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好了,”韩松林把手机收回口袋,睨一眼他,“你催什么催。”
临走时还不忘提醒程醉:“小姐姐你想好时间记得告诉我一声啊!”
背影走远,一切重归平静。
程醉插着校服口袋,手里捏着屏灭的手机。
天气越来越热,临近正午,太阳高悬,额头都是滚烫的。
那边体育老师对韩松林和陈知许的慢动作稍有不满,咬着哨子,阴阳怪气批评了两人一句:“你俩挺难请啊,走个路都四平八稳的,白长一双长腿是吧?之后两周你俩都负责器材取送。”
同队男生起哄叫好的同时还不忘落井下石,“不用解释,我知道,绝逼韩松林的错,还连累咱们学神大人。”
说着,头探到陈知许那里,“是吧陈哥?”
韩松林摩挲着口袋里的手机,没半点受影响的样子,拍了拍陈知许的肩膀。
“对不住了,兄弟,哥等会请你吃饭。”
陈知许一如往常定定站着,神色看不出喜怒,可能受了批评的缘故,深刻的眉眼此时有些紧绷。
他面无表情的转头,对上旁边几个男生的视线,“滚。”
韩松林:???
“你听到了吗?”韩松林撞了下刚刚损他的黄毛,“他让我们滚。”
·
有了韩松林的联系方式,程醉很快就跟他定好时间——这周五下午。
发消息时,隔着屏幕程醉都能感觉到这个年龄男生的冲动和那一丁点忐忑,征求完她意见,便开始一步步寒暄。
–那天挺热的,来的时候做好防晒,别中暑了哦。
–我看了你们课表,你们体育课排的都是下午一二两节,这时间真够不合理的,谁受得住那么晒啊。
看到这两条消息,程醉笑了下。
大热的天,不怕晒的不就是他们这群活力无穷的人吗?
她没打算回复,正要关闭手机,聊天页面又跳进来一条:
–要不要加入我们篮球社啊?我是社长,可以给你走后门,当个空降社员。
程醉手指停顿了下。
一高论坛有学生会事宜,包括学校内各个社团的结构组件,她之前好奇进去看过一眼,篮球社在第一条,是最受欢迎的社团,貌似挺难进,而且社长那栏似乎填的是陈知许。
虽然她并不觉得陈知许这种人会有闲心来管社团,但还是抱着揶揄心态亲自戳穿他。
–我怎么记得社长是陈知许呢?
那边秒回:
–他啊,挂名的,各种大小事是我负责,副社长是他们班的洛衫,你不用担心里面都是男生,有男有女,咱们篮球社一高第一大社呢,大家可有兴致了,因为当初报名的人太多,校长还觉得是不务正业,得亏我聪明,把负责人填成了陈知许,校长看到由他负责也不好说什么了……
太长一段,程醉眼睛定格在洛衫这个名字上。
她还记得当初殷念给她科普一高官配的事。
她这人对各种社交活动算不上热衷,但还是破天荒回了韩松林一个“好”。
韩松林神速把她拉进了篮球社微信群,程醉改好备注,粗略扫一眼群内成员,除了陈知许和洛衫,竟然还有段凝竹几个人。
好像确实是,挺有意思的。
九月上旬,暑气未退。
空气无休无止的干燥,教室开着空调,伴随下课铃响,一阵人涌出教室,门一开,空气裹挟闷热扑面而来。
高一高二两栋教学楼闹哄哄的,走出教学楼的学生肩膀都抬直了一些,校园里无形弥漫的强压只有在这个时间才会稍稍放松点。
但高三整栋楼依旧是静悄悄的。
他们周五晚自习正常,上到周六下午,这星期的课程才算告一段落。
韩松林他们要去操场打球,趁这个时间刚好把资料录入。
他们提前约了在体育场门口见面,等程醉到那里,才发现不止他一个。
“程醉学姐!”
隔着十几米,韩松林朝她招手。
体育场的大厅上面还有观众席和挡板,从炙热的外面走进去,浑身顿感阴凉。
尤其是身边还多了一个寡言少语的人。
程醉没想到陈知许会来,她盯着他打量半晌,对方视线一直放在远方。
韩松林解释:“那个,因为要社长亲自签字,然后等会洛衫会问你几个问题,就一个形式嘛,放轻松。”
程醉倒没紧张,只觉得浪费时间。
他们在大厅门口等了将近十分钟也没等到洛衫。
最后还是陈知许开口:“先走吧,发消息告诉她一声。”
省去一道程序,不到两分钟,就办理好了一切。
韩松林发过去的信息洛衫没回,他挠挠头看向其他两人,略微不好意思:“学姐,让阿许给你签个字就行了,我去教学楼看看,也不知道洛衫是不是忘了。”
他小跑着离开,原地就只剩下程醉和陈知许。
那张薄薄的资料表就捏在程醉手里,屋里没开灯,光线暗淡,窗格透进来的暮色很好的落在他侧脸上。
如果不是近距离接触过他,程醉不觉得眼前这个人是个体弱多病的少年。
可能是他太过平稳,冰冷的面庞,又或是过于阴鸷的眼神,总之不论哪种,都算狠角色,体弱多病这个词怎么都联想不到他身上。
可就是这种致命的反差让她来了点兴趣。
没步入苏城的土地前,她是自由肆意的,不修边幅,想做什么也从没受阻拦。
因为接触社会早,心智就比别人成熟点,高一那个时间点是早恋高发期,她那个团体,男女朋友扎堆,不谈恋爱似乎有些不合群。
精挑细选,她挑了桀骜不驯那款。
对方跟她同级,成绩不怎么样,但帅气多金,标准的校霸型理想早恋对象。
但千好万好都是别人眼里的,程醉也不是挑,就是合不来。
两人都挺强势,同一个问题各自争执,最后不出意外的吹了。
一年的感情,怎么说也应该有不舍,对方又是道歉又是送花,就是没改变程醉的想法:不喜欢,没感觉,那么不明不白的拖着耗着,不如寡的明明白白。
她曾经试图构想自己的理想型,应该是那种乖张不羁,不世俗,难搞定的公子哥,没想到有一天目光会驻足在面前这个喜怒不形于色的清冷少年身上。
疏风朗月这个词听起来浪漫,但跟这种人谈恋爱,八成是最累的一方。
她先前跟芒果形容过陈知许,听了她的三言两语概括,芒果在电话那边连连摇头:“你不是热爱自由吗?这种男生不仅死板傲慢,还十分性冷淡,莫不是疯了才喜欢他?”
现在,程醉眼睛盯着对方的喉结,她也十分想证明自己到底是不是疯了。
可能真是被他一副皮相暂时性蒙蔽了双眼。
她捏着那页纸,连同刚刚写字的笔,一块递给陈知许:“签字吧弟弟。”
对方没接,两个人,定定站着。
“弟弟?”
在暮色的阴影中,他缓缓开口。
这该是是个疑问句,被他不带半分感情的说出来,变成了冰冷冷的陈述。
“怎么了?”程醉问。
他没再说话,接过纸笔。
笔身还残留程醉握它时的温热。
他“刷刷”两笔,很快签好自己的名字。
屋内光亮弱,但在这种昏暗的环境下,依旧能看见他清晰的骨骼,骨节匀称,指骨分明。
他转过身从书架上查找档案。
程醉就这样从背后观察他。
这人浑身上下都彰显着“生人勿近”,短短的头发下,五官凌厉,带着那种锋芒的攻击性,却因为冷白无端被削弱了强硬,徒增几分病态。
像两种极端的融合,撞击旁人认知。
偏这种融合,又带有难以抗拒的吸引。
程醉看着他抽出她的档案盒,把填好的表放进档案袋内。
随后,站直身体,一步步朝他走来,“好了吗?”
他把东西放回原处,转过身,定定看她一秒,移开视线,神色寡淡,“好了。”
“可以走了?”
“嗯。”
在他这种正经人的面前,程醉此刻就显得十分不正经,她撩了下被风吹到前面的长发,紧盯他的脸。
“麻烦你了,是不是每个社员都需要你亲自签字过目?”
“嗯。”他不想多说。
“撒谎哦,”程醉的声音此刻慵懒,尾调轻轻上扬,像得了便宜的猫,“韩松林说,这种小事都是他负责,你不喜欢麻烦。”
从桌子到书架,只有两步距离。
程醉站在桌子边,继续朝前走。
距离一点点的更近,他笔直的站在那里,看着近在咫尺的程醉,眉头动也没动。
因为身高差,程醉要仰着头看他,她到他胸口位置,视线落在他蟹青色的下巴上,一如在那天深夜的楼道里,那样子的眼神,挑逗,散漫。
两人的距离近到程醉能清晰看到他胸前细小的衣服褶皱,随着他平稳的呼吸,胸肌位置一起一伏的运动。
抬起头,近到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
“干嘛不说实话呢?”
她伸手,似乎是想替他把微卷的衣领捋正。
手刚接触到那块白色的衣领,他突然抬手,精确的捏住她的手腕。
掌心干燥,又带着点凉。
然后毫不留情的甩开。
“没必要跟一个不熟的人费时间,你也没理由让我捏造一个谎言来。”
他力气很大,即便刻意收力了,程醉手腕还是一阵麻。
她第一次听到陈知许说这么长一段话,还是来怼她的。
对方迈开长腿,几步走出档案室,黄昏暮色下的暧昧被破坏殆尽。
程醉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被活生生气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