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知许家她不是第一次来, 轻车熟路的进了门，程醉自己挑沙发坐下。

房子一旦有了女主人，便多了生气, 沉重的檀木桌椅, 书柜，都铺上了或浅蓝, 条纹的淡雅色桌布。客厅的躺椅，长沙发堆着小孩子的毛绒玩具, 地面纤尘不染, 不再是从前冰凉窒闷的环境, 开始变得生动鲜活。

陈知许到厨房水池洗了买回来的青提，一颗颗摘好放进果盘, 再端上茶几。

饭菜一早就做好了，家常菜, 味道还不错。

吃完饭陈知许去厨房收拾碗筷，程醉就靠在门框上，看着他笔直修长的背影。

“陈知许，”她闲不住，又开始没话找话：“说你不喜欢我, 我现在是半点都不相信。”

闻言, 洗碗盘的人没动，也没反驳或者承认她这句话。

程醉也不急, 房间静默半晌后，他背对着她才吐出一句话：“随你。”

“无趣。”程醉评价。

她那头亚麻灰在暮色中有点白金的效果, 头发染的很有技巧，光线下流溢出丝丝细闪，加上她肤白相衬, 就有着极其惊艳的效果。

程醉也是第一次染这种颜色，体感出奇的好。

她坐在沙发上，百无聊赖的点开手机，微信滑出几条未读信息，都是严宇发过来的。

严宇：[图片][图片][图片]……

一连二十多张图片。

严宇：姐，你跟宜和太给力了，都不用调色曝光，生图即完美。

程醉点开一张一张看完，回复他：还行。

一系列的浅色调，背景，发色，天空，淡淡的云雾缭绕天际，背后是雪白的小苍兰和略显萧瑟的栅栏。

少男少女依靠在栅栏前，一头惹眼的发色，叛逆的画风，赛博又甜丧。

风格她还挺喜欢。

正专注翻看着，程醉察觉到不远处似有一道视线牢牢钉过来。

她抬眼望过去，果然是洗好碗的陈知许，正目不转睛的盯着她看。

少年深鼻高目，背后的厨房灯暗着，与他身上的黑色卫衣相得益彰，似乎从黑暗里剥离开，刚踏进光亮中，只有五官轮廓鲜亮，其余都打着浓重的阴影。

程醉从图片页面退出去，摁灭手机，跟他搭话：“怎么了？”

他坐下来，两人之间的空隙能再坐第三个人：“没怎么。”

声音很沉很闷。

程醉没纠结这个问题，凑过去，挤兑掉第三个人的空间，疾速拉近两个人的物理距离：“陈知许，还有几天就是元旦汇演。”

“嗯。”

“我会表演节目。”

闻言，他偏头看过来，魆黑的眸子藏着未知的深沉意味，“是么？”

“你会来看吗？”女孩子黑亮的眼睛在灯光下像琥珀石，流露着难得的期待。

他短暂的思考了几秒，“那天我要去市里参加竞赛。”

程醉脸色一下就垮下去：“新旧交替之际，这么有意义的时刻你竟然要与试卷共度，真有你的陈知许。”

她气呼呼从沙发上起来，青提也没吃几颗，走到门口“哐当”拉开门，想到东西没拿，又气冲冲折返回来，随手从沙发上把袋子捞过来，“陈知许你这人真是适合跟试卷过一辈子。”

门“啪”一声合拢。

随着程醉的离开，客厅瞬间一片寂静。

窗外不知何时已经天黑了，只有远方天边薄薄的几分瑰丽暮色，他从沙发上起身，啪一下开了灯，望着空荡荡的房间凝神片刻。

……

程醉着实被气到了。

她精心争取准备的节目意义瞬间就丢失大半，到卫生间洗漱完毕后，那股焦躁才平息下去。

想来陈知许是英才班的重点培育对象，漫漫前路，留白出来的时间本就很少。

这么想，她稍微舒服了些。

学校的舞蹈室和音乐室都被报名表演的各个班级占据，洛衫只能调一间灰尘遍地的空教室使用。

这间是器材室，里面放着陈旧报废的乐器，架子上布满灰烬。

而且门锁也半坏，关不紧，隔壁段凝竹她们震天响的音响几乎遮盖了她们音响的效力。

几次下来，程醉和洛衫沉脸去隔壁音乐室敲门。

段凝竹不耐烦开了门，见是她们两个，半分好脸色都没给：“干嘛？没事别干扰我们，东西用着，不借。”

程醉一腔的郁闷像找到了宣泄口：“麻烦声音调小一点，吵到我们，我不介意跟你暴力解决。”

“呦呦呦，会长可看着呢，”段凝竹阴阳怪气：“听到没，这算谁先挑事的？别的不行，你找茬倒擅长。”

洛衫止住了两人的争吵：“我们那里器材不太好，音色也差，你们放的太大声，我们没法练了。”

“后天就上台表演了，大家都在抓紧时间练习，谁还管别人？有本事你们去借广播室的喇叭呗，跟我瞎嚷嚷什么？”她冷嘲热讽一番，“砰”一声关上门，继续高分贝音响表演。

洛衫拿她没法，跟程醉一起站在玻璃窗前看她们排练。

她们跳了支很元气的团舞，衣服好看，长相也赏心悦目，但毕竟都是没经过专业训练的业余选手，有跳的僵硬的，有用力过猛的，整体看起来，如同群魔乱舞，没有丝毫整齐度可言。

扭腰顶胯甩发，最前面的段凝竹跳的带劲，可惜后面的人压根跟不上，八个人，全都各跳各的。

程醉拉了下洛衫：“走吧，我有信心了，就算没音响也比她们半个月的练习成果好。”

……

元旦汇演如约而至。

程醉和洛衫的双人劲舞需要两个风格迥异的人来诠释。

她保持了跟顾宜和拍写真的造型，与自己暗黑清冷的风格相比，给洛衫准备的造型又偏明艳元气。

两种风格糅杂，却又出奇和谐惹眼。

后台更衣室都是紧张化妆换表演服的人，程醉和段凝竹一个社团，共用一处化妆角。

这种事是程醉的老本行，她手到拈来。

旁边打粉底的一群女生看着程醉娴熟的手法，难免内涵一波，再暗地里唱衰一下她跟洛衫的舞台。

短短一分多钟，能跳出朵花来吗。

晚上七点钟一到，操场上空沸声一片，放眼望去都是颜色各异的闪光灯在人流中摇晃发光，一阵接一阵的喧嚣几乎快震退隆冬，后台的表演者们都跟着烫出股热意来。

露天表演台搭置的还算高端，背景上的波纹跟着人群的欢呼一起震动。

程醉小心看了眼台下，座位是按照中轴线，文理科从两边次第排开分布，最前面是老师领导，中轴线的绝佳位置留给英才班。

她简单扫视一眼，果然没看到身高招眼优越的陈知许。

程醉缩到台后，掏出手机利用镜头的前置功能给自己梳理妆发。

心头涌过难免的落寞。

七点半，汇演正式开始，表演顺序抽签，程醉抽了个靠后的序号。

节目品种丰富多样，唱跳歌舞，小品相声一应俱全，即便台上表演者有简单或明显的失误，台下的观众也相当捧场。

她切到跟陈知许的聊天页面，页面干干净净，最新消息还停留在两天前，看来是真不打算来。

前面的表演上了一组又一组，距离她们上台还有两个节目。

程醉沉不住气，重新点开聊天框。

程醉：真不来了吗？

那边秒回：看门口。

她小心翼翼伸脑袋望向操场门口，果然看见一个高瘦影子从入门地方跨步走来。

鲜有的匆忙步调，程醉只看到他步履匆匆的没入到中轴线的人流中，然后随意挑了个位置坐下。

她旁边的女生兴冲冲冲进去，“凝竹，陈知许回来了！”

“真的假的？他不是去参加竞赛了吗？”

“你自己看。”

段凝竹挤过来，目光如同雷达，很快锁定人群中的某个影子，随后喜上眉梢的转身，“待会可都给我好好跳，误了事的我可不会放过！”

“明白，你放心。”

她走过程醉身边，似不经意：“对了啊，今天除了文艺汇演，还有别的劲爆的事呢，保准你们炸翻天。”

“什么事啊，现在就炸炸我们呗。”

“现在可不行，”她慢慢悠悠道：“太高兴了，待会舞台失误怎么办？”

“……”

事实证明她们的全力以赴确有作用。

震天响的音乐伴随洗脑神曲，一群人毫无节奏的舞动，扭腰顶胯甩发，大汗淋漓。

台下的观众跟着一块呐喊，伴随音乐嘶吼声震天。

一曲终了，掌声如雷。

她们上完场就是程醉和洛衫，两人都是学校里挺有名气的人，一块跳舞已经出人意料。

这首歌是程醉之前在油管上听到的，整首歌除了高强度的rap，就是韵律极强的摆动和旋律。

时间短，节奏强，拿来跳舞再合适不过。

前奏是微弱的机械音，不出所料，操场上果然瞬间安静下来，观众生怕错过任何一个音乐节点。

随着音乐的暴起，快到极速的说唱配合肢体的强力动作，比任何一个唱跳动作都强，一黑一白，对比鲜明，一冷一暖，时而同步时而对峙。

程醉身体像柔滑的蛇，慢节奏的wave摆动的极有感觉，却又能瞬间切换至疾风骤雨的鼓点中。

伴随一声拟态枪响，两人完美结束最后一个动作，音乐戛然而止，相视一笑。

或许是尚未尽兴，台下足足默了三秒，才迎面而来铺天盖地的掌声。

对比之前的歌舞表演，这首无疑最佳，像打开这群学生新世界的大门，瞬间对这种陌生妩媚的舞蹈音乐充满兴趣。

一片欢呼声中，程醉放下最后的ending动作，望向那个位置，挑了下眉。

舞蹈强度太大，两人都汗如雨下。

下台后，周围其他同学瞩目望过来，眼里都是惊艳。

程醉擦了汗，换回衣服，简单卸了个妆，准备回观众席，手机涌进来无数条消息，都是殷念发来的。

殷念：我死了！我死了！我死了！美女你！太！美！了！！！

殷念：美女有男朋友吗！！！我可不可以插个队！！！！

殷念：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一大串字有些吵眼睛，程醉哭笑不得。

给她回完消息，又切到跟陈知许的聊天框里。

程醉：？？？

程醉：也不表扬一下。

那边迟迟一会才有动静：很好。

就这？

程醉撇撇嘴。

她懒得胁迫他，回了本班观众席后，跟殷念一起看剩下的几个节目。

“你都不知道，你们当时在上面跳舞，段凝竹她们就站在后台不远处观望，不是自取其辱吗？”殷念捂住嘴：“整天不知哪来的优越感，那么喜欢整事，不知道现在脸疼不疼。”

程醉一边听她挖苦，一边留意看手机。

冬天风冷刺骨，她刚才脱汗厉害，此刻身体还没回暖，裹着厚外套，手指哆哆嗦嗦点着手机屏幕，一不小心手滑，点进了校园论坛里。

她正准备退出去，页面刷新一下，蹦出来一条最新帖子——

高三五班程醉，转学之前就是个约.炮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