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柄属于瑟斯顿伯爵的手杖，遭遇阻拦，瞬间被打飞。
银光闪过，那柄利剑稳稳插在地上——上面那枚红宝石忽然不见了。
纪仲游右手轻轻收紧，低头一看，完整的红宝石已然被击碎成或大或小的四块，外加一些残渣碎片。
他手里只牢牢抓住了一块，其他三块正从他掌心跌落，碎片在空中飞溅。
纪仲游皱起了眉，这个形状……
此时，空气中忽然生出了无数张“嘴”，趁着三人来不及反应，这些嘴部双唇分开，就要将那分裂成四块的红宝石以及残渣们吞入其中。
纪仲游反应最快，飞速收紧掌心，避免手中宝石被那张“嘴”抢夺。
那嘴似乎不敢触碰纪仲游，在双唇即将合拢即将触碰到纪仲游皮肤的刹那，忽然凭空消失了。
苏卯顾不得让影像“穿模”，身体的动作超过理性的思考，直接越床飞扑了过来，却只来得及伸出右手握住了一颗小小的不规则宝石……
苏卯愣住了。
在他五指收拢紧握碎裂宝石的刹那，他发现自己右手尾戒上的“审判之眼”不见了，只剩下一个光秃秃的指环和戒托。
剩余两张“嘴”带着一大一小两块宝石快速离开。
弗朗西斯伯爵的身影阻碍了维雷特的视线，他只看到苏卯忽然上前飞扑，于是赶紧绕开走上前去。
然而这一切已然在瞬息之间结束。
维雷特焦急问道：“怎么了？怎么了？”
苏卯和纪仲游握着手中的红宝石，缓缓起身。
属于瑟斯顿伯爵的影像忽然开始变得断断续续，又逐渐趋于稳定，他手中仍然拿着那柄红宝石手杖，干脆利落地杀死了坐在地上濒临崩溃的仆人。
要不是不远处在地板上插着的利刃、两人手心中独属于宝石的硬度与质感，他们还以为这不过是一场白日梦境。
弗朗西斯·瑟斯顿展示出惊人的臂力，干脆利落地将死亡的仆人扔出舷窗。
三人的视野边缘逐渐出现了大片大片的马赛克，这意味着属于影像的时间即将结束。
来不及解释，苏卯示意两人穿戴好氧气面罩，随后上前轻巧提起插入地板的利刃。
它的“刀鞘”还掉落在另一边，则被纪仲游捡起。
血案发生现场迅速刷新成了海底沉船。塞壬号还在不断偏坠、下落，不知它将去往何方。
这艘百年沉船过于老旧，在如此动荡的环境下，贸然出去很容易面临被砸死的命运。
加上苏卯眼尖地发现舱室内部的地面上多了个洞，他摆了摆手，示意三人继续在此处停留。
又是漫长的九分九秒。
时间滴答，终于到了九点三十六分三十六，三人再次回到十七世纪弗朗西斯·瑟斯顿伯爵的贵宾舱内，仆人正在向年轻的伯爵行礼道晚安，全然不知自己明日必死的命运。
苏卯摘掉氧气面罩，拿起手中的不规则小颗红宝石仔细端详。
这竟然……和原本戒指上的宝石形状一模一样！
维雷特问道：“发生什么了？”
纪仲游脸色难看：“弗朗西斯的剑将那颗红宝石击碎了，空气中忽然出现了数张嘴，把它们吞了下去，我只来得及抓住一颗。”
“怎么会这样，”维雷特看着苏卯手中的剑，“异化空间里的东西，我们怎么能摸得到？”
苏卯摇摇头，表示自己并不知晓，又接过纪仲游递过来的剑鞘，将其收入鞘中：“手杖上面的红宝石忽然消失了。”
纪仲游张开右手五指：“也许……在这里。”
看着和瑟斯顿伯爵手杖上别无二致的红宝石，苏卯愣住了。
他拿过纪仲游手中鲜红的石头，略微用力，轻轻将它换了个方向，顺利放入手杖顶部，红宝石严丝合缝地镶嵌其中。
苏卯按照弗朗西斯的样子按动机括再抽出利刃，对维雷特冷声道：“把黄金面具放在地上，然后让开。”
维雷特捏紧手中的面具，抿了抿唇，看到后退几步的纪仲游，还是按照苏卯的吩咐照做。
银色光芒闪过，狠狠劈砍在黄金面具上。
叮——
震动顺着剑尖一路向上，苏卯抖了抖右手卸去应力。
看着毫发无损的黄金面具，苏卯忽然了悟到一点：这张面具，在这个时刻，就是无法碎裂的。而那枚红宝石……注定要在今日、在马丁·儒勒的安排下，通过他们三个被带回十七世纪，在瑟斯顿伯爵挥剑劈砍的这个时刻完成碎裂，再被那张“嘴”合理分配……
只有如此，他们才能真正地获得这三个物品：黄金面具、红宝石手杖，以及前·审判之眼·贾斯汀。
黄金面具静静地躺在地上，苏卯手持这剑低垂着头，令人看不清他的表情。
他忽然开口道：“这一切，都是注定的结局。”
纪仲游上前，有些担忧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苏卯将剑与剑鞘都递给纪仲游。
原本纹丝不动的戒指，如今却被苏卯轻松褪下。
纪仲游和维雷特皱起了眉，却未出言打断。
苏卯将那枚不规则的无烧红宝石顺利嵌入其中。
“主人主人！”
苏卯脑海里忽然想起了贾斯汀的声音：“我好想你啊！”
那枚红宝石中央缓缓裂开一道缝隙，拥有金色瞳孔的血色眼珠儿微微鼓胀，在红宝石中来回转动。
维雷特轻轻倒吸一口冷气：“这是……”
苏卯没心情理会传教士，只是体会着心中久违的饱胀情绪，刚刚一瞬间，他还以为贾斯汀就这么……死了。
苏卯轻轻伸手抚摸着右手尾戒上的宝石，那缝隙开心地弯了弯：“祂好坏，说好的让我自由，还把我封印起来，害我等了这么久！”
维雷特闻言，眉头皱得更紧了，他伸手捡起地上的黄金面具轻轻捏紧。
“维雷特，”纪仲游忽然开口道，“埃斯特班已经种下怀疑的种子，瑟斯顿兄弟就是最好的例子，我希望你要记得昨天下午是谁特意陪你出海探险的，他本可以冷眼看着你去死。”
苏卯放下右手，与纪仲游一同看向维雷特。
传教士抓着面具的手忍不住一抖，又快速恢复了平静，维雷特开口道：“宽恕、感恩，这是上帝崇尚的美德之一，我会遵守我的信仰。”
看着活泼可爱的贾斯汀在巨大的三角上缓缓消失，埃斯特班闭着左眼，手握着一大一小两枚红宝石，轻轻叹了一口气。
红唇张合，悬浮在半空中的口说话了：“您总是这样，十分忧郁。”
“卡珊德拉，”换上洁白圣袍的触须先生抚了抚自己的衣襟，椅子滑动到那张口前，又凑上前去仔细端详：“你可是被誉为乌鸦之嘴的预言家，为了我们的‘主’，你最好保持沉默。”
埃斯特班闻言攥紧了手中的两枚红宝石，又不动声色地松开。
随后空中飞舞的触须快速蜷缩了一下，又缓缓散开，属于触须先生的笑声充斥了整片空间：“哈哈哈哈，你从哪儿搞来的口红？”
那口忍不住嘴角抽搐，冷声冷气道：“美女的事儿，你少管！”
太吵了，空心人忍不住揉按了一下自己的太阳穴，虽然在众人眼里就是长袍的右侧袖管向上抬了抬。
“好了，”埃斯特班打断了两人毫无营养的争论，他把玩着手中的两颗石头，轻轻拿起对准这片纯白空间上方的巨大三角，“审判庭可以玩闹，但不要挑开会的时候。”
“托马斯，”神明出声叫道，“也许我可以送给你一个漂亮的礼物。”
“那我将无比感激。”空心人从座位上起身，漂浮到埃斯特班身旁，优雅地行了个礼。
埃斯特班高高举起那枚较大的红宝石：“这是四颗碎裂的‘神迹’中最大的一块了，也许它可以弥补你的焦虑、空虚、与失望，再赋予你全新的生命与意义。”
“那我将无比感激。”
贝齿轻轻咬住下唇，雪白嵌入红润，卡珊德拉的嫉妒与怒火几乎化作实质，她双唇微动，似乎想说些什么，却未出言反驳。
硕大的无烧红宝石从埃斯特拉的手中缓缓离开，在纯白空间的光芒散射下光芒更加闪耀，它在空心人左胸前方悬浮静止，又狠狠撞入其中。
“唔……”磅礴的力量以左胸为源头，逐渐冲入四肢百骸，空心人忍不住发出一声闷哼，这力量的冲刷令他既舒适又痛苦，他不禁蜷缩在埃斯特班脚边，忽然感觉肢体都沉重了起来。
砰地一声，空心人从悬浮到跌落在地。
触须先生好奇地伸出一根触须拨了拨地上鼓起的圣袍，不同往常的触感传来，忽然，它惊讶道：“红宝石成为心脏后，你居然孕育出了实体？！”
红色的光芒顺着血管的纹路发光，空心人，哦不，现在或许更应该称呼他为托马斯才更加贴切。他的头部、四肢逐渐显现，可眼神充满焦虑、眼下满是乌青，仿佛已经有数个日日夜夜未能安眠。
心脏的嵌入与身体的融合，令他无神的眼睛亮起一点光芒。
托马斯单膝跪地，冷汗湿透长袍：“我愿坚决捍卫您的意志，成为您最虔诚的信徒。”
“看来信仰的确是虚无最好的主人。”埃斯特班碧青色的六翼缓缓张开，“纪仲游，瑟斯顿的后代，我对他产生了一点兴趣。”
三名信徒闻言，都将目光集中到了蓝色单眼的神祇身上。
神明缓缓开口：“日前，我将自己全新的左眼交予瓦恩·凡，他已经展现了出色的能力，如今只差最后一步。杀死利维坦后，瓦恩·凡，将成为我的第二信徒。”
“而下个梦境，托马斯，你成为游乐场暂时的主人，只要顺利完成我对你的考验，你将获得下一个信徒的位置。”
“我要瑟斯顿的后代，付出百年前失误的代价。”
卡珊德拉欲言又止。
“至于你，卡珊德拉，尽管有些缺憾，但你仍旧完成了我交予的任务，”埃斯特班轻声说道，“我将赐予你红宝石制成的舌钉，和第三信徒的宝座。”
红唇轻启：“我……”
一枚黄豆大小的红宝石舌钉直直进入卡珊德拉的口腔，狠狠刺穿内部的“蚌肉”。
卡珊德拉忽然发现，舌钉进入后，自己就不能随意开口说话了……
埃斯特班，因为害怕她的预言，选择了……
卡珊德拉紧紧抿住唇瓣，将痛呼、狂喜与不满反抗，尽数吞咽回嘴部连接的深渊。
触须先生意味深长地笑了笑，谁会知道饱含嫉妒的女人，那唇上涂抹的所谓“口红”，正是她收集的红宝石碎屑呢？
哪怕是神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