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涵把李艺带上车，至于要去哪里李艺没有过问。既然都选择了上车，今晚的这条路不管怎样都只能走下去。

程涵和李艺各自坐在一侧，明明就在身边的人怎么会觉得那么远呢？

为了避免不必要的交流，李艺还是偏头靠着背椅假寐。估摸着她应该睡着了，程涵这才敢偷偷挪过身去贴近李艺。程涵尽可能轻地撑住她的身子，稳住她的头。李艺没有按照偶像剧的模板继续靠着，她自觉地醒过来。她们之间的界限不能被模糊了。程涵身上的重力一轻，李艺坐直身子。

程涵局促又失落。“是我弄醒你了吗？”

李艺淡淡地看一眼程涵，应了一声嗯。没有虚假的客气，李艺直接给出答案。因为不想和程涵牵扯，李艺往窗边又移动了些，她们此刻的距离比程涵靠近前更远。

程涵，你别再靠近了。我已经退无可退了。

她们之间到底是谁在为难谁呢？

车停下来，李艺随之睁眼。下车才发现，她们现在正位于初识的小区楼下。李艺心里尘封已久的回忆被调取出来，她预感接下来会有一场让两个人的心力交瘁的阵仗。

“来这里干嘛？”李艺装作漫不经心地问。

“带你回家。”

程涵的这四个字瞬间攻破李艺所有的心防，只是一句话就让李艺想要丢盔卸甲不顾一切地抱住她。可李艺清楚这不行，她硬生生地扳回自己的主线心绪。

“我哪里来的什么家？涵姐是不是说错了。”

程涵听到这句话，心里又多出一个血窟窿。李艺言简意赅的话伤害巨大，她这个时候才知道原来李艺不是说不出那些伤人的话，她只是不愿意那样对自己。现如今，李艺终究还是选择了用这样的方式来对自己表示反抗。她们到底是怎么走到这一步的呢？

久久得不到程涵的回应，李艺又喊了一声涵姐。

程涵自顾自地走向了前。“那我带你去我家看看吧！”

她没有放慢脚步，踩着高跟鞋继续迈步向前。昂贵的礼裙脱落在地，可程涵完全不在意。她在乎的只有李艺。说真的，程涵也不知道李艺会不会跟上来。高跟鞋走出的每一步，都仿佛踩在欲裂的冰面上。拖在后面的裙摆快要把她拉倒。

李艺望着程涵走出半晌，一个人孤零零的背影让她做不到转过身离开。两个人就这样一前一后的走着，自身抱着裙子的李艺到底还是弯腰替程涵提起了裙摆。

程涵在门前输密码解锁，李艺故意偏头不去看。李艺害怕看见些什么她招架不住的东西，她不被允许心软。程涵推开大门，也撕开了李艺心里的裂缝。如果可以她真的愿意就此打住，为什么一定要把最后的美好也破灭掉。她后悔刚才没有走开。指甲紧紧地掐住自己的手，李艺试图以这种方式让自己保持清醒。

程涵站着蹬掉高跟鞋，赤着脚踩在地板上。“你不进来吗？”

“涵姐有话在这里说吧！我就不进去弄脏家里了。”

“都到这里了你还不愿意进来吗？”程涵望着李艺，语气妥协又倦怠。

李艺摇头。“不了。”

李艺和程涵相望着僵持，谁先暴露情绪谁就输了。李艺照旧承接不住程涵的对视，她将目光提前移开。程涵把李艺拉进房内，关门的间隙瞥见对方轻颤的手。程涵不动声色地牵着她走进客厅。

李艺走进程涵为她布置的家里。房子几经转手，原来的家具早就被丢弃了。程涵尽可能地按照自己记忆里的样子来还原这个家。现在，这里面的所有东西都是新的，连人也是。

李艺站在其中手足无措，呼吸都被压制着。

“这个家我特意把它买回来了，连同你之前的那个公寓。我担心你有一天回来，所有的一切都是为你准备的。你想住哪里都可以。你看看喜欢这里吗？如果不喜欢，我再带你到其他地方看看？”

“涵姐，不用了。你还是先把福利院的事情告诉我吧！事情说完，我想早点回去。”

李艺来到这里，不能说她没有私心。可她不敢承认，只有这样她才能骗自己。李艺游走在深渊边缘，随时会万劫不复。

“福利院的小朋友让我转告你，他们想你了。”

果然，听到这句话的李艺脸上的忧愁散开不少。“嗯。那其他呢？”

“我也想你了。”程涵脱口而出说得很诚恳，她其实一直都想告诉李艺。

这句话出乎意料，李艺没想到程涵会这样直白地表露感情。可连程涵也被自己惊诧到。

“所以，涵姐今晚大老远的把我带过来只是想告诉我这些吗？”

怎么会只有这些呢？可程涵心里的遗憾太多了。那么多的忏悔，程涵不知道该从何说起。找不到合适的话，程涵又说了一遍。

“我想你了。”

四个简单的字，程涵说得艰难。

李艺的目光短暂地停滞在程涵身上，转头移开。“程涵，这种话你不该对我说的。你思念的人也不该是我。没什么事的话，我先走了。我就当没有听到，也没有来过。”

“没有来过哪里呢？没有来过这个房子，还是我的心里？”明明是自己说出的话，可提问的当事人却毫无底气。

“都没有。”李艺没看见她的眼泪，侧身走开。

程涵慌了，先一步挡在了李艺前面。

“李艺，你如果不喜欢这个房子的话，我明天带你去看其他的好吗？你别走，别跟徐汝熙走那么近。只要你不走，你住哪里都行。”程涵此刻只担心李艺会离开，她用破碎的姿态哀求着。

“程涵，别在为我费神了。我过段时间就走。”

李艺说的过段时间其实就是明天，她之所以等到现在只是想看完华影奖的颁奖典礼。不管程涵是否会获奖，李艺都想以自己的方式陪着她。

程涵预备好的所有打算被李艺击溃，她害怕。“你还要离开？什么时候？”

“不知道。”

“你要去哪？我陪你。”程涵这句话答得极快，可说出的时候她就决定好放下一起跟她走。

“熙姐会和我一起走。”

徐汝熙完全不知道李艺的安排，这是她故意说出让程涵听到的话。

“熙姐，熙姐，又是熙姐。”程涵苦笑。“你难道看不出她对你有意思吗？”

程涵终于还是主动问出了她害怕的问题，她乞求李艺一定要否认。

还好，李艺果然不知道。“涵姐想多了。我和她只是朋友。”

“朋友？那我现在告诉你，她喜欢你。所以，就算知道她喜欢你，你也还要跟她一起走吗？”程涵强压着无限的恐惧追问。

“对。我会跟她一起走。”李艺现在只想快点从这里逃走，至于其他的她无暇顾及。李艺的话口不择言，可每一句都精准地命中红心。

“李艺，你真的不喜欢我了吗？”所有人显而易见的事情，程涵事到如今还要问出这样的话？她就是固执地想要一个答案。可现在，她真的不确定了。

李艺笑着摇头。“你这个时候还需要问我这个问题吗？你自己看不出来吗？”

“对。我就是不知道，我看不出来。”程涵的眼泪还是超载了。“所以，我已经不在是你的选择了是吗？”

李艺不说话。

程涵流着泪靠近。“李艺，你到底要我怎么做才能回来？”

“涵姐，什么也别在做了。就这样吧！我们都应该开始各自新的生活。”

“开始新的生活？那好，接下来我问你的问题，你必须老老实实回答我。你如果骗我，我就和你纠缠到底。”

李艺无奈地叹气，她绝望了。这样濒死的凌迟要持续到什么时候呢？

可惜，不管怎样程涵都注定要和李艺捆绑在一起。

“粉丝组织的那场生日宴会是不是你办的？”

李艺心里骤然被捏紧，沉默片刻后回答。“是。”

“上次分手前，王晶是不是找过你？”

“嗯。”

“在酒吧打架的人是不是你？”

李艺停顿，还是点了头。

“手链是不是你找回来的？”

“是。”

程涵泣不成声地对李艺提问着，她从未觉得把问题说出口是如此艰难。李艺也只是如实作答，多余的一个词也没有。

她诚恳，她害怕，她希望被放过。

“为什么为我做了这么多的人是你，陪了我这么久的人是你，可你就是不承认你喜欢我？真的决定要放下我了吗？真的就这样看着我走向别人吗？你真的这么恨我吗？”

程涵靠近李艺，诘责她，却又吻向她。眼看着快要贴近李艺的前一秒程涵还是被对方推开。

“程涵，你别再靠近我了。你知不知道，一次次地推开你对我来说到底有多难。对，你刚才说的那些事都是我做的，不愿意告诉你也是真的。我不想让你觉得亏欠我什么，我不是故意要讨好你。我不敢承认我喜欢你，从始至终我从来没有对你说过不喜欢。”李艺狠狠咬了一下唇继续。“我没有说过要放下你，因为我知道我放不下。可我不得不克制自己保持距离。我从来没有恨过你，半分怨言也没有。你是我心心念念守护了这么多年的人，我怎么会忍心怪你。”

“我是真的爱你，我也真的很想和你有未来。可是，来自世俗和聚光灯的伤害，我保护不了你。我不想让你为我赌上你大好的未来，我怕你后悔。我怕我做得不够好，会让你失望。我怕我对你的爱意走不到最后。”

程涵从来不知道原来和自己在一起的李艺有这么多的心理重担，她却只一直纠结着李艺到底爱不爱自己。李艺的考量和担忧比她想的多得多。

“程涵，我们就这样吧！这样对你比较好。”

“对我比较好，那你呢？你把自己放再哪里？”

这个小屁孩的顾虑怎么总是这么多，还一直在为自己考虑。到底该有怎样的幸运才会遇见这样的一个人啊！

“程涵，我们之间不是闹一闹、哄一哄，等到气消了就好的事情。这关系到你以后的发展，甚至会耽误你一辈子。我没有勇气和你去赌一个不确定的明天，也不想承受那些无端的恶意。我怂，我害怕。”

“我不想和你纠缠下去了。这没有任何意义。”

“我们之间所有的爱和恨，我都不想计较了。到此为止吧！”

“对不起，我为我不知轻重的喜欢向你道歉。你大人不记小人过，放过我吧！”

李艺毫不手软地挥剑砍向自己，亲手铸就的利刃鲜血淋漓。

如果程涵在不放走她的话，李艺真的会血流而亡。

李艺决定在自刎前最后看一眼程涵，此次过后，互不相欠。可这一眼就足以让李艺万劫不复。李艺后悔了，她不该看的。来不及等李艺撤回自己的目光，程涵先一步拥住李艺。

“李艺啊，别再说这种违心的话了。比起我，你明明才最难受啊！承认你对我的感情并不难。如果你说不出口，那我来告诉你。我喜欢你，我想和你在一起。这不是游戏，我认真地说，我爱你。别再推开我了。”

李艺努力地想要挣开程涵，可她却越抱越紧。一直到李艺在她怀里卸了力。

穿着高跟鞋的李艺比程涵高一截，李艺的眼泪全都落在了程涵的肩头。这些温热的泪滴重如千斤。

李艺再一次转身回到了那不明前物的道路。

走下去，就算是万丈深渊她也认了。

精疲力竭的两个人最后还是躺在了同一张床上。

手机屏再次亮起，李艺解锁后点开。来自徐汝熙的微信消息，问她什么时候回来，她可以去接她。

程涵让李艺知晓的事实让她没办法对徐汝熙的感情视而不见。

“熙姐，我不回去了。今晚我住在程涵这边，你也早点休息。”

这一次，李艺的晚安问候没有“晚安”。

李艺看着手机屏出神，程涵抽出手机放下。

把人拉入自己的怀里，程涵轻拍着李艺的背，一如从前李艺对她那样。李艺哭累了，身心俱疲。程涵身上的温暖引诱她睡去。

等到李艺疲惫地睁开双眼，入目便是程涵带着笑的脸，此刻她的眼眸里只看得见自己。李艺羞怯，迅速地移开眼睛，背对程涵。

程涵紧跟着靠上去，把李艺揽回。

“别躲了，不许跑，你要是敢走我明天就把我们的关系曝光登报。”说是在威胁李艺，语气里却满是宠溺。“你昨晚上说的话，我都听到了。对不起，让你为我受了这么多委屈。别担心好吗？留在我身边就好。你不要在为难了，我也不会放开你。不管你跑到哪儿，我都一定会找到你的。你必须和我在一起，你只能和我在一起。”

“李艺，你别担心。我们都会好好的。”

李艺压抑着自己对程涵的眷念，强迫自己从她的怀里逃离。她躲进卫生间整理自己的情绪。李艺麻木地将程涵给她准备的睡衣换下折好，出来的时候程涵已经不在床上了。李艺无力去探究她去了哪里，再不离开，自己就真的要走不了了。走出卧室，程涵端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李艺快速地扫过她一眼，半分也不敢停留。收回自己僭越的目光，李艺还是要走。偏偏程涵看不到她的艰难，再次站在了她面前。

李艺不得不和她再次对视上。哭过一晚的双眼肿胀着，此刻的眼里有着醒来时没看见的湿润。李艺刚刚又哭过。

程涵的心被拧成一团，皱皱巴巴地痛着。这个人怎么就是不肯放过自己呢！想要争辩的想法被迫褪下，程涵只想抱一抱李艺。

抱一抱就好了，她们其实都很好哄的。

程涵主动靠近，李艺条件反射立马退后了。三步过后，程涵还在不断逼近，李艺终于还是推手制止了程涵。

“程涵，你真的不害怕吗？”

程涵不停。“那你呢？你不累吗？你不会受伤吗？”

李艺说不出话，只能摇头否认。

“骗子。”

程涵一把揽过李艺抱紧，把头埋在她的颈窝处。

“李艺啊，你别再走了。找不到你，我才真的害怕。”

厚重的哭腔重得让李艺无力承受。

李艺无声哀叹，手覆上了程涵的背。

“涵姐，让我走吧！”

程涵还是没能留住她。

她颓然地松开自己的双手，脸上的表情分不清是笑还是哭。

“那，可以让我最后在送你一次吗？”

李艺同意了。

车在李艺的楼下停下。

“李艺，我可以抱你一下吗？”程涵虔诚而卑微地祈求。“这可能是最后一次了。”

李艺没有回答，主动把她拥入怀里。只是轻轻地环着，保持着礼貌的距离。点到即止的碰触，程涵还来不及感受李艺的气息。

“涵姐，回去吧！谢谢你送我回来。”

程涵红着眼微笑。“不客气。”

李艺继续说。“那我走了。”

程涵抿紧的唇已经被咬破，口腔里全是血腥味。她一声不吭，狠狠地点了点头。

李艺没有逗留，她转身离开。

程涵这些年看过很多人的背影，戏里戏外她都送别了很多人。可这一次，程涵说不出挽留的话。

李艺，以后的路，你要过得幸福啊！

李艺的背影被泪水模糊。

李艺回到家里，徐汝熙在等她。听到开门的动静，她开心地赶到了门厅。脸上的笑在看到李艺脸色的时候僵住。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情了吗？”徐汝熙关切地询问着。

“没事。已经处理好了。”李艺的语气过于疲惫。

“感觉你很累，要不要先去休息一下？”

“没事的，我订了今晚的机票离开。现在先去收拾行李了。”

徐汝熙不知道李艺的安排，知道这个消息的她也是一样的错愕。

“你今晚就要走吗？你打算去哪里？要不等几天，我和你一起吧！”

“不用了。我先回房间了。”可能李艺昨晚真的是被累到了，她对徐汝熙的态度一反常态。她真的没有其他精力顾及别人了。

李艺的行李从来不多，一个行李箱就装完了全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