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跟着不知名的船员来到邮轮上的走廊，随着船员向前的脚步逐渐褪去黑暗，展现出周边精致而华丽的一切。

十七世纪豪华游轮的内部景象展现在众人面前，但船员视野外的黑暗以及图像衔接边缘的马赛克清晰可见。

苏卯摘下了氧气面罩，给出了总结：“看来我们只能通过这些npc的视角，来回溯这一切。”

维雷特因为刚刚的变故心有余悸，还是戴着氧气面罩不敢摘下。

他和纪仲游都无法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忽然听到扑通一声。

船员有些惊讶，透过舷窗朝那个方向看了一眼。

舷窗外的场景黑暗褪去，蓝绿色的格陵兰海和早晨明媚的阳光映入三人眼帘。

在重物坠落处，浓厚的鲜血染红了一小片格陵兰，并以此为中心缓缓扩散，只能隐约能看出中央那东西是人形。

不少人正趴伏在栏杆上看热闹，却并没有人救援。

前·海水浴场救生员皱了皱眉。

“是贵宾舱的方向，好像是弗朗西斯伯爵居住的舱室！”船员嘀咕一句，快速朝那个方向跑动。

三人立刻加快脚步。

到达了伯爵的舱室，船员轻轻敲门。

苏卯试探着伸出手，却发现自己的手被舱壁、舱门都拦住了，无法穿过。

听到坠入海中的人是伯爵刚刚处死的仆人，纪仲游瞳孔紧紧缩了一下。

没过多久，贵宾舱内的弗朗西斯准备完毕，打开了门。

礼帽遮盖住了潦草疯长的头发，弗朗西斯伯爵手持红宝石手杖，佩戴着黄金假面出了门。

三人趁舱门开关之际，快速溜进了伯爵舱室内部。

虽说是贵宾舱，摆设却没有什么特别的，唯一引起三人注意的就是桌子下面的保险箱。

另外一切家具、设备都是被固定好的，估计是为了避免航行颠簸，特意做的措施。

纪仲游伸手翻开桌面上摆放的日记，仔细查看内容，随后开口道：“这和摆放在红珊瑚号收藏室内瑟斯顿的日记一模一样，上面记载了他和古老的神明在梦中的会晤。”

苏卯问道：“不是和利维坦吗？”

纪仲游摇摇头：“我对古英语了解一般，但是，这里只简单提及了‘神’的概念，弗朗西斯决定背弃上帝，转而接受‘神’的馈赠。”

纪仲游深深地看了苏卯一眼。

苏卯推敲出了纪仲游的言外之意，这个“神明”，有可能是利维坦，也有可能就是埃斯特班……甚至有可能，是其他的东西。

看到陷入思考的苏卯，纪仲游原本笃定的猜测蒙上了怀疑。瑟斯顿信仰的，到底是什么东西。

而维雷特听到“背弃上帝”后显得有些愤怒，却碍于呼吸面罩难以发言，只能伸出双拳在空气中挥舞了一下，似乎想击打些什么。

可随着弗朗西斯伯爵的离开，舱室内缓缓被黑暗侵袭，苏卯为了避免暴露出自己的“特殊”，也抓紧时间戴上了氧气面罩。

三人在黑暗中伫立，面面相觑。

苏卯低头看向手中的腕表，上面的时间还停留在九点十八分十八秒。

时间还在静止。

很快，黑暗褪去，发光的灯笼鱼带照亮了周围的环境——

一小块鲜红的、足有手掌大小的无烧红宝石被“镶嵌”在金属墙面，怎么看都像是被暴力砸进去的。

他们从船长室直接来到了弗朗西斯·瑟斯顿所在的舱室。

苏卯松了口气。

这意味着他们可以通过异化空间里逐渐倒退的时间，跟随着不同的人物视角抵达塞壬号上的任何位置。

另外，现实空间和异化空间是存在一定关联的，只是他们还没有找到来回穿梭的诀窍。

这无疑对他们任务的进展大有裨益。

那颗红宝石在冰冷的光辉下散发出妖冶的光芒，它周边的金属墙壁上甚至出现了些许裂缝，但这块石头却毫发无损，足见其本身的坚硬。

苏卯下意识低头看了眼自己右手的尾戒，二者冥冥之中产生的联系令他生出了一股异样感。

纪仲游伸手握住了他的右手。

苏卯侧头疑惑地看了他一眼，却见对方瞄了一下正在研究保险箱的维雷特，然后轻轻摇了摇头。

纪仲游看到苏卯的尾戒，两者相像的颜色很容易引发维雷特的警惕，他想伸手试试看能不能暂时藏匿“证据”，却没怎么用力就直接摘下了那块宝石——

塞壬号忽然开始剧烈摇晃。

意外瞬间发生，这令纪仲游有些不知所措，下意识就想要将手中的宝石放回墙面，却难以保持平衡，几次尝试都没有成功。

正在查看保险箱的维雷特也吓了一跳。

三人从过去发生的景象中回归现实，他看到保险箱还在原位，而且上面金属已然在海洋这种强腐蚀性的电解质环境下变得锈迹斑斑，维雷特干脆蹲下，准备用匕首轻易撬开了保险箱的缝隙——

内部的东西多被蚕食，不少已然变得漆黑，甚至辨别不出原来是什么物品。

一群垃圾之中，静静地躺着一张完好的黄金假面。

维雷特回头看向他们，想要询问他们的意见，巨轮却忽然开始震动。

再不拿，后面就没有机会了！

他咬了咬牙，大着胆子伸手握住那个黄金制品。

金色与妖冶的红色光芒在这艘巨轮的贵宾舱亮起又缓缓熄灭，随后直立在海洋中央的塞壬号开始在洋流和重力的作用下倾斜，甚至逐渐缓缓下沉。

维雷特惊恐地看向交握着双手的两人，眼神里只有询问：怎么办！

小艇被固定在甲板上，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维雷特既然可以承受水下500米的水压，已经证明了这片海洋是特别的，可以赌一把！

苏卯右手，用力握了握纪仲游的，随后挣开对方，先是抬手点了点左手处的腕表，又抬起双手向下按了按，示意两人稍安勿躁。

维雷特看到了苏卯右手的戒指，眼神顿了一下，却也未做反驳。

三人尽量找到合适的地方，用绳子固定好自己，等待时间开始逆流。

九点二十七分二十七秒，在堪称漫长的几分钟后，震动停止了。

脚下倾斜的地板回归水平，空间内的海水瞬间被替换成空气，清晨的光芒透过舷窗洒在桌边，桌子上还有尚未熄灭的煤油灯。

年轻的伯爵先生正趴在桌子上，沉浸在睡眠里，纪仲游挑了挑眉，上前查看对方刚刚写下的日记，里面记载了他与“神明”的会晤。

纪仲游侧头打量与伯爵五官稍显相似的面容：

颊边的双鳃、耳后的薄鳍……这些他已然在上段影像中知晓，可未系扣子的衬衫内部，隐约可以看到腹部以下覆盖着的鳞片细密洁白，一如他自己的。

纪仲游忍不住喉头一动，这就是阿尔斯与弗朗西斯干渴的来源——异化后需要回归海洋，可阿尔斯却紧盯着弗朗西斯的脖颈，试图获取鲜血解渴。

瑟斯顿家族梦寐以求的异化，为他们埋下了自相残杀的种子。

可这对神明来说，有什么好处呢？

维雷特和苏卯摘下氧气面罩。

维雷特语气冰冷，伸手在虚空中点了点苏卯右手尾指的方向：“我想你应该给我们……”

他眼神顿了顿，看到戴着面罩自顾自陷入深思、丝毫不准备发出诘问的纪仲游，忽然有些愤怒：“……至少应该给我一个解释！”

苏卯隐去了前因后果，撒了个谎道：“这是在完成了上个世界的游戏后，埃斯特班给我的东西，实话说，这枚戒指……”

苏卯伸手用力拔下右手尾戒，那东西却纹丝不动，他白皙的手指甚至都被弄红了。

维雷特目光动了一下，却还是充斥着怀疑：“你怎么知道什么时候可以进入异界空间的？”

苏卯解释道：“第一次进入的时候，我看过手表上的时间，是九点九分九秒，第二次进来的时间是九点十八分十八秒，每间隔九分九秒我们就会从现实进入这里一次。”

“你可以看看自己的表，”苏卯补充道，“这是我们第三次进入异化空间，手表上的时间停留在九点二十七分二十七秒，也就是说当我们进入倒退的异化空间后，现实时间是完全停滞的。”

维雷特低头看了眼自己的左手，时间正如苏卯所言，再未移动分毫。

他深吸一口气，想要放些狠话以震慑苏卯，又察觉到自己行为和语言上的苍白，他咬了咬唇，避开了两人的视线，缓缓捏紧了手中的黄金面具。

三人之间的尴尬气氛，被仆人的敲门声打断。

桌上灯内的煤油燃尽，一缕青烟扭曲向上。

仆人进入房内，发现了异化畸变的伯爵。

瑟斯顿伯爵站起，与纪仲游所处的位置交叠——穿模了。

可怜的仆人被异化的伯爵吓得摔倒在地，他语无伦次，高声呼救又低声哀求。

纪仲游后退几步，为了避免自己的位置阻碍异化空间内“影像”的播放，干脆站到了那仆人身后。

苏卯和维雷特也是同样，绕了半圈站在舱室的另一侧，以更好地观察到底发生了些什么。

墙上高悬的物品变成了一柄红宝石手杖，弗朗西斯取下这把特制武器，按动机括再缓缓抽出，手腕翻转间，银色光芒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彰显出它的冰冷与锋利。

仆人怕得向后蹭，几乎快挨到纪仲游的脚尖。

年轻的瑟斯顿与他的后代隔着逆流的时间相对。

银弧劈盖而下，尖锐的利器发出破空声，紧挨着纪仲游的面皮——

他下意识抬起手以做抵挡。

铛——

金石之声铿锵。

三人只觉耳边声响如钟如磬，清脆、巨大、振聋发聩，甚至引得他们的灵魂都在战栗。

数秒钟？还是数分钟？

苏卯搞不清了。

恍惚之间，逆流的时间仿佛被按下暂停键，而等到他意识回归的刹那——

他看到飞溅的红色碎片擦伤了纪仲游的面颊，留下细小的血痕。与此同时，纪仲游手中的物品体积瞬间缩小了一圈。

那颗被纪仲游握在手中、属于未来的红宝石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