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球进的太有技术。

男生们噼里啪啦鼓着掌，纷纷赞叹“牛逼”。

程醉倒是没理会他们，只看着段凝竹把球一扔，球“哐”一声撞上栏杆，弹的老远。

她被晒热了，回球桌上盘腿坐着乘凉，手指扣住易拉罐拉环，“啪”一声开了一瓶可乐。

喝了半罐，老师临时检查。

程醉把易拉罐放在球桌上，弯腰拾起旁边的篮球，排队投篮。

前面嘻嘻哈哈的，几个女生打作一团，球扔来扔去，就是扔不进球框。体育老师早就习以为常，挥挥手：“下一个。”

程醉站在队伍最后面，背对着球桌。

她听到金属敲击地面的声音，还有一阵阵刺耳的笑。

“程醉。”体育老师念到她名字。

她顺畅投进六个球，命中率百分百。

中年老师满意的点点头。

转过身，视线扫回去。

她方才坐过的球桌上有一滩水渍，易拉罐瓶口有未清理的泥印，瓶身被磕过，环口还有摇晃上来的白沫。

程醉从包里掏出包纸巾，简单擦了下瓶子，在那帮女孩子的注视下，径直走到正在计成绩的陈知许身旁。

“渴吗？”

大热的天，她清冷冷的声音突然在旁边响起，陈知许扭头，撞进她那双浅色的瞳仁里。

少女白皙的皮肤沁着汗，鼻尖亮晶晶的，手里捏着一瓶可乐，走过来问他渴不渴。

“喝吗？”她又问了一遍。

四目相对，他不言语。

而是紧紧盯着她手里的那半瓶可乐，程醉也不心虚，坦坦荡荡的，对视的视线，直接又灼热。

僵持不下间。

程醉感到手里一轻。

段凝竹动作有些大，几乎是三两步就走到他们面前，从程醉手里夺过那半瓶可乐，狠狠往旁边的球桌上一搁。

“砰——”

所有人的视线望过来，不明所以。

液体尽数倾洒，蹦出来老高，打湿了她手背。

程醉睨她一眼，像睨一个疯子，冰冷不屑。

继续把目光投在陈知许身上，少年比她更冷，甚至没去看刚刚段凝竹造成的动静，视线集中在手里的成绩表上，把各栏数据补完整。

程醉轻笑了声，不知道在笑谁。

转过身，径直走到楼梯口的阴影下，靠着墙壁乘凉休息。

那几个女生过来拉段凝竹，被她狠狠甩开，几个人，又是劝又是哄。

那边表面投篮实则看戏的女生们脑袋凑在一起，各自压低声音议论：“真奇怪，莫名其妙，说什么了就闹那么大动静。”

“别人是莫名奇妙，放段凝竹身上是家常便饭，神经抽风不是一天两天，谁知道哪个招她惹她了。”

“我看见了，刚刚那个新来的程醉问陈知许要不要喝水。”

“呦，什么身份啊这是，陈知许理她吗，整天就擅自主张替人家处理桃花。”

“……”

.

九月一过，天气就飒凉了。

路两旁的绿化树黄叶一天一换，似乎瞬间就过渡到了萧瑟的秋。

这几天忙的紧，课程多，作业多，程醉几乎每天熬到深夜。

她数学基础太差，写题目写的磕磕绊绊，有时候勉强能够个及格，好在语文英语相较突出，排名差不多稳定在两百到三百名。

继续保持下去，考个好些的二本没问题，唐文毅对她也挺关注，鼓励她保二争一，再努把力。

芒果和小卷打算明天回去，订了明天下午的车票，临走前拉着程醉到县城下的小乡村采风。

她们平时拍图大都用绿布，有时候也会实景拍摄。

芒果扛着自己的三脚架和单反走在乡间小道最前面领路，兴致冲冲的。

“我特意备了莱斯的移动硬盘，多拍点顺带回去给梁姐交差。”

她说的梁姐就是名优的主编梁静雯。

自从离开名优，程醉很久没跟她联系了。

“柚子你还不知道吧，你走之后咱们封刊质量都下降不少，之前那个摄影师也走了，怎么拍梁姐都不满意，只能降低要求，让成员没事自己也出去采采风，有质量高的图也能拿来用，”芒果感慨道：“我们要是拍了你回去给梁姐看，她肯定很高兴。”

说不触动是假的，梁静雯于她亦师亦友，给她鼓励，给她机会，让她去做自己喜欢的事，现在久违的听到“柚子”这个称呼，难免唏嘘。

乡间比县城更快一步踏进金秋。

与城里的萧瑟相比，这里的秋天五彩斑斓，秋高气爽，四处是野菊，麦浪翻滚，放眼望去，一片震撼夺目的金。

“就这了。”

稻田边，小河边，山坡上，田野里，四处是可以取景的地方，2TB的硬盘，存满了她们拍下的秋日碎花照。

傍晚六点钟，她们坐最后一班大巴回去，靠窗的位置边，正好欣赏道路两旁飞驰而过的风景，原野山坡一闪而过，汽车从水泥路行驶至平坦的柏油路。

天际灿烂的火烧云离他们越来越远，小卷靠着程醉的肩膀打瞌睡，睡过去的最后一瞬间，似乎听见程醉叹了口气：“我还是想继续拍图。”

.

国庆节的七天长假，学校留给他们堆成山的作业，程醉安安稳稳待在家里，全力在数学上查缺补漏。

昨晚她跟盛穗华商量，希望自己高考能取得一个还看得过去的分数，然后填首都的大学，继续当自己的封刊模特。

从前她执意，盛穗华拿她没办法，现在程醉以这个为条件立下目标，她没什么话能反驳。

这两天下了连夜的雨，清晨开窗，飘进来一股清新的泥土味，混杂着绿叶气息，心情都好许多。

第二次月考过去，她数学比第一次退了几分，考了个九十四。

盛穗华出了门，她稍稍拾掇下自己，提着卷子下四楼，敲那扇熟悉的门。

来开门的是陈知许，他穿着黑色衬衫，短裤，头发还湿着，朝脖颈滴水，脖子上搭条毛巾，开门见是她，四目相对，也没说话。

程醉靠在门框上，大大方方的，“来请教问题。”

他要关门。

程醉一只手迅速拦住，“弟弟？”

“陈社长。”

门缝越关越小。

程醉急了。

“哥哥。”话一出，她自己都吓到了。

但面色照旧一如往常，顺势把门往后推，“不准我进去，我就去学校传我俩绯闻。”

程醉看到他冷笑一下。

“教会我，以后就不来烦你，总行了吧？否则，我跟你爸一求情，到时候你还得教我。”

似乎是提他爸比较管用，门上的力道瞬间消失，程醉往前差点一个趔趄。

脱了鞋走进来，顺势关上门。

客厅跟上次一样的整洁干净，不用他说，她就自己径直进了他房间，自顾自坐沙发上。

他的房间跟他一样，不喜欢太过明亮，窗帘拉起来，开着灯，色调都是暗的，她盘腿缩进沙发里，看他进来后关门，不紧不慢的坐在书桌前。

程醉知道陈知许成绩好，只是不清楚好到了哪种程度，她翻了下他做的习题，高三的，还是总复习题，并且已经做完了。

她的习题册，一翻开，密密麻麻的红字修改订正，跟她对比起来，陈知许的书除了黑色的墨迹，就找不到第二处红笔改正的地方。

他也没理会她，自己看题做题，视线扫一眼题目，就开始刷刷写答案。

程醉从沙发上起来，光着脚走到他椅子旁边，卷子摊开，丢到他面前。

那个通红的九十四赤.裸裸铺在桌子上，可能觉得没面子，程醉拿回来，把上面的分数折住，又丢过去。

靠着桌子，正对着他。

她今天穿了件白色的长衬衫搭牛仔短裤，衬衫盖住毛边的短裤，腿又白又直，此刻半坐在陈知许正对面的桌子上，头发披散下来，几根发丝纠缠在他肩上。

他坐着，抬头，两个人的距离极近。

这样近距离看她，近到脸上细细小小的绒毛都看得见。她右眼角长了颗黑痣，一双猫眼，鼻梁秀挺，幼态又高级。

屋里太过安静，只听得到彼此的呼吸和清脆的翻书页声。

她拿着笔，圈了不懂的题号，他逐一看过去，扫一眼，开始在纸上写答案。

“我想听你讲。”

程醉盯着他的脸，见他没皱眉，继续得寸进尺，“想听你讲给我听，你只写答案，我看不懂，我比较笨。”

昏黄的台灯下，她声音少有的乖，温温热热的气息扑在他脸上，带一股淡香，让人莫名有些，喉咙发痒。

“这题，先作辅助线……”

他音线偏沉，平时不怎么说话，总是惜字如金，此刻连贯起来，像沙哑的旧金属，质感沉沉。

“在不在听？”

他猝不及防抬眼，就撞见少女那双杏仁眼里。

她托着腮帮子，应了声：“听着呢。”

他低头继续说，笔尖停下，“填什么？”

程醉回答不上。

他放下笔，脸色骤冷。

程醉知道他又要生气了，双手快一步按住他肩膀，“生气了？”

“这不是基础差，跟不上吗，不能怪我。”

陈知许声音发冷：“不好好听也不能怪你？”

“不能，”程醉对着他笑，“怪你。”

“我喜欢知许弟弟，喜欢的东西在面前怎么让我集中注意力啊？”

陈知许那双漆黑的瞳孔深不见底，“喜欢？”

程醉放在他肩膀上的手缓缓往后移，直至白皙的双臂搂住他脖颈。

她身体已经离开了桌面，站在他面前，近到没有缝隙。

他坐着，微仰着头看她，面无表情。

看她缓缓低头，覆在他唇上，短暂的一秒，蜻蜓点水，一瞬间的温热。

然后抬起头，把垂在脸颊上的头发撩到耳后。

“知道哪种喜欢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