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年，只有一次？”

“是的，拉斐尔一开始选择拼命布道，可成效不大。在反复讲述、背诵那些教义的一百多年后，他彻底放弃了，开始苦苦哀求、做戏、企图博取客人们的同情心，但毫无疑问地都失败了。最近几年他开始拒绝降临，只为了不参与这场游戏。”

“第一个百年间，他穷尽所有手段，唯有被称为圣人的约翰在见证了怪异降临后，愿意将他放入门中。约翰赠送了一枚红宝石戒指给他，祝愿他能铭记本心。”

可见拉斐尔失败得十分彻底。

人类的自私，在这片土地上战胜了对上帝的信仰。

傅书君莫名为自己昨夜拼命关门的行为，产生了几份愧疚。

“拉斐尔无颜回归天堂，可对上帝的忠诚也使他无法堕入地狱，只能在这片国土长久停驻。”

“他选择逗留此处，冒称戈蒂。”

傅书君：“神明没有提前终止这场差距悬殊的比赛吗？”

阿希莉丝摇了摇头。

一百年后，神明展现了自己的慷慨，将这片土地赐给了追随者弗朗西斯·瑟斯顿伯爵，在他获得了这份殊荣后，这里正式被命名为‘格瑞莎’。

“神明在赌局中获得了胜利，但他给了传教士第二个机会：在下一个一百年里，他如果能够获得准许，进入‘一位’客人的房间，就算做拉斐尔的胜利。”

“换句话说，他需要找到第二位约翰。”

傅书君有些不解：“可是神已经获得土地了，那赌注呢？变成了什么？”

阿希莉丝别过头，面露不忍：“……是炽天使的六翼。”

“昨夜是他最后的机会，希望你可以原谅他的癫狂。”

昨晚，应该是戈蒂故意勾开了走廊的窗户，让风吹熄蜡烛，想借此唤醒傅书君的同情心，从而得以进入异乡人的房间。

在第二个百年之间，拉斐尔不仅失去了翅膀，也失去了信仰。

传说中，拉斐尔看守伊甸园，而蛇在其中诱惑了亚当与夏娃。拉斐尔也从原本高贵优雅的守护天使，最终堕落成为蛇的形象。

这种转变像是另一种循环。

“所以你的身高和外表的变化是……”傅书君心中浮现了一个猜测。

“是的，如您所想。”

墙中之猫的一颗眼珠代表着一位阿希莉丝，守护一间房间。

每当黑夜降临，猫猫的眼睛们都会自动亮起，蜡烛也随之点燃。

阿希莉丝小脸红了红，“火光点燃，蜡烛当然就会融化，然后就会缩短一截……等24h后，我又会恢复一米八五点七的！”

倒也不必这么精确。

“等等，这场赌局持续了两百年，你多大了？岛上的仆人都是原住民吗？那查尔斯岂不是……”

“……”

阿希莉丝瞪着圆鼓鼓的眼睛，眨了眨。

傅书君没能从卖萌的女仆那里得到答案。

门直接被打开，打断了两人的谈话，门外的查尔斯不客气地伸出右手点了点左腕上的手表。

时间已到。

纪仲游从循环梦境中苏醒，房间内的光提醒他清晨已至。

异常的干渴袭来，他伸出手寻找放在床头的玻璃杯，却发现手指之间出现了一股莫名其妙的牵连感。

哗啦——

玻璃杯应声而碎，锋利的大块透明碎片撒了满地。

他震惊地看着自己的手指。

十指之间竟然长出了透明薄纱状的物质，仿若鱼鳍。

他下意识张大了手，薄纱似乎难以忍受这样的拉扯，生出一股钻心痛感。

“仲游少爷，发生什么事了吗？”

门外的女仆听到怪异声响，发出询问。

“别，别进来！我没事！”

女仆有些不安，但还是遵循吩咐离开。

他起身，想绕过那摊碎片锁上门，可简单的动作引发了腰腹处的疼痛，他忍不住轻轻嘶了一声。

敲门声再次响起，这回来者是查尔斯。

异常的心跳数据导致警报亮起，仆人如实报告给了查尔斯，他便前来询问。

看着摇了摇头的女仆，查尔斯换了个委婉的问安：“仲游少爷，需要用早饭吗？”

纪仲游忍着疼快速反锁上门，狠狠拆下手环掷到门上。

看着数据消失，查尔斯想强行进入，却听到纪仲游冷冷说了句“滚”。

无暇顾及门外的纷乱，纪仲游忍着疼痛来到浴室，看向镜子：他的颊边已然长出双鳃、耳后生出薄鳍，腹部以下覆盖着细密洁白的鳞片，在灯光下泛着漂亮的彩。

只一眼，他就推测出了疼痛的来源。

纪仲游原本紧致的腹部已然变得有些膨胀，应该是充血导致的，鳞片微微翘起呈现出直立的状态。

他见过鱼，它们的鳞片都是闭合平整的。

异变产生也就算了，这是怎么了？副作用吗？

纪仲游忍不住伸出手，碰了碰腹部立起的鳞。

随着他的动作，意料之中的疼痛传来，鳞也刷刷掉了几片，上面还带着几丝血迹。

那股若有似无的干渴又来了。

纪仲游想了想，拿过手机发了个消息。

他考虑了下现在的处境，猜测自己也许更需要呆在水里面。随后将浴缸里的水放满、泡了进去。

这让他稍稍缓解了渴意。

十分钟后，手机提示音响起。

纪仲游看着网络上的回复，本就不愉的脸色更难看了。

“楼主没有po照片很难判断啊，不过鳞片立起来应该是锦鲤炸鳞了吧，很常见的。”

锦鲤？纪仲游感到额头青筋跳了跳。

“感染细菌了，应该是水型假单胞菌，嗜水气泡菌也有可能，不太好治，有没有懂的小伙伴给楼主写个治疗拌料的成分和比例？”

纪仲游咬了咬牙，耐下心来看向第三条。

“可以使用土霉素拌料，饲料100g，土霉素2-3粒……”

土霉素是什么？

纪仲游切换界面，老老实实在浏览器输入这六个字。

几秒后界面快速弹出，纪仲游刷过那些没用的广告，名列前排的赫然是——

“从人用到兽用，落寞的——土霉素。”

理智的神经彻底断了，纪仲游狠狠将手机摔出，物体砸在浴室的镜子上，比人高的镜面瞬间成了无数碎片，落了满地，凌乱地反射出纪仲游现在糟糕的样子。

巨大的声响吓坏了水景墙里的那些剩余水产，只要是能动的都在飞快离开这间屋子，甚至连那棵遍布眼球的珊瑚也动弹了一下，后面一只小鱼慢悠悠地摆动尾巴离开了。

发完脾气，纪仲游的情绪又从高处陷入低谷，他窝在浴缸里摸着自己的腿，忍不住蜷起身子抱住了自己，这个动作导致了更多鳞片掉落，他却无心在意那些疼痛——他又想起了那个梦境。

自己真的要变成一条人鱼了吗？

可他是一条跑调的、不合格的人鱼。

这简直是一种羞辱。

左思右想，纪仲游鼓起勇气，轻轻按照梦内人鱼们的旋律哼唱了一段。

果不其然，调又跑了。

他飞快闭上嘴，看着凌乱的浴室，仔细辨别有无异常。

什么都没有发生。

这一切，或许与那个诡异的梦无关。

目前唯一存疑的，就是那个所谓的觉醒仪式。

哦不，还有那个有着碧青色的瞳孔的生物。

纪仲游不知道的是，水景墙里的眼球珊瑚君，在他短暂的歌声下颤抖了数下，又很快恢复了平静。

听到纪仲游不成调的空灵声音后，克莱门特快速顺着楼梯而下，查看即将被冠上“瑟斯顿”之名的儿子，莫非他已经毫无痛苦顺利转变成了人鱼？

克莱门特在一楼遇到了傅书君一行人。

查尔斯接过女仆递来的备用钥匙，顿了顿，偏头对傅书君嘱咐道：“一会不论看到什么，请保持镇静，拿出你的职业素养。”

傅书君想起昨晚癫狂的戈蒂，咽了下口水，点了点头。

纪仲游的房门缓缓打开。

玻璃、水渍、血迹集中在床边，散落的鳞片则分布在浴室门口和门前。

克莱门特几乎立刻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查尔斯，带他们出去。”

年迈的管家忠诚地执行了主人的命令，清空了屋子，并体贴地关上了门。

克莱门特激动的冲向浴室，他按动把手却发现门已被反锁。

里面传来纪仲游冷冷的呵斥：“让我一个人呆一会。”

“我是你的父亲，仲游，”克莱门特语调温柔，“我知道你现在在忍受什么，我也同样经历过，只是我没想到会这么快，那真是糟糕的疼痛与干渴感。”

“可当你经受过这些后，你会发现我们的体格更加强健、感官愈发敏锐、鳃会帮助你在水里呼吸，就连你的嗓音——”

纪仲游恍惚地听着来自父亲的声音。

在自己7岁展现了糟糕的歌喉后，他的父亲已经二十多年没有对他如此亲近了。

“和那个鬼觉醒有关对不对！”情绪陷入低谷后，纪仲游的感情仿佛一个正弦函数，又极速波动到了巅峰，“我就知道！我就知道！”

这个家庭、虚假的和谐，在他幼年开口唱歌的那一刻就结束了，即使他后来成为了一名优秀的作家，也没能挽回那个错误。

在他父亲的计划里，他本应永生不再踏入格瑞莎——因为他是一条跑调的人鱼。

可克莱门特也无法修改格瑞莎的规定，他必须在三十岁回归参加仪式。

“我的神明啊，这个孩子总是听不进我的唠叨，”克莱门特有些苦恼，“你需要听从我的指示，那会让你好过一点。”

纪仲游崩溃吼道：“我不需要！”

“那你需要什么？”

纪仲游没有回答，只是将自己泡在冰冷流动的水里，尝试着用鳃呼吸，努力让那股干渴感消退一点。

“你想要什么？”克莱门特高声问，“你要什么爸爸都能给你弄来！”

克莱门特急切地趴在浴室门上，将耳朵紧紧贴住，不愿错过纪仲游的丝毫声响。

“我想要……”红晕爬上纪仲游的双颊，“我想要一包土霉素。”

作者有话要说：被虎鲸顶飞搁浅的受，炸鳞跑调的人鱼攻，完美地体现了本人的精神状态。

ball一下收藏和评论，愿沉睡的克总保佑，blessi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