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帽间的门砰地关上。

苏卯捧着小章鱼吓了一大跳。

他感觉周围的一切似乎都在扭曲变形，线条硬朗的家具扭曲出弧度，空间内有形的框架开始波动……

此时的苏卯无暇再思考那枚红宝石戒指的去处，空间与物质的扭曲变形，让他感到一阵阵眩晕。

苏卯先是将小章鱼塞入胸前的衬衫口袋里，又单手扶住衣橱的边缘找到支点，准备四处找一找趁手的东西。

终于，他在一层摆满了男士用品的抽屉里发现了一柄老式的剃须刀。

苏卯从里面拆出了刀片，反手夹在自己指间。

哗啦啦的水声从盥洗室传来，里面隐隐传来一段吟唱。

苏卯奇异地在这种曲调里感受到了一股亲切熟悉，他情不自禁向前走了几步，待回过神来时，手指已经握上了把手，拉开了盥洗室的门。

白光忽然刺入他的双眼，苏卯下意识抬起手护住自己的头部和胸前的丸子。

苏卯不知道的是，在他开门之际，盥洗室的门上忽然亮起了一小块绿色的灯牌，上面还写着四个英文字母：Exit。

灯牌闪烁数下，又消失不见，一切恢复如常。

“先生，先生？”对方拍了拍的他的肩膀，“你还好么？”

苏卯撤下手臂，看到面前的场景变成了商场里的洗手间，愣住了：“这是那里？”

刚刚拍他肩膀的男子礼貌回答，“这里是百货大厦4层的洗手间，您没事吧。”

苏卯低头看到对方西装革履，左胸上的铭牌上面写着“黄云景·经理”。

下方小小的字号标注了地点：百货大厦，时代广场店。

他忍不住看了下自己身上穿着的衣物，还是他刚刚从衣帽间“打劫”的那套。

口袋里的小章鱼隔着衬衫轻轻抽了他一下。

他这才开口回应：“不好意思，我忽然低血糖，没反应过来，现在已经好多了。”

“好的，我是4层的经理黄云景，需要帮助的话可以找我。”

“谢谢你。”

“有鬼……有鬼啊！”

盥洗室第二排第三个隔间里，突然发出了一声惨叫。

一个身材有些臃肿，穿着花衬衣的男子快速冲出来，可怜的门发出一声巨响。

花衬衣看到长发披散的苏卯愣了一下，视线飞速扫了一下他的胸，又尴尬地移开视线，顺势瞧见了黄云景的铭牌。

这人忽然上前双手抓住了黄云景领口处的制服，怒声呵斥：“你们大厦到底怎么回事！是不是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先生，还请冷静，究竟发生什么了？”

“怎么了？我刚刚冲马桶，里面流出了一张人脸！”

苏卯忍不住皱了下眉。

黄云景更是觉得荒唐：“先生，您不要开玩笑，坐便器里怎么会流出人脸呢？”

“你tmd自己去看！”

对方言论粗鄙。

隔间里又陆续走出两个男子。

一位是身着正装外国人，留着满脸的络腮胡，手上正拿着一本书；另一位似乎是他的翻译，穿着也很职业化。

翻译正在侧头向那人叽里呱啦地说些什么。

外国人了解了来龙去脉后鄙夷地看了下那名胖胖的男人。

翻译则微微偏头，装作局外人，有意撇开关系。

看到两人的眼神，花衬衣这才察觉到自己的失态，清了清嗓子，又伸出手指勾住脖颈处悬挂的金链，手指弯曲又伸直，横肉舒展后再次堆积起来。

黄云景皱了下眉，但还是到隔间查看了一下，却也没有发现异常，出来后好声好气地和那名男子解释了一下。

外国人和翻译正在洗手。

翻译在烘干了手后，将放置在洗手台上的指环拿了起来，动作自然地套入左手无名指，应当是一位已婚人士。

“md，我隆哥也是江湖上响当当一号人物，骗你有意思？”男子拍了下自己鼓起的肚皮，坚称自己刚刚看到了诡异场景，却也没有勇气再去瞧一眼，冷哼一声，“算我倒霉！一会儿我就找个道士驱邪去！”

放完话，这位隆哥转头就走，却发现男子盥洗室的外侧大门关上了，他按了好几次把手都没能顺利开门，忍不住踹上一脚，又骂了一句。

黄云景面露无奈，准备上前帮他开门。

苏卯冷眼看着这一切。

此时，商场内部广播忽然响起：“请苏卯、王隆、威廉姆·里德、陈启元以及黄云景经理五人，在听到广播后，请做好游戏准备，尽快前往七楼服务中心，有人正在等候，感谢您光临百货大厦时代广场店！”

同样的播报响了三次。

几人面面相觑。

陈启元笑容勉强，显然也看到了黄云景的铭牌，心里有一些猜测：“我是陈启元，这位是我的老板威廉姆·里德，黄经理也在这，不会这么巧吧？”

刀片还捏在指间，苏卯点了点头，手指动作几下，将刃好好藏起：“我是苏卯。”

隆哥又狠踢了一下门：“老子行不更名，坐不改姓，王隆！”

“这可能是巧合吧，顾客，麻烦你让一下。”

黄云景示意王隆让开，他按动了几次门，又用力向外撞，把手可以按到最底处，门却始终无法打开。

随后他拿出手机准备打电话联系同事，却发现信号归了零，拨出去的结果都是失败。

其他三人也是同样。

威廉姆看着手机皱了下眉，一连串外语吐出，陈启元闻言也看了下手机。

陈启元有些慌了：“不对劲，我们是下午两点半进来的，现在还是14:30，时间不走了。”

苏卯两手空空，他既没钱买智能机，也没有手表。

令人窒息的沉默。

王隆冷静了些：“我没必要骗你们，这里不干净，我刚刚冲水是真的看到一张人脸流出来了，退一万步，我说这种谎话能得到什么好处呢？”

苏卯有些怀疑，喜欢藏在马桶水里的鬼……这……

有点难评。

陈启元尽职尽责地将这番话翻译了一边。

威廉姆挑挑眉，对灵异事件颇有些嗤之以鼻的意味，他径直走进王隆刚刚出来的那间，按动了马桶。

水声响起，毫无异状。

商场内部的音响再次开始广播，这次却换了播报内容：

Rule No.1：游戏人数5。

Rule No.2：请在两个小时内抵达七楼服务台。

Rule No.3：请不要和陌生人随意说话。如果一定要说话，请务必确定对方是你认识的人。

新手Tips：建议一直保持沉默。

这里是百货大厦时代广场店，感谢您的光临！

无机制的冰冷女音又重复了三次，随后宣布计时开始。

黄云景下意识看了下手机——屏幕上的时钟末尾“0”开始弹动，缓缓变成了“1”。

时间开始前进，当前时间14:31。

黄云景下意识按动把手，盥洗室的门打开了。

黄云景回身对屋内其他人说到：“好了，门开了！我现在就去服务中心看看，是谁在乱放广播整蛊，打扰到各位顾客真是……”

不好意思。

四个字被他吞回肚子里。

他看到不大的盥洗室里站着五人。

除他以外。

黄云景愣住了。

不知何时，这间小小的屋子里多了一个人。

广播突然响起：“黄云景，男，35岁，身高一米七八，身着职业装，左胸口标记经理名牌，于14:32分游戏失败，感谢您的参与，欢迎再次光临。”

广播同样播报三次后结束。

黄云景感觉自己的身体仿佛成了一滩液体，身上的206块骨头都被融化，顺着盥洗室内设计好的斜坡，整个“人”像滑滑梯一样，缓缓流入盥洗室低处的地漏里。

迟来的感官感受到了巨大的疼痛，他瞪大眼睛、张开嘴唇，发出无声的呐喊。

一如印象派画家爱德华·蒙克的经典画作，扭曲的线条传递出绝望。

黄云景能看到面前的王隆抖若筛糠，可视角的变化令他无法看清对方的脸，只能看到这位江湖隆哥尿湿了的裤子。

水渍逐渐扩大。

五个人见证了这可怖的一幕。

黄云景的手机咔哒一声掉落。

那套商场内的制服随后委顿在地，标注着“黄云景·经理”的黄铜色铭牌闪着光垂落一侧，衬衫边缘还残留着王隆刚刚捏起的褶皱。

王隆用两分钟快速洗刷掉了自己身上的“冤屈”，而代价是黄云景的命。

地面只剩下一套衣物、一台手机、一个铭牌，瓷砖干干净净。仿佛一切从未发生过。

苏卯将视线一一扫过屋内人的脸，游戏开始后，所有人的脸都像被厚厚打了一层马赛克，他无论怎么看都无法看清。

游戏人数依旧是5。

只剩下衣物能简单辨别每个人的身份。

比起提示，这更像是陷阱。

苏卯偏头一瞧，除了那位江湖隆哥穿着花衬衫外，大家都是西装革履，不仔细瞧完全分不出每个人的样子。

花衬衫最先动了，头也不回地冲出了盥洗室。

第二位身着职业装，步伐坚定自信，离开了这里。

其他人也陆续离开，盥洗室内只剩下了苏卯。

苏卯若有所觉，他思考了一会，打开了王隆说闹鬼的隔间，上前按动了马桶按钮。

商场内的广播再次响起：“王隆，男，35岁，身高一米七五，穿着花衬衣，脖间戴铜镀金项链，于14:38游戏失败，感谢您的参与，欢迎再次光临。”

依旧是三遍。

抽水声响起。

属于黄云景的脸缓缓流入马桶，随着水流打旋，几秒后消失在了下水道里。

苏卯再按动了一下，水正常流出，他仔细思考了一番，出了隔间，拾起黄云景的外套和手机，套上衣服后将铭牌摆正，随后走出了盥洗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