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坛上一个帖子已经被顶到了最上方, 言简意赅——

高三五班程醉，放话一个月追到陈知许，来打赌, 看成不成。

跟帖的翻都翻不完。

–不成。

–不可能。

–漂亮对陈知许是没用的, 他免疫。

–不。

–你这帖子好没意义，除了丢程醉的脸, 一分不值。

别人的评价对程醉都无所谓，她切到跟陈知许的聊天窗口, 打字：追你的事全校都知道了, 陈知许, 你要真不同意，我就丢人丢大发了。

那边回的还算快：可以让洛衫删帖。

学校论坛是有管理员权限的, 对不符内容的东西，管理员可以申请删除, 基本都是学生在管。

程醉险些被他气笑了。

现在删还有什么用？况且别人知不知道对她影响也不大。

倒是一直视奸论坛的芒果贼兮兮给她发了个幸灾乐祸的表情包。

接下来这段时间除了元旦晚会就没什么大事，学生们还算轻松，程醉晚上回去写完作业，就在卧室练舞，她跟洛衫选了一首节奏感韵律极强的外文歌, 并且时长刚好一分二十秒不到。

洛衫不擅长跳舞, 这种劲舞她跳起来软绵绵的，为了舞台效果, 她已经坚持每天晨跑晚跑，尽量让自己的四肢更有力量。

程醉倒是跟得上, 只不过没有舞伴的默契配合，这支舞的效果就很难尽数彰显。

好在芒果舞蹈造诣颇深，不仅给她们录动作分解, 还连视频纠正他们动作不规范的地方。

程醉家隔音不好，放音乐或者跳舞楼下都能听得见，为此之前陈知许还找来一回。

所以她们跳舞的地方选在了洛衫家的书房，每天放学练一个小时。

这么过去一周，她们倒也成效显著。

因为学校的事情多，程醉已经两周没去顾珉那里拍照片，顾宜和发过几次消息，都被程醉马马虎虎搪塞过去了。

周六下午放学后，在校门口的奶茶店，她跟殷念和洛衫坐在店里沙发上聊天，一阵轰隆隆的摩托音响彻而来，停在奶茶店门口。

是顾宜和亲自上门逮她了。

人站在面前，程醉还有些懵：“你有事吗？”

顾宜和笑的无奈：“怎么没事？你忙你的事也不能忘了工作室的事，照片落下两周了，杂志社的编辑追问我你是不是违约跑路了。”

天冷，他骑摩托车穿的也不多，黑衬衫外套一件黑外套，看着单薄的很，说话时，嘴里呼出朦朦胧胧的白雾。

隔开店内店外的玻璃墙壁上蒙着一层淡淡的水雾，温度低，已经在上面结了一层薄薄的霜。

程醉有些恍然，原来时间已经过去这么久了。

她示意旁边空着的座位：“你坐。”

顾宜和笑骂：“坐什么坐，真不给个解释？这事拖不了，你抽个半天时间去拍了。”

“就这么急着要？”

“你什么时候表演？”

“下周六，晚上。”程醉简短答。

“服装什么的都准备好了吗？”

程醉如实说：“还没，不知道咱们这个舞适合什么样的衣服。”

顾宜和用着商量的语气道：“这样子，我们那里衣服多，你等会跟我去拍了，我跟他们借，任你挑，怎么样？”

程醉眼睛一亮：“真的？”

“嗯。”

他这个“嗯”穿过两人之间阻隔的冷空气，顺着冷气因子飘进程醉耳朵里，像敲击沉重的金属，莫名的，就有那个人的味道，让程醉无比笃信，这么办很合理。

她当即告别了殷念和洛衫，坐上顾宜和的摩托车后座往工作室赶。

冷风直嗖嗖的往怀里钻，程醉拢紧外套，尽量把身体藏在男生身后，“你有摩托车驾照吗？”

顾宜和冷哼一声：“怎么没？几年前我摩托车就开的飞起。”

程醉顺着他的话说：“你跟外表很不一样。”

“怎么说？”

“嗯，就是看着是那种文质彬彬的人，没想到骨子里还挺野。”程醉想了半天，才想到这个概括。

“是吗？野得过你追的那人？”

“啊？”程醉讶异了一下，然后慢慢收声，“不说你吗，干嘛扯他。”

“我觉得你眼光挺差劲，不是说看上的东西差，就是你认识到的跟他实际上，大相径庭。”

程醉沉默了许久。

“不说我，就你追的那男的，啊，在听吗？”

程醉应了声，继续听他说。

“我上次翻了下你们学校论坛，你在你们学校还挺出名。”

不理会他的揶揄，程醉催他：“说重点。”

“上面倒是不少你跟那男生的传闻，说你一个月追到他，有这事吧？还有那男生的照片，长相稍微逊色于我，但你品味还不错。”

程醉：“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闷骚？”

气氛活络了，顾宜和闷笑：“哪有，那男生挺斯文的看起来，但你相信，咱们男人看同类是很准的，他绝对没表面上那么刻板淡然，一双眼睛，写满了野心，又冰又冷，不带感情那种，说真的，你继续追下去，我怕你吃亏，你之前说我不也是什么清风霁月吗，现在熟悉了，反差大吗？”

他说的挺对。

关于陈知许。

他确实不是她第一次见到时，想象中的无聊冷淡，相反，他像黑暗中默默布局的操控手，总是能轻易吊住她，让原本她操纵的局面反转，掌控于自己手下。

自制力强大到令人害怕。

她不是什么憧憬爱情的小姑娘，这个年纪，早就看透世俗，说追他，也是单纯喜欢，喜欢他的风格，长相，气质，从人到名。

或许顾宜和说的是对的，这么任由发展，她会把持不住深陷进去，而他那种强大的自制力却可以让他抽脱自如。

“不否认，搞艺术的就是思维清晰，”程醉夸赞，“不过我这人只看重眼前，做不后悔的事，开心就好，跟他最后在不在一起与我追不追不用存在必要的因果关系，起码以后回想，自己不会后悔。”

说话间，摩托车已经驶进了公寓前院。

前院栽种的花草在凉风中萧瑟零落，干巴巴的，遍布灰蒙蒙的颜色。

程醉和顾宜和下了车，没再继续刚刚的话题，而是迅速切入写真主题。

“其实本来不用这么急着逼你来，就是觉得这套衣服也适合你跳舞，你拍完顺便带回去。”

仓库里，顾宜和给她拿了一套蓝色的机车装。

黑色背心，紧身长裤，长靴，酷炫的赛博朋克风。

“又是情侣封吗？”

“介意？”

“不介意，”程醉摇摇头，合作哪有介意之说，而且因为表演，学校允许她们做头发处理，这是来之不易的机会。

太久没烫染头发，程醉头发都养的乌黑发亮。

不过为了后续处理方便，她还是选择自己染一次性染发膏。

染出的效果是亚麻灰的，太阳底下反射成淡淡的白金，冰冷高贵，顾宜和染了一样的发色，两人换好衣服，严宇直呼完美。

程醉想节省时间，直接选在了公寓楼不远处的私人花墙。

花墙是大片的小苍兰，攀爬在一人多高的铁栅栏上，冬季小苍兰开的正旺，绿白相间的背景跟他们亚麻灰的发色也很搭。

香气四溢，地面上还铺着不少花瓣。

顾宜和折下一支花，戴在程醉耳朵上，花与人，交相辉映。

严宇连称绝佳，闪光灯按得片刻不停。

程醉侧过头，耳畔的花正对镜头，而后一辆远处的SUV进入视线，后车窗开着，少年清晰的侧颜跟着陈铺过来，他垂着眸，没有望向这里，冷硬的五官线条在肃穆灰暗的节气里像轮廓鲜明的泥塑，直直的闯进程醉眼底。

只短短几秒，汽车已呼啸而去。

严宇没有意识到她不对劲，还在起劲的喊看镜头看镜头！

一套图拍完，程醉的心跟着那辆SUV就没回来过。

她还顶着那头张扬的发色，抱着两套衣服，魂不守舍的回了家。

即便心里翻江倒海，面上还是波澜不惊。

程醉再一次意识到，陈知许于她，真的就是一种慢性毒，会上瘾，还是渗透进骨子里那种。

她有一种蔓延全身的凉意，跟十二月的天气一样，像坠入冰窖，或者，这不是好前兆。

她才走进小区大门，罪魁祸首就迎面而来，手里提着一袋青提。

他人高腿长，没两步就走到与她并排，然后又轻松超过她。

自己心里跌宕的不行，而他，云淡风轻，程醉瞬间察觉到了不对等，她才不当被动的一方。

“陈知许，别走那么快，我练舞累了，扶我一把。”

出乎意料的，他没有闷声不吭，而是停下步子，偏头看着她：“为什么不让那个人送你回来？”

“顾宜和？我让他送干嘛？怎么，你吃醋？”

刚刚的郁闷气结在逗他的乐趣中瞬间湮灭。

“陈知许，你吃醋的样子超级明显。”

对方不再理会她，程醉也不急，不徐不缓的跟着，“真的走不动了，拍了一傍晚的图，站到现在，晚饭也没吃，我妈又不在家，回家又是残羹剩饭，真惨……”

前面的少年陡然停下步子。

程醉跟着停下。

“别闹，”他声音低低的，像优雅绵长的提琴：“我家长也不在家，饭做好了，过来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