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雪靖摸着刑具架上带血的夹棍，厌恶地缩回手，在素白的袖子上擦了擦，“当年耀州官场遍布崔添的人，你和张乾玉两人若想拉下耀州刺史确实不太容易，你们还有别的帮手吧。”

晁游看兰雪靖的眼神有些后怕，他和风光霁月的莫白桑不同，不管他脸上挂着何等单纯无辜的笑容，总让人心底触寒，“唉，罢了罢了，反正人已经去了，还有什么不能说的。”

兰雪靖坐下洗耳恭听，“说吧，还有谁？”

晁游眼底黑了些，“还有原吏部尚书姚文易，他当年还是吏部侍郎。”

兰雪靖眸子一下阴沉了不少，“新安变法是姚文易提出的，最后变法失败，翰林院血染长阶，莫白桑冤死狱中，姚文易被贬，可还未离开盛安人就死了。晁大人，这事……”

“姚文易的死你也别想算到我头上，新安变法本就是异想天开，我朝虽推行科举制，每年赶考的学子不计其数，三年又三年考了又如何，考上了也不见得能入仕。大盛的仕途全部掌握在世家手中，推举科举入仕，动了世家的利益，变法要如何推行的下去？更别说那群推行变法的人中还有悟真之徒。”

新安变法的失败一方面有世家的横加阻挠，还有南琴等人在浑水摸鱼，最后惨烈收场，翰林院血染长阶，莫白桑身死，这其中还有很多疑点待解开，姚文易在朝为官多年，虽被变法失败波及也只是贬谪，最后不明不白的死了确实蹊跷。

兰雪靖眯着眼，“当年你在耀州与张乾玉，朝中联合姚文易，做实崔添贪墨赈灾银一事，多年过去，你成为礼部尚书，姚文易做到了吏部尚书，而张乾玉从一个小小的司法参军做到了刺史的位置。你们三个在崔添案后竟没有形成一派，甚是稀奇啊。”

说起这事竟晁游还有几分惆怅，“倒也不是没有联系，就是一些场面上的应酬，官越大，想的越多，崔添案后我们三人也没什么交际了。不过姚文易被贬后来找过我，我以为他让我替他求情呢，这人跟我说了一些奇怪的话，说有人找我们寻仇，我当时没放心上，可是姚文易死后越想越不对劲，若说因为崔添案寻仇，就崔添的夫人，一个妇人能翻出怎样的浪。旁人实在想不出还有谁？”

兰雪靖，“所以你查出谁在找你们寻仇了吗？”

晁游自嘲地笑了笑，“不知道。”

刑房昏暗，到处充满了血腥味，兰雪靖问得差不多了，这地方他不想再待了。出了牢房，外面一片令人炫目的火热，兰雪靖用袖子挡光，一把油纸伞撑过兰雪靖的头顶。

“我还以为你走了呢。”兰雪靖往苏衍怀中靠，整个人被油纸伞罩住。

苏衍将伞斜向兰雪靖身边，“我可舍不得留你一个人面对晁游那个无赖。”

兰雪靖额头渗出细细的汗，“还担心他欺负我不成，你看我把这泼皮无赖收拾的老老实实，也算给你出气了。”他还有些得意，笑眼天真。

苏衍搂着兰雪靖的肩膀，“他说你蓝颜祸水，还说咱俩床笫之上是私事。”

“我和你的床笫之欢本就是私事，蓝颜祸水这事我可不认，我祸谁了。”兰雪靖很是委屈。

“祸我了。”

兰雪靖，“蓝颜祸水都听到了，那么姚文易和张乾玉参与崔添案一事也该听到了，我就不复述了。我比较在意晁游说姚文易死前跟他说有人来寻仇，会是何人找他们寻仇？”

苏衍，“这三人共同参与的只有崔添案，如果是南琴，我觉得不太可能，南琴本就是两头骗，时隔多年更不会为了一个没什么交情的同门师兄报仇。”

兰雪靖也很认同，“苏衍，郑卿真可有儿女？”

“儿女？据我所知没有吧。”

兰雪靖有些泄气，“对了，崔添的那位夫人现在何处？”

苏衍，“我安排在东坊了，武双暗中看着呢，怎么突然提起她了？”

“只是有些奇怪。”

“哪里奇怪？”

兰雪靖贴着苏衍，“说不上来，带我见见她。”

“走，我们去东坊，我也许久没去东坊了。”苏衍拉兰雪靖上马车，兰雪靖目光移到苏衍右耳的那只狼牙耳坠。

“肿了。”兰雪靖摸着苏衍红肿的耳坠眼露心疼，“长实了就不戴了，你这硬戴上去不疼吗。”

上次就是发现苏衍右边的耳洞长实了，才只戴了左边一只，苏衍握住兰雪靖的手，“你送我的，自然都得戴上。过几日就消了，这点小伤算得上什么。”

兰雪靖，“就这么喜欢我送的东西？”

“嗯，你送得我都喜欢，你这个人我更喜欢。”

兰雪靖往后躲了下，“没个正行，怪不得晁游说我蓝颜祸水。”

苏衍勾住兰雪靖的腰把人拉回怀中，“亏得我没生在帝王家，不然你就是蓝颜祸水。谁让我中了你的毒，子虞，我想你，日日夜夜，每日每刻都想你。”

苏衍贴着兰雪靖耳后，炙热的气息灼着兰雪靖耳后的敏感，兰雪靖身子僵直了，“苏衍，你……”

苏衍笑出了声，“子虞，脸红了。”

“你！”兰雪靖瞪着苏衍，“是啊，也不知道因为谁。”

“不闹你了，待会儿还要见人呢，若是你这副模样去见人，我可不舍得。”

兰雪靖脸更红了，“舍不得旁人见我这副模样，还故意……”

东坊的一处民宅，武双坐在房顶的树荫下，见苏衍和兰雪靖来了，从房顶一跃而下，“王爷，宁王殿下。”

苏衍，“崔夫人呢？”

武双，“在里面呢。”

武双叩门，“崔夫人，我家王爷和宁王殿下来了，崔夫人！”

武双喊了几声，屋内无人应声，兰雪靖推门而入，房内空无一人。

武双吃惊得睁大了双眼，“不可能，我眼睛都没眨一下，亲眼看着她进来，绝对没有出去。”

兰雪靖推开窗户，后面是一条小河，“你盯着前门可有盯着后窗？”

武双一时无言，懊恼地挠挠头，“我……我确实没有顶着后窗，可后面是条河，她一个妇人不会走后窗跳河走了吧。”

兰雪靖关上窗，“可见她不是一般的妇人。”

兰雪靖翻着衣柜和床铺，拿出一条丝绢帕子，“冰蚕丝帕子，苏衍以你荣清王的身份都弄不到冰蚕丝吧。”

苏衍拿过帕子一瞧，脸色骤变，“这个崔夫人有问题。”

兰雪靖拍拍手坐下，“现在才发现有问题是不是太晚了些，三年前就该发现的。”

“三年前？”

兰雪靖眨眨眼，“苏衍你想想，崔添冤死，全家被流放，她一个孤苦无依的妇人难道是靠一双腿从耀州走到盛安的？”

苏衍顿了下眸子暗如黑夜，兰雪靖接着说道，“即便她一路都得贵人相助顺利抵达盛安，那么她如何知道前太子燕熙照何时出宫，何时经过那条街。苏衍你就没想过一切是不是太蹊跷了？”

苏衍默不作声，当时见她一个妇人千里迢迢来伸冤确实没有多想，如今想来确实蹊跷。

兰雪靖，“苏衍你三年前见崔夫人，她面容如何？”

苏衍回忆了下，“模样看着三十岁出头，有些憔悴。”

“气色呢？”

苏衍垂下眼帘，他三年前见崔夫人只觉她有些憔悴，完全看不出长途奔波的样子，这么明显的问题他竟没发现，苏衍甚是懊恼。

“粗心大意漏掉了关键性的东西对不对？”

苏衍戳了下兰雪靖的额头，“少揶揄我，如果这个崔夫人是人假扮的，她翻出旧案寓意何为？”

兰雪靖手一摊，“我怎会知道？兴许真是为了崔添报仇呢，但是她是不是真得崔夫人就不好说了。”

苏衍，“三年前崔添案并没有掀出来，我把她送到了盛安城外的周家村，后来这件事我就再也没过问过，早知道就该打听下她是否在周家村度过的这三年。失误了。”

“何止失误了，是天大的失误。”

“你个小东西，现在学会幸灾乐祸了是不是？”苏衍捏兰雪靖的脸，这些日子给他养胖了不少，脸上终于有肉了，平日里时不时就捏两把。

“武双，你去周家村查查，看看这个崔夫人三年来是否在周家村生活。”

“好，我这就去。”武双是一刻也不想待了，这两人平日里就肆无忌惮，也不管是不是有旁人在。

兰雪靖，“现在都是权倾朝野的荣清王了，在下属面前多少注意些。”

苏衍搂着兰雪靖的腰，“已经不止一次看到了，我倒是无所谓，你是怕羞了？”

兰雪靖手抵在苏衍胸前，“那你是不是也要在旁人面前与我欢爱？”

“你要是愿意……”

“苏衍你混蛋！”

苏衍抓住兰雪靖的手放在唇边，“子虞你生气的样子真得百看不厌。”

兰雪靖脸红着，“你存心气我是不是？”

苏衍将人横抱起，“气大伤身，我们去见见陛下，他这几日气色好了不少，不过人一下老了不少。”

兰雪靖，“他若是放不下心病，怕是………”前几日御医说燕熙宸身子日渐虚弱，照这个趋势，大盛过不了多久又要换皇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