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吗？那个程醉谈恋爱了。”

“哪个程醉啊？”

“还能有哪个？”周曼朝程醉座位的方向递下下巴：“我们班的程醉。”

“真的假的？不是追着陈知许呢吗？”

周曼无所谓耸耸肩：“那谁知道？这种女的变卦不正常？”

“也是。”

殷念耳朵尖, 自从上周程醉重新拍摄杂志开始，她的封刊就以双人封为主，男主角高大帅气, 一个斯文, 一个精致，站在一起, 无异于就为杂志锦上添花。

最先刊登上一高主要读本的是那组《救赎》。

背景是鲜少有学生前往的后街，那组惊艳四座的照片一经刊登, 就在学校四处流传。

不仅如此, 程醉重新接回了《名优》的模特工作。

她在向日葵花田里与顾宜和拍了一组手牵手的照片, 白色纱裙，花冠, 阳光，以及少女, 画面清透的过分漂亮，主题叫《官宣》。

《名优》在苏城一高这里基本没太多市场，因为以时尚流行因素为主，鲜少有忙碌的高中生抽的出空来了解这些。

但这组官宣图被人搬上一高论坛，迅速在学生中传播开。

画面及主题, 无不彰显着粉色泡泡的恋情。

周曼是当时第一个去询问的, 在人多声杂的大课间，走上前, 放大声音，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哎, 程醉，那个封面咱们都好巧不巧看到了，都是同学, 解释一下呗，那男的是不是你新男友？”

程醉当时从一摞书中抬起头，回望她，眼神无比坦荡：“是啊，我男朋友。”

一石激起千层浪。

程醉放话要追陈知许的帖子还在论坛的标黄hot热帖里，转眼就找了类型相似的男朋友。

这种事其实挺常见的，但事关最近争议颇多的陈知许，众人就愿意多看看热闹。

周曼旁边的女生挤过头来，挤眉弄眼问：“咱们可都当程姐不在乎身外之事，潇洒得很呢，不会是因为陈知许作弊那事……”

“不是，”程醉声音冷的含冰，直接打断她：“想追谁追谁，我这人不专情也不计较，与陈知许无关，只不过突然丧失兴趣，想尝尝别的罢了。”

“丧失兴趣？”女生噗嗤笑出来：“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大家就算对陈知许有猜测，可他以往优秀的典范数不胜数，潜意识里我们更相信他没做过什么违规事，一件事是意外，等下一次自然而然水落石出，可你吧，怎么着也算上能跟陈知许攀扯上关系的人，怕不是退而求其次，找个类型相仿的替代品罢了。”

班级寂静无声，一双双眼睛却像最锋利的无声利器，扎向程醉所在的方向。

“退而求其次，”她坦然接受所有目光，眼里并无半分慌乱：“你说是就是。”

热议发酵，唐文毅很快知道这事，下课的时候，他就把程醉叫进办公室。

让她立刻辞了拍摄工作，不要与校外人士来往，最后半年，专注学习。

他原本以为程醉会再挣扎一下，没想到程醉少见的乖，校服熨帖的整整齐齐，一口应下来。

“您放心，我明白了。”

“明白就好。”唐文毅挺欣慰。

“我还想问您一个事，就是我们学校的陈知许，他真的……”

唐文毅敛目，组织一下措辞，才说道：“我们找了当时的监考老师，问了情况，陈知许当时只考了十分钟就交了卷，因为这种联考，我们送考方也不准进入，谁知道他交白卷之后去了哪，那孩子嘴严，心里有事，怎么问都不肯说……”

从办公室出来，彼时阳光正好射在三楼走廊道。

大雪之后的天气格外晴朗，万里无云，但程醉还是觉得冰凉刺骨。

她知道，陈知许这个名字代表一高的荣耀，他拿了多少奖，为学校取得多少次荣誉，大家如数家珍。可他突然犯下一反常态的错误，即便是意外导致，也得不到所有人的谅解。

大家不对他一视同仁，他的优秀抵不过一次污点。似乎别人抓住了极细小的错误，也会无限放大，成为遮盖全部光环的蒙尘。

她回教室时，正好碰上班门口周曼在给外班女生科普自己的新晋恋爱史，热火朝天的讨论在她到来那一刻戛然而止。

程醉兀自觉得好笑，步子没停，直接进教室。

倒是殷念，偷听到她们说话，还在想着该怎么给程醉解释。

“不用解释，就让他们扩散。”

她不愿意去制止这场刚刚开始的校内舆论发酵。

因为她放弃陈知许转身找了次一点的替代品这件事，不少人为之义愤填膺。

观众的视线只会停留在最新发生的事上，人们没有记忆，只要下一场狂欢来的及时，上一个刀尖上的人就会被遗忘在记忆的角落。

程醉倒不介意自己被讨论，甚至放学时，顾宜和开着那辆相当招风的山地摩托车来接她，她也坦然接过头盔坐上后座。

摩托车“轰隆”一声刺破空气，划下一道气流，眨眼消失在人群里。

够痞够野。

这不比陈知许有意思？

即便在群众的记忆里没见过程醉和陈知许有怎样的实际互动，但程醉似乎就是做了十恶不赦的事。

比起任何人，顾宜和压根没一点负担。

当然除却在程醉上下学需要他抛头露面之外。

他长相斯文隽秀，跟这辆狂野呼啸的摩托外形上诸多不搭，说不上来的违和感，他的要求是拉风够帅，效果有，有人传了他的图片到论坛上，评论里一堆人嚷嚷着翻版陈知许。

顾宜和纳闷：“你们说的陈知许，跟我，不说一模一样，只能说毫无关系。”

程醉抓着他的衣服，闻言，视线放在辽阔的蓝天上，不置可否：“我们自己知道就好。”

觉得像，不过是因为不够了解。

他们的共同点，都是第一眼温和的气质。

顾宜和这种阳光澄净的人，越相处越熟，而陈知许，看似斯斯文文，实际上越相处越冷。

他像套在一个模式化，规范化的套子里，纵使外形优越完美，但谁也猜不透他的内心究竟藏了多少。

“晚上来接我的时候帮我买份翅包鱼吧。”太久没吃了，想吃。

顾宜和应得干脆：“行，来了给你买，等着。”

翅包鱼还是后街的店，上次他们去拍照，程醉吃了一次，心心念念许久，后街的店，不用说，绝对是不干净，但她难得这么可怜兮兮求次人，顾宜和想不到理由拒绝她。

晚自习冬日是九点半下课，顾宜和九点钟到的校门口。

他摘了头盔手套，呵口冷气，转身往后街走。

这个点，以及冰冷的鬼天气，大街上四处无人，脚步声踩在地面上，踩的冻住的冰渣咯吱咯吱响。

后街也没几个人，路面积水多，眼下冻得厉害，店门口泼出去的脏水污垢被冻成不明固体，走在上面，脚底来来回回打滑。

小吃店刚刚开张，在等工人下班，老板娘把锅炉烧热，看一眼站台阶上的顾宜和说：“等半个小时，半个小时后来拿。”

他应好，打算先转转。

一个月没怎么出门，他快闲得发霉。

后街挺长，前面这几家店门口安了白炽灯，后面半条巷子都藏在黑暗里。那里才是苏城这个安稳小城皮囊下肮脏不堪的那层污浊。

他有一次骑车匆匆路过，巷子边上蹲了一排中年女人，面色发黄，眼珠子凸出来一样，扫视着过往人群，看的他心里发毛。

眼下天气好，站街的不多，巷子里安静，他点根烟，路过一家又一家店，停在一个岔路口。

这里从前算半个小城区，只不过现在废弃了，一排排都是低矮砖房。

似乎有人在靠近，顾宜和抽了嘴里的烟，没搭理。

看来真有人跟他一样闲得发慌，在这种地方转悠。

他转身准备往回走，一只脚刚刚挪回去，另只脚还来不及动，转头，脸颊就结结实实挨了一拳。

对方拳脚生风，那一拳砸在他脸上，直接砸的他天灵盖嗡嗡作响，轰一声撞在身后墙面上，半天缓不上劲。

他心道不妙，还没看清面前来人，领子就被人一把揪住。

他条件反射的想擒住那人的手，出手就落空，下一秒，肚子上生生挨一拳。

他闷哼一声，脊梁撞在坚硬的墙面上，腹部像安了绞肉机，五脏六腑疼的扭成一团。

他也跟人打过不少次架，但发誓，从没碰着过出手这么毒，这么狠辣的攻击劲。

“你麻痹的谁啊？”

他拽住被对方提起的领口，睁开浮肿的眼睛，这才打量到对方。

少年。

还是一个。

比他高，清瘦，但有力，一双眼睛在黑幕中跟狼一样，能嗜血。

揪住他领口的手，青筋暴起。

汗水模糊了顾宜和的视线，但他看得到对方利落的五官线条。

他憋着劲，从嗓子里吼：“□□大爷的老子招你惹你了？！！”

随他一句话说完，少年提着他领口，拽起来再狠狠砸向墙面。

“哪里像？”

“不像。”

他在自言自语。

“程醉没跟我在一起，因为你。”

“她说过要追我，她说谎！”

天色漆黑，只有远处几盏白炽灯送来的昏暗光线，少年的眼睛在黑色里发亮，瞳仁射出来的情绪疯癫，丧心病狂。

凉风同他的声音一道，阴恻恻的：

“是不是没有你，她就会继续喜欢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