃了吧！不然一会该凉了。”
程涵摇头。“算了，我不想把这件衣服弄脏。”
等待程涵换衣服的过程中，李艺丝毫没有动筷。程涵坐回餐桌，两个人毫无胃口地进食着。
她们一言不发地吃着早餐，各有所思。程涵不敢光明正大地看李艺，她只能偷偷用余光去注意着她。程涵连直视李艺的勇气也丧失了。
可她不知道的是，对面那个低着头吃饭的李艺也同样失去了勇气。李艺也不敢面对程涵。
她们各自犯下了错，她们谁都不无辜。
早餐吃完，李艺收拾碗筷。程涵从她手里拿了过去。“我来吧！”
可能是为了表现自己，向李艺证明自己一个人也挺好的。程涵行云流水地把厨房收理干净。
她想，李艺应该会满意的吧！
虽说两人吃的是早餐，可时间已经是下午三点了。
程涵看了一眼桌上手机，上面照旧还是一堆的未读来信。锁屏，程涵再次把手机丢到一边。
此时的程涵和李艺像是两个迫于外力被随机分配到一起的陌生人，她们生硬而别扭地相处着。
程涵有很多想要寻求答案的问题。
李艺什么时候走？李艺要去哪里？王冉有没有告诉她什么？程涵有很多想问，又不敢问的。
程涵刚在沙发上坐下，她身后的李艺还没有靠近沙发。
“我可以上楼去休息一下吗？”
面对李艺突如其来的申请，程涵忙不迭地点头同意。
“好的。你去吧！去睡最大的那个房间。”程涵照旧想把最好的给李艺。
这一次李艺没有抗拒，她点头后上楼了。
过来一会，程涵突然意识到大房卧室里没有准备被子。她立马赶着从其他的房间抱了一床被子过去，因为不想打扰李艺，程涵直接推开门进去了。
本以为已经躺下的人此时正在接电话。
“不用担心我。”李艺的话在程涵进门的时候停顿了一下，然后继续。“她昨晚喝醉了，我过几天再走。”
程涵大概推测出李艺是在说她，本该关上门离开的人此刻却定住在原地。而李艺也没有避讳她，继续着她们的对话。两人又继续说了一会，对面的人才主动挂断了电话。
“好的。熙姐再见。”
电话结束，程涵和李艺面面相觑。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想把被子给你，我怕吵醒你所以才没有敲门。”程涵着急地解释着，她担心李艺会怪她唐突。
“没事，谢谢。”李艺从她手里接过被子。
“那你好好休息。”
程涵从李艺的房间里落荒而逃。她本来有那么多想要问的话，最后却只能独自咽下，空余叹息。可就连这叹息程涵也不敢让李艺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