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昨晚上的折腾，两个人一直到十一点才从床上醒来。雨夜之后带来的清明让天空焕然一新。

李艺拉开窗帘的刹那天光涌进来。

坐在床上的程涵看着这个画面出了神。李艺带着她的治愈，让程涵不忍心放手。李艺走近，程涵微笑。她在笑自己。

李艺很乐于见到程涵的笑，她也慷慨回赠了一个。“我先去准备早餐，你在躺一会。”

程涵乖巧地点头。“好。”

李艺走向卫生间。

程涵敛起脸上的笑意，她有自知之明。对于刚才不该有的想法，她进行了一番深刻的批评否定。

自己这样的一个人根本配不上李艺的美好。这半年就当是给上天偷来的，暂时让她独享李艺的温柔吧！

程涵在心里嘲讽自己。那些幽暗又不能对外人道的心思只有她自己知道。

是啊，程涵就是这样的一个人。想要占有却又不敢真的袒露。在她的意识里，她不配被爱，更配不上李艺。

她以游戏的名义诱李艺入局，这其中她想要骗过的人并不只有李艺一人啊！

说是弄早餐，可实际上已经到了午餐时间。午餐弄好前十分钟，李艺上楼去叫程涵。

“涵姐，可以起床准备吃午饭了。”

程涵懒散不想起。“我在躺个五分钟。”

李艺轻笑应着好。她自顾自地走近卫生间，把程涵洗漱的东西都准备好。

“那我先下去了啊，我把饭菜保温。你多躺会。”

程涵听闻立马爬了起来，她不想让李艺折腾。“我马上下来。”

“没事，你慢慢来。”李艺一向很有耐心。

程涵走进卫生间，洗漱台上的一切让她倍感温暖。

两个人坐在餐厅吃饭。程涵的状态轻快而愉悦，或许好天气确实能带来好心情。

午餐过后，程涵包揽了洗碗的工作。李艺漫步着走到酒柜前面。面对上面整齐排列的新酒，还有那些空掉的酒格。李艺心里附上一层苦涩。

这些年，那么多睡不着的日子你都是怎么过来的？

李艺站在酒柜前陷入深思。

以至于程涵从后面抱住了她，李艺都没有做出什么回应。李艺就任由程涵抱着。而程涵也享受这样的温馨，安静的抱着。

李艺渐渐回过神来，低头看着揽着自己的手，她把自己的手覆了上去。

“涵姐，你可以答应我一件事吗？”

“什么？”程涵身体更加贴近了几分。

“以后，不要在喝酒了。”

程涵心跳停了一拍，她看不懂李艺。

“这个我没办法答应你哦！我做不到。如果不喝酒，那些彻夜难眠的日子你让我怎么办？”程涵抽回自己的手，用调笑又漫不经心的语气说着这些苦涩的事实。她尽量把话说得不那么僵硬，其中还略带了些对自己的调侃。

其实李艺也清楚，这样的要求对程涵来说太过于苛刻。可她还是忠于自己说了出来。比起藏在心里，李艺会更愿意去表达。那怕最后会什么都没有。

只要是李艺认定的，她便不撞南墙不回头。

就算撞了南墙，她也绝不回头。

“那以后少喝点酒吧！对身体不好。你要是睡不着可以找我。”李艺退而求其次。

“找你能干嘛呢？陪我干坐吗？”程涵玩笑着回应。

“嗯。反正总好过你一个人喝酒。有一个人陪着也是好的。你对我说过的话，我也想告诉你。我也不想让你一个人。我们相互陪伴吧！你不要在孤单了。”

程涵一直以为自己把真实的状态掩饰得很好，她努力营造热闹和活力。此时程涵却有一种被看穿的不安。

原来眼前的这个人什么都知道。

程涵后退离开。

李艺看着程涵的背影，有说不出的落寞。

这个一直在荧幕上闪闪发光的人背后到底是承受了多少不为人知的负重啊！李艺突然深觉自己作为程涵粉丝的不称职。总是把自己的期待强加在她身上，总是希望她能站在更高更大舞台上，总是希望她能多出现在自己眼前，却很少考虑过她也有自己的生活。事业不是她的全部，她更应该经营好自己的生活才是。

李艺的心态在慢慢转变。

除去这一场小小的插曲，程涵和李艺的相处一如既往地合拍。

程涵还是会去逗弄李艺，而李艺也会给她想要的回馈。

李艺总是能温柔地照顾到程涵所有的细节。

晚上程涵在收拾回去的行李，她预计这次回去之后，她们之间的关系也就结束了。

半年的时间真的很快，什么都没有发生，一切顺其自然又恰到好处的进行着。说好了半年的时间，程涵没有任何理由在继续缠着李艺了。她知足了。她们好像什么都没有做，又好像什么都做了。程涵不由得也从心里泛出些酸涩。

算了，不该遗憾的。

程涵提醒自己要知足。

助理把行李箱提下去，李艺陪着程涵走到院门。

“涵姐在那边一切小心，注意安全。”

李艺用习惯性的温婉语气对程涵叮咛，眉目清明。然而程涵却只是看着她的眼睛没有给出回应。

因为程涵的迟钝，李艺不得已微微皱起双眉又喊了一声。“涵姐。”

程涵这才因为她的呼唤回过神，慢半拍的点了头。

“这次回去也不知道多久才回来！”程涵转正脸面朝向路边，缓缓地说着略带些幽怨的话。

“时间不是问题，只是希望你的工作量不要那么大，能够合理安排好。”

李艺真心地希望程涵能够在拍戏的同时可以有一个正常而良好的作息。她大概是清楚了程涵的一些习惯，这个人太不爱惜自己的身体了。虽然明明知道这样的想法完全不会得到落实的机会，但李艺还是这样希望。

李艺这些发自内心的话并没有被程涵听进去，身体对她来说无足轻重。此时的程涵更期待能够从李艺口里听到更多关于她们感情的期待。但最后，那些不可明说的希冀被她压制了下去。

“估计我下次回来，时间就到期了。”

面对程涵突然说的这么一句前后不着调的话，李艺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脱口而出问了句。

“什么时间？”

话刚说完，李艺就知道是什么了。两个人目光交接，彼此了然。于是，双方都自觉的沉默了。她们之前说好的，“这场游戏”只是半年的时间。

其实，对李艺来说，她现在已经无所谓这是不是一场游戏，时间会有多久！她听从程涵的指挥。如果程涵想继续，她可以继续陪在程涵身边尽心尽责地扮演好女朋友这个角色。如果程涵喊停，那李艺就回到开始的位置，作为她的众多粉丝中的一员。反正不管怎样，她早就决定了会继续陪着程涵。

在李艺思索着这些乱七八糟的时候，程涵只是默不作声。她有太多的言不由衷，她心口不一。

助理没有给她们太多沉默的时间，开着车打破了这片沉静。

程涵离开了，李艺回到别墅里。情绪不合时宜的变得落寞，空气中弥漫着耐人寻味的酸涩。她在想，当程涵一个人独处于这样的空间内，会不会感到孤独难耐呢？什么样的人才能真正陪在成程涵身边呢？

这些思量让李艺困惑，可她也没有能力对这些问题做出解答。

有资格做出裁定的只有当事人，李艺自知自己听不到这些答案。所以，李艺没有问，程涵没有说。

李艺入睡前最后做出的决定是，等程涵回来她们在好好告别吧！

程涵回到剧组，继续她繁重的拍摄。而这一次，她没有像往常一样是不是地去叨扰李艺。她有意地在修正她们之间的关系，让自己回到原来的位置。入戏太深对演员的消耗很大。

于是，在这一次长达一个多月的空白期里，程涵和李艺之间没有任何的联系。

再次见到程涵的时候，李艺完全被惊诧到麻木。

今晚是程涵杀青的日子，导演组特意为她安排了杀青宴。并且要求程涵一定要参加，会有重要人物出席。程涵本来是想早点赶回去的，但是无奈导演的百般叮嘱，以及一众演员的起哄。最后她只能被迫选择参与。

于是，程涵的那场噩梦又一次在她大脑里鲜活起来。

见到那个男人的那一刻，令人作恶的血腥味充斥程涵的整个呼吸道。曾经的画面把程涵紧紧地裹挟住。

几年前，眼前这个大腹便便的男人也是在这样的一场宴会过后，差一点把程涵给□□了。

当时涉世不深的程涵被人有意的推向了男人的车厢。程涵在浑浑噩噩中被载往提前定好的酒店，可欲念上头的人在半路就忍不住了。他让司机把车停在路边，并吩咐司机走远点。男人对着程涵欺身而上。情急之下，程涵摸到水瓶，狠狠地朝着男人砸过去。为了让自己清醒，程涵也把剩余的玻璃扎进自己的大腿。程涵挣扎着从后排挤到驾驶座上逃了出去。在男人缓冲的时间里，程涵无望地走跑着，不甚清醒的她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妆容凌乱，衣不蔽体的程涵在路上狂奔。她绝对不要委身于那种恶心男人的身下，最坏的结果就是一死嘛！

男人加大了马力朝着程涵冲来，程涵并不打算躲。汽车的冲击没有如期而至，程涵听到了另外的撞击声音。当程涵睁开眼的时候，她目睹了整个过程。白发老人躺在血泊之中，程涵跌跌撞撞地跑过去。

男人从车上下来查看，眼神里满是厌恶和冷血，吐了口痰。

“真他娘的晦气。”

程涵颤抖着抓住男人的手臂。“求你，快点报警，快点救救她。”

男人一把推翻程涵，用脚踢了踢地上的老人。他烦躁地给司机打电话。

“你快点给老子回来。”

司机迅速赶到，查看了老人的情况。“已经死了。”

男人靠近程涵，一把抓起了她的头发将程涵拉起，又恶狠狠地捏住她的脸颊。

“今天要不是因为你，我他妈的怎么会摊上这种事情。老子警告你，你最好给我把嘴闭紧，当作今天的事情什么都没有发生过。要不然，我会让你身败名裂，还可以让你死得比他还要难看。”

可这样的威胁根本对程涵无效，她的心在此时已经麻木。就算是堵上自己的命，程涵也一定要让他受到惩罚。

男人猜到了程涵的想法。他开口笑道：“你别想着跟告发我，凭你的能力还没有资格跟我斗。你最好给我乖一点。”

男人打了几个电话通知了几批人，其中还有程涵当时的经纪人。

这件事情最后的结果成了一个肇事逃逸的案例。

从事发的当天，程涵便开始饱受折磨。她无数次的想要自杀，也确实实践过。但都被不同的看护人拦下。程涵无力对抗男人背后的资本，可内心的挣扎又没办法视而不见。最后支撑着她活下来的信念只有一个，那就是报复。她要让男人罪有应得。

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程涵再也不敢独自开车或是留守车上，她的车上也总是会备着同样牌子的玻璃瓶装水。这件事一直是她挥之不去的噩梦。午夜梦回，她总觉得躺在那血泊里的人应该是自己。

程涵本以为自己已经有足够的勇气去面对那个男人。可在突然看到他的那个时候，她还是止不住心里的不适。胃部强烈的灼烧感让程涵不自觉的紧紧掐紧了自己的血肉。

饭桌上，导演对着男人一番奉承，他是作为下一部戏的投资人的身份出现在这里。男人颇有意思地看着程涵，眼神里尽是玩味。导演有意想让程涵继续搭档合作，于是热情地笼络着两个人认识。可程涵此时只想快点逃离这个地方。碍于众多演员在场，程涵不能立马抽身就走，她强忍着尽量保持镇定。在会场的每一秒对程涵来说都是度日如年，她的脸逐渐变得煞白，冷汗也不断外溢。

导演看出了程涵的不适，低声询问道：“你怎么了？看上去脸上不好。”

就算导演不问，她也准备主动提出了。

“导演，不好意思。我急性肠胃炎又犯了，需要先走一步。”

程涵靠着生理上的病症得以逃了出来，尽管原因并不是她所说的那样。

助理接到程涵，看着她的脸色，助理知道事态紧急。她们用最快的速度赶回家。

李艺下班后回到家，看到放置在门口的行李箱，她知道程涵回来了。在楼下走了一圈都没有看见人，李艺朝着楼上走去，心想程涵是不是又出去了要不然为什么行李箱都只是放在门口。

李艺上楼的时候注意到楼梯上时不时的有些水滴，她对此感到困惑。循着这些水滴看去，通向的是程涵的房间，李艺不由得心里紧张起来，她加快脚步。

程涵的房门没有关，李艺先看到了洒落一地的药丸，形色各异。强烈的不安占据李艺的全部胸膛，她朝着卫生间奔去。于是她看到了这让她无措又悲痛的画面。

程涵蜷缩着躺在了混着冰块的浴缸里，整个人完全被冰水淹没。沉浸在水面下的程涵双目紧闭。

李艺的心脏被狠狠击中，冲过去把程涵拉出水面。程涵睁眼便看到双目通红的李艺。突然接触空气的程涵被水呛到咳嗽。自己回来的时候已经完全忘记了李艺的存在，失控的状态让她无暇顾及太多。而此刻，李艺的目光犹如硫酸一样浇在了自己身上，程涵的心变得比身体还要冷。

“程涵，你怎么了？”李艺带着浓厚的哭腔和焦急的不安。

当下的这个画面是程涵最不希望被李艺看见的。换做是其他人或许程涵还能无所谓地开着玩笑，但是唯独李艺不可以。自己这样破败不堪的样子不能让李艺看到。

程涵一把推开李艺，极力克制情绪。“你走，别管我。离我远一点。”

程涵再次遁回水里，这种窒息的压迫感会让她感觉好一点。

李艺再次靠近，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李艺突然一把将程涵从水里抱出来。程涵的身体比浴缸里的水还要冰冷刺骨。但她很快地甩开了李艺的手，程涵轻而易举地从李艺的怀里挣脱。

程涵绷紧自己再度濒临失控的情绪，压着嗓子说：“李艺，你先出去。我需要一个人静一静。”

她周身发散出冷气，逼迫李艺不要靠近。程涵不想在喜欢自己的人面前暴露自己的不堪，更何况这个人还是李艺。在这样的状态下，她担心自己会有可能伤害到李艺。她想要维持作为偶像的光鲜亮丽。

所以，为了两个人都好。程涵主动把李艺推出自己的禁区。此时的程涵身上满是荆棘，她不想李艺因为她受伤。

可是李艺并不这样想。

她走近了，带着义无反顾的坚定和一颗赤诚滚烫的心。李艺小心翼翼地把程涵拥入怀里，颤抖着手覆上了她的背。被李艺拥住的瞬间，程涵感知到不属于自己的暖，类似从前的那个雨夜。可程涵不敢让自己沉沦其中，她还想逃。

李艺渐渐地收紧双臂拥住程涵，任由她身上的荆棘刺破自己的血肉，潺潺的血泪在不断外涌。李艺靠血泪的温度融化程涵。

程涵挣扎着想要逃离，李艺却越发地抱紧。李艺并不希冀于自己可以温暖程涵，但她小小地奢求可以陪着程涵。

“涵姐，我求你了。”控制不住的眼泪脱缰而出。“别推开我！”

从李艺沙哑的喉咙里说出的话落入程涵心谷，回声震耳。

来自李艺心田的炽热稀释了程涵的恐惧。程涵在她怀里卸下力，任由她摆布。

李艺替程涵换下湿掉的衣物，用浴巾替她擦干身上的冷水，等到体温回来之后又用热水给她冲了澡。整个过程中，李艺的眼泪一直就没有断过。她反复胡乱地抹着自己的眼泪，脸皱皱巴巴地乱作一团。

程涵麻木的心看不懂。

你为什么要哭呢？哭得这么厉害干嘛呢？你是在因为我掉眼泪吗？你是因为可怜我吗？

可是我明明没有对你做什么啊！李艺，你在哭什么？

程涵看着李艺泣不成声的样子，费力地张开嘴想要说些安慰的话，却发现自己一丝一毫的举动都重如千斤。

或许是怪李艺的眼泪太过于滚烫，程涵的心在她的浇灌下开始渐渐回暖。

李艺又一次撞见了程涵的不堪，并且又一次因为程涵而弄湿自己。

李艺把程涵安置上床，她还特意抱了隔壁卧室的被子过来。等到忙完这一切，李艺准备上床靠近程涵，一直到这个时候她才感受出自己湿漉漉的衣衫，跑回房间迅速地把衣服换下。

李艺换衣服的时候，两边的门都没有关上，她怕程涵又出什么事情。

而程涵就只是这样失神地躺在床上。

整个过程程涵什么也没有说，她现在就是一个失魂的肉身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