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她从档案室出来,已经不见陈知许的影子,操场上三三两两散步运动的学生,傍晚的微风吹过,沁着点难得的凉意。
韩松林去教学楼找了一圈没找到洛衫,跟程醉埋怨一句“都约好了怎么鸽人呢”,就疯到篮球场跟其他男生酣畅淋漓的打起篮球来。
偌大的校园少了两个年级,顿时空荡不少。
她不想那么快回教室,沿着沥青色柏油路往食堂方向走。
食堂没什么长队,她提着晚饭出来,还能再绕学校半圈。
苏城经济方面落后,但对一高的教育资源半点没含糊。
实验楼,图书馆,仪器室,体育场,该有的都没少。但这些东西对他们用处不大,课业太忙,几个人抽的出时间去搞实验,泡图书馆?
实验楼门没锁,东南西北四个大门,古瓷色的砖墙,很有书香气。
旁边的鹅卵石小路蜿蜒过去,穿过人工水塘,绕好几处假山,花花草草,交相辉映。
冤家路窄。
好几天没来上课的周曼,没想到能让她在小路上看见。
周曼怀里抱着几个化学药瓶,走的匆匆忙忙,陡然看见前面有人,想刹车来不及,怀里两个瓶子哐哐当当砸在地面上。
暗红色的溶液,有些狰狞。
想必上次程醉泼她奶茶让她吓得不轻,此刻话都说不出来,弯下腰捡瓶子的手还在微微发抖。
程醉替她捡起最后一个瓶子,淡蓝色的液体,散发出一股刺鼻味。
“这什么啊?”她问的不经意。
周曼也不敢不回答,从她手里夺回来,眼神飘忽不定,“我拿来用的,不用你管。”
她继续向前走,还没走出几步,就被程醉叫住:“洛衫呢?”
周曼脚步一顿,回过头,陡然的气急败坏,“要你管!”
不知道程醉触碰到了她哪根神经,一步三回头,说心里没鬼都没人相信。
肩膀被猛的一拍,周曼吓得怀里的东西差一点就又掉出去。她回头,本来应该离她十几米远的程醉不知什么时候就站在她后面,一只手搭在她肩上。
“你他妈烦不烦?我招你惹你了?”
她想把肩膀上的手甩开,程醉一个用力,紧捏她的肩胛骨,手腕力道越来越大,疼的周曼长嘶一声。
“我问你洛衫呢,赶紧回答我。”
不是疑问,是肯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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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高校体育场很大,四个门都有看台,除了西边和南边的正门,北偏门也有一个小型休息室。
周曼走在前面,程醉跟在她身后。
她一边揉着肩,一边回头跟程醉说话:“说好了你不许告诉段凝竹是我带你来的,其他的我不管,总之你别把我捅出去。”
程醉笑的很轻,“放心,不出卖你。”
休息室旁边就是厕所,周曼不放心的看了她一眼,开了门,警惕看了下四周,侧身钻进门里。
卫生间也不隔音,程醉都能听到里面的打闹声。
有人在笑,笑闹中夹杂着不知谁的哭。
她走到门前,长长呼吸一下,然后抬腿,“咚”一声踹开门。
门后的长走廊此刻一片狼藉。
洗手台下趴着一个女孩子,头发乱糟糟的,像被剪的,衣服也被扒的七零八落,校服裙上散发着刺鼻的溶剂味,各种红的蓝的糊在一起。
她的突然出现,让几个施暴者不约而同停下笑声。
周曼有些心虚,站在段凝竹身后,惴惴不安的看着程醉,倒是段凝竹,被小幅度惊吓了一下后,表情从意外到憎恶。
两方人,就这么对峙着。
程醉倒没他们那么紧绷,注视几秒后,弯下腰把洗手台下的洛衫扶起来,然后脱了身上的校服外套系在她身上。
“有受伤吗?”
这时候出现的人无疑给受害者莫大的安慰和拯救,她紧紧抓着程醉的手臂,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又是摇头又是点头。
程醉拍拍她的肩膀,“先出去吧,回家换身衣服。”
这里洛衫一刻也不想待,她走到门口,回头看程醉,眼里透着犹豫。
程醉顺势把她推出去,示意自己能解决。
洛衫离开后,对峙的双方就完完全全只剩下火.药味。先前奶茶店那小小一战,已经说明程醉不好惹。
“你挺喜欢多管闲事啊。”
程醉抱着臂,打量了下四周,“嗯,”她面色轻松自若,“路过,路过不平,拔刀相助了呗。”
或许是她这幅目中无人的样子刺激到了段凝竹,又或者是仗着自己人多,段凝竹就跟被点燃的炮竹一样,两步冲到程醉面前,一把揪住她散落的长发。
她眼睛本就是狭长型,因为化妆加重了眼线,绷着脸的样子更显着凶,“你他妈真以为我不敢动你?什么东西啊?”
头皮被拉的疼,程醉一只手拽着段凝竹手里自己的头发,她短暂的皱了下眉,回视段凝竹的眼神,没半分畏惧。
那种目光就跟利剑一样,扎在自己脸上,心里发虚,就连手里的头发也跟着烫手。但她段凝竹称霸惯了,不信治不了一个清高婊。
“行啊,她跑了,我们没得玩,你自己撞枪口上来就别怪我们。”
程醉松开抓着头发的手,放在段凝竹手腕上,“你爸妈有没有教过你?”
“什么?”
她心里一惊,手腕已经传来一阵巨痛。
大脑跟不上反应,第一感觉只有全身的疼,手腕疼,手臂疼,脸也疼。
程醉桎梏住她的手腕,把她整条手臂扭在身后,左腿踹在她腿上,把人整个压在卫生间的墙面上,身体,连同脸,“咚”一声发出沉沉撞击声。
“有没有教过你,打架的时候不要那么多废话?”
话毕,段凝竹才反应过来,她刚才被打懵了。
此刻全身不能动,脸贴着墙,被挤得变了形,“程醉!我操.你妈!”
各种脏话回荡在卫生间,程醉充耳不闻,有一下没一下的拍着段凝竹的脸,“听说你爸是主任?官挺大是吧?那等会出去是不是要告状,给我整个处分开除?”
她头发也乱,上半身出了汗,白色的校服衬衫贴在腰上,脖子上有刚刚打斗的抓痕,越发显得狠,“段凝竹我可告诉你,有本事呢你就也把我踹在墙上扇脸,我要是被开除了,苏城也不是没别的高中,到时候整个学校可都有你段凝竹的传说,好好想想。”
她松开手,理了理头发,随手把衬衫扎进裤子里。
“还要来吗?不是没玩够?陪你们好好玩,但是后果自负。”
程醉方才那股子狠已经把周曼几个吓得够呛,犹犹豫豫一番,才敢接话:“我们几个人,还打不过你?”
跟段凝竹玩的最好的姑娘第一个冲上来,这群女生平时看着又痞又凶,但绝对没有实战过,四肢软绵绵的,冲上来就要抓头发。
伎俩太low,程醉抬腿踹中她小腹,她就像筛子一样躺在地上直抖,画面着实可笑。
“行了,你们十个都不够打,下次小心点,别被我看见欺负同学。”
她随手给自己扎了个低马尾,临走时嘱咐没挂彩的女生:“记得把她俩送医务室。”
这么一折腾耽误不少时间,等她走回教学楼,已经上晚自习了。
高二英才班课程时间跟高三一致,路过一楼第一个班级,她特意往里面瞥了一眼,陈知许后面那个位置空着。
前面的少年坐在座位上,认认真真写作业。他这个人,从坐姿到服装,都是一丝不苟,刻板又冷冽,就算坐在那里,也让人觉得不好接近。
程醉回了班,这节课的老师还没来,班里后面两排闹哄哄的。
“你去哪了这么晚才回来?”殷念起身让她回座位,一边问她。
程醉想了想,实话告诉她:“刚去散步的时候我看见段凝竹她们找一个女孩麻烦。”
“她们不是第一次这么干了,段凝竹那人,就那德性。”
“她们经常欺负人?”
殷念想了想,“经常欺负跟陈知许有接触的女生,比如洛衫,不过我就不明白了,人家洛衫成绩又好又漂亮,哪个男生不喜欢?段凝竹三天两头找人家麻烦,真以为没有洛衫,人陈知许就会喜欢她了?”
程醉试探性问道:“那你说,我要是帮了洛衫,陈知许会不会对我感恩戴德?”
殷念差点呛出声,“那我可不知道,不过你真跟段凝竹刚起来了?”
不仅刚起来,还附赠了她好几巴掌。
“程醉,你是这个,”殷念抱拳,“绝对的老大。”
逞一时之快,就必须得付出点代价,她几天前听到段凝竹筹划着找那个叫洛衫的姑娘麻烦。
她向来不是多管闲事的人,晚上跟芒果打电话的时候随口这么一提,两人就这个话题讨论起来。
芒果说自己恋爱史丰富,追陈知许这种男生硬的不行得来软的,从心里打动他,激发他的兴趣,同情,让他知道你为了他甚至愿意冒着风险帮另一个女生,这就已经足够彰显你对他的深情。
程醉当时脑子一热,这么鬼扯的话她竟然被忽悠住了,觉得可太对了,现在只想把芒果从电话里扯出来狠狠扇几巴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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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着两天,程醉没收到任何关于处分的消息,因为那天学校也没多少人,她跟段凝竹发生冲突的事私下里也没人提,这事似乎就这么悄无声息的过去了。
但程醉知道,那天的话八成是刺激了段凝竹,表面上的无风无浪,实际暗藏深涌,她的麻烦,还在后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