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安坐回龙椅上,“朕会下一道圣旨,凡是归降着既往不咎,负隅顽抗者格杀勿论!”
岁安的声音响彻朝堂,也如一击寒钉扎在每个人心里,她不是即位之初的燕熙宸受制于赵元初,她手上有雍凉这头镇山的虎,还有北国雪狮在后,她有足够的底气利用生杀大权。
朝臣跪地高呼,“陛下英明!”
三日后赵元初长途奔波终于返回宁远,一路上遭遇过几次追击险些被抓,他来不及细想近来闹得沸沸扬扬讨伐苏衍的檄文,虽然讨伐苏衍的檄文确实要写,不过那也是要等他回到宁远之后再写,燕熙宸一驾崩讨伐苏衍的檄文铺天盖地,只会让人怀疑有意而为之,时间点选得不好。
赵元初伤了肩膀还烧着,宁远赵氏的族长赵辛对他避而不见。赵元初逃出盛安耽搁了几天,就是这几天或许会让他满盘皆输,已经错失了最佳时机。那篇讨伐苏衍的檄文出现的太不是时候了,各州郡有人以为末日王朝,起兵谋反,恰恰中了圈套,这个时候女帝完全有正当的理由出兵讨伐。
卢陵赵氏素来看不上宁远赵氏,这次檄文一事只会让他们更加坚信划清界限的想法。
赵元初捂着肩膀,他不能就此认输,谋划了那么久,他期许的乱世一定要来,可是眼下北国的局势发生改变,一旦大盛乱了,北国和北漠合力瓜分大盛,宁远赵氏和卢陵赵氏都不可避免,赵元初手上虽有嘉良帝的遗诏,可眼下这份遗诏不能拿出来,拿出来就坐实了他和燕熙宸篡改遗照,谋夺了燕允穆的皇位,加上现闹得满城风雨的檄文,赵元初会是人人得而诛之的乱臣贼子。
盛安,苏兮荷出兵豫州,雍凉军和苏兮荷的威名谁人不知,先前几个附和的州郡一下没了声音,他们联合起来也打不过雍凉军,更何况北国雪狮和北漠悍匪压境,这个时候内乱无异于给敌国可乘之机,除非是嫌自己日子过得安稳。
豫州总兵这下骑虎难下,他是第一个被檄文冲昏了脑子起兵意图谋反的,如今想来实在太过冲动,即便现在投降女帝也会杀了他以儆效尤,眼下只能拼死抵抗,可拼死抵抗最后还是死路一条,苏兮荷出兵的消息已经传来了,豫州军心涣散,横竖都是死路。
盛安,苏衍送苏兮荷出征,没想到苏兮荷临行前又骂了他一顿,无外乎好好照顾兰雪靖,不要欺负人,苏衍只能闷头听着。
兰雪靖笑了一路,“瞧你这一脸委屈,可是不高兴了?”
苏衍气着,“我能高兴吗,外面人人骂我窃国佞臣,阿姐也跟着数落我对你不好,一度怀疑谁才是她胞弟。”
兰雪靖勾住苏衍的小指,“我解释过了,没成想适得其反。你若是窃国佞臣,我就是祸国蓝颜,咱们天造地设的一对。”
苏衍本来也没多气,就想逗逗兰雪靖,谁知他竟认真上了,那真诚的眼神看得苏衍心都软了,哪里还忍心因生气冷落他,“天造地设,嗯,我喜欢这个词。”
“不气了。”兰雪靖摸摸苏衍的心口,每次苏衍生气兰雪靖不是给他顺气就是摸心口,苏衍也是哭笑不得,更多是看兰雪靖的笨拙而心疼。
苏衍,“赵元初逃走那日不是抓了个随从吗,现还在大理寺关着呢,几轮刑法下来硬是一个字都没问出,要不要去会会?”
兰雪靖来了兴致,“大理寺撬不开嘴的硬骨头,我去就有用?我一个纯良之人能拿他作何?”
“纯良?我得重新审视这两个字了。”
大理寺的刑房,血腥味儿甚是浓烈,兰雪靖带香的霜白长衣和这里格格不入。
这个舍命为赵元初断后的随从叫古百越,据说曾经是江湖上数一数二的杀手。从前在赵元初府上见过几次,兰雪靖甚是厌恶此人的眼神。
古百越自兰雪靖进来眼睛就一直盯着他,“昏天暗地的刑房还能看见个白衣杳缈的美人儿,啧啧啧,死也值得了。”
古百越满是挑衅和轻薄,苏衍恨不得冲进去扭断他的脖子,没人可以觊觎他捧在手心的宝物。
兰雪靖不怒反笑,“见着我死也值了,你这话说得难免引人误会。”
古百越大笑,“不是误会,我就是见你长得好看动心了,从前在先生府上见过你,那时候就馋了,可惜你不是个女人,我不好男色,馋归馋,可下不去手。”
兰雪靖依旧笑着,甚是天真,狭小的窗户里投进一束不怎么明亮的光,漂浮的粉尘弥漫在光里,光落在兰雪靖素白的衣摆上,隐在阴影里的眸子晦暗不明,“那我还真该庆幸生了个男儿身。”
古百越轻笑,“现看见你我又后悔了,那时候就该……”古百越的目光从兰雪靖的衣摆到兰雪靖的唇,直到对上那双昏暗不明的眸子,心底腾起一股寒意,如恶鬼一般的寒意,让他不敢再去直视兰雪靖的眸子。赵元初说过,兰雪靖是画皮,从前古百越只觉得他是个软弱可欺的北国质子,一个任谁都可以拿捏的软柿子。
现在古百越终于明白,赵元初没有说错,兰雪靖是恶鬼,一个披着美人皮的恶鬼。
兰雪靖缓缓朝古百越走近,脸上始终带着笑容,天真无辜又不真实的笑容,古百越脊背阵阵恶寒,不自觉地往刑架上靠。
“不是说见我让你死也值得了吗?这会儿怎么不说话了?”兰雪靖声音轻轻地,却如刀子刮着古百越的心。
“你不是觉得我挺好看的?”兰雪靖抬手,手指按着裂开的伤口,血弄脏了兰雪靖手指。
古百越脸上青筋暴起,“美人儿你喜欢玩血啊,巧了我也喜欢,我现在可不是一般的后悔,当初就该……”
兰雪靖抬眸,眼神疯狂冰冷,见血了,恶鬼扯下了画皮露出本来面目,“见血自然喜欢。”兰雪靖手上多了一把小巧的匕首,沿着古百越撕裂的伤口,一点点地刮。
古百越再也无法嬉皮笑脸,再笑他这张皮就要被剥下来了,“方才还笑得合不拢嘴,怎么现在不笑了?”
古百越浑身冒汗,倒不是刀子划开他的皮肉有多疼,是兰雪靖这个人,兰雪靖瞧了瞧刀尖上的血,“听说过血皿花吗?你行走江湖多年应该听说过,就是在人身上剜个口子,把种子埋进血肉里,吸食人的血肉长出漂亮的根茎儿,还能开出美丽的花,要不要试试?”
古百越头皮发麻,他是江湖杀手岂会不知这种事,此前在苗疆他就亲眼看过,被用作器皿的人惨不忍睹。
兰雪靖随手丢了匕首,“种哪里好呢,要不就你的眼睛?”
他还是那副单纯无害的模样,说话的时候声音都是软绵绵的,越是这样越让人毛骨悚然,那袭白衣之下仿佛森森白骨,“你杀了我!”
“杀了你多没意思啊,死是最简单的惩罚,死不如死才有意思。”
“你到底想怎样?”古百越已经动摇了。
兰雪靖,“你舍生为赵元初断后,什么恩情也该还完了,最后还要拼上这条命为他死守秘密?”
古百越这几日被折磨的身心俱疲,是啊,恩情该还得都还清了,“你想知道什么?”
兰雪靖,“嘉良帝驾薨那晚,你们是否真的已经杀死燕允穆?”
古百越生硬地扯了下唇角,“确信,人是我杀得,拖进密道的时候他已经死透了,一箭穿心,不可能还活着。”
兰雪靖,“那么他的尸体是怎么失踪的?”
“失踪?”古百越自嘲地笑了,“那是赵先生故意骗那傻子皇帝的,燕允穆的尸体和那些密卫一起焚烧了,不存在尸体不见,一切不过是为了恐吓燕熙宸罢了。”
果然和兰雪靖想得一样,仅仅为了恐吓燕熙宸,“遗诏呢?你们又是如何篡改的遗诏?”
“嘉良帝偷偷传唤燕允穆回盛安真以为是什么天衣无缝的事吗?燕允穆藏身东坊的时候,就已经被先生的探子盯上了。先生很快就明白嘉良帝要传位的人是敏王燕允穆,换掉遗诏更是轻而易举的事。”
兰雪靖,“那刘佳呢?赵元初是不是也一早知道他的身份?”
古百越摇摇头,“并非如此,先生并不知晓他的真实身份,此人谋害燕熙宸后先生才开始查他的身世,一查真得吓一跳。先生从前以为刘佳只是南琴的暗桩,没成想竟是个惊天秘密。”
兰雪靖眯起眼睛,“南琴?赵元初和南琴有联系?”
“那是自然,先生在南琴未假死前就和他相识,两个人一开始也只是各取所需,后来先生发现这个南琴目的不纯,开始暗中调查他。”
先前袁仁望说过南琴经常在吉祥楼见一个人,如此想来那人应该是赵元初,两人这么早就勾结在一起了,若不是南琴利用赵元初太明显,二人也不会间生嫌隙。
兰雪靖,“五年前悟真案赵元初是否也参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