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卯问道:“彼得·儒勒?多瑞恩艇长的父亲?”
“是的,”纪仲游点点头,“他和多瑞恩艇长的眉眼结构很像,收藏室里也有他的青年时代照片,应该没错。”
“他怎么会变成这幅样子?”维雷特有些奇怪,“按照他日记里的表述,应该是死了才对。”
苏卯也百思不得其解:“这个问题或许只有多瑞恩才能解答。”
纪仲游轻声问道:“现在怎么办?”
苏卯做出决断:“我想再回前舱看看。”
维雷特皱起眉:“你还想再见一次那东西?”
苏卯笑容苦涩:“就算我们熬过了五天,就能活下来吗?”
也是。
“赌一把,”苏卯建议道,“砍他的脖子,头身连接处应该就是弱点所在。”
“深海的生物对强烈的光线都更为敏感,我一会直接打开收藏室顶棚的白炽灯,最起码我们的行动不会受到阻碍,”纪仲游补充道:“还有,我们可以试图拔下那根长矛。”
三人再次出发。
苏卯握紧手中的刀,打开了餐厅的锁,直接回到了收藏室,隔着厚重的舱壁门,毫无声响。
纪仲游按下收藏室灯源的开关按钮,明亮的光线顿时刺入眼帘,反而模糊了他们自己的视线,不得不适应一阵。
完成了准备工作后,三人纷纷握紧了手中的刀。
苏卯将左手按上门把手,轻轻推开通往前舱的门。
灯笼鱼还在玻璃前游动,仪表盘发出微弱的光亮,那巨大的生物已然消失不见,一切如同他们上午来参观时的那样。
苏卯转身看向维雷特,他穿着白色的里衣呆在原地。
要不是索尔金的尸体、满地的血液连同维雷特的黑袍一同不见,他一定会认为这不过是个梦境。
“这是……”纪仲游喃喃道,“被啃光了?还是地图刷新了?”
苏卯伸手关上门,一个不合时宜的念头忽然冒了出来:“看来他就是红珊瑚号上的清洁工先生了。”
维雷特的表情有些一言难尽:“……劳林夫妇不会也变成他的餐点了吧。”
纪仲游:“可能是多瑞恩晚上忘了喂他,他饿急了。”
苏卯叹了口气:“先回去休息吧,看彼得只能在特殊的时间才能离开密室,我们只能明晚再来。”
维雷特问道:“刀要放回去吗?”
纪仲游抬头看着顶棚:“我想,考虑到厨师的便利程度,我们还是放回去的好。”
顶棚上那颗蓝色眼球,友好地弯了弯。
三人回到各自的客卧区,一夜无梦。
“各位探险家,早上好,现在是早上七点半,我是红珊瑚号上的AI小助手马丁·儒勒,瓦恩·凡先生已经准备好餐点,欢迎各位莅临餐厅进行品尝。一个半小时后,我们将开启今日的冒险,请各位探险家做好准备,让我们一起探索海洋的奥秘吧!”
伴随着无机制的冰冷电子的,是一阵有些熟悉的怪异曲调。
苏卯正在自己舱室睡得香甜,听到这古怪动静,他不耐烦地睁开一只眼。
什么鬼动静?!
苏卯还没睡醒,整个迷迷糊糊之际被面前的俯视着他的脸吓得一惊,咬牙切齿道:“莫雷·瑟斯顿!”
“叫我纪,”黑发黑瞳的混血儿慵懒地坐在他的床边,“早上好。”
苏卯:……
苏卯面色冷得骇人:“大早上坐在这吓人,你有什么事。”
纪仲游心情很好,那个不耐烦的眼神与那颗碧青色的眼睛令他更加确定了自己心中的猜想。
纪仲游低头直视着那双被愤怒点燃的碧青色眼睛:“苏先生,你的眼睛很美。”
看着完全避开他的提问、自顾自完成规则的纪仲游,苏卯忽然感到了一种无力感。
他努力平复自己的心绪,抖动的指尖却暴露了苏卯拙劣的掩饰。
“你的……”苏卯想起纪仲游家族那个诡异的需要唱歌好听的信仰,挑了挑眉,报复道,“你的歌喉也不错,纪先生。”
纪仲游瞬间黑了脸。
果然,瑟斯顿提到歌喉时候的满脸怨念不是自己的错觉……加上刚刚那怪异的曲调……
苏卯心情很好地笑了笑。
除了称病休养的多瑞恩艇长,餐厅内应到4人,实到4人,均已落座。
“各位先生们休息得如何?”
维雷特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如果你能告诉我前舱密室里装的是什么东西,我想我可以睡得更好。”
“你们已经猜到了啊,”瓦恩·凡在烤好的面包上涂上黄油,“彼得·儒勒。”
“那东西比起人类,更像个‘奇美拉’,”纪仲游丝毫不买账,“我们需要杀死利维坦,你需要完成任务,互惠互利不好吗?”
“有道理,”瓦恩·凡故作沉思,又摸了摸完全不存在的胡须,笑着睨了苏卯一眼,“清洁工?”
显然是看到了昨夜几人的行动。
苏卯绷着面皮面无表情地喝了口牛奶。
“好吧,”瓦恩·凡自讨没趣,“我只能说一点点。”
“他是一个非常重要的——武器架子。”
三人:……这不就是三人昨晚推断出来的结果吗?
苏卯问道:“索尔金先生已经死亡,发电室的工作怎么办?”
瓦恩·凡笑了笑:“红珊瑚号已经启动了备用方案,您可以放心。”
用餐完毕,瓦恩·凡告退去往轮机舱工作了。
三人商量后,还是准备趁瓦恩·凡不不在,前往工作人员休息舱以及发电室确认。
苏卯正准备进入位于上层的工作人员舱室,纪仲游却让他们稍后,随后消失了几分钟,回来时手上还拿着一卷黑色的绝缘胶带、剪刀和塑料卡片。
苏卯:?
舱门被上了锁,纪仲游熟门熟路地从工装裤袋掏出了一张卡片,伸入门缝后使劲儿向下一划——门开了。
看着苏卯难以置信的眼神,纪仲游轻咳一声快速道:“生活常识,基本操作,储藏室里什么都有。”
三人进入舱室,果然看到了舱室顶棚缓缓突出的一只眼——还没睁开。
“帮个忙。”纪仲游鼓捣一阵,示意维雷特双手交叠,随后果断踩上人肉阶梯,双手高举着什么东西,然后向上借力一跃。
苏卯面无表情地在下面鼓掌——纪仲游直接剪了段胶带把“审判之眼”贴上了。
“我们得快一点,一会儿他可能就来了。”纪仲游催促道,“先看私人物品。”
索尔金的东西少得可怜,被子还乱糟糟的卷在床上,却没想到它的主人可能再也无法回来了。
“这里有一封信!”维雷特扬了扬手里的东西,“是多瑞恩艇长写的。”
“索尔金的确提起过,先收好。”苏卯一边回应一边翻开那床被子……
苏卯心情复杂地注视着被子下的那些沾血的洁白鳞片们,又一个掉鳞的?
纪仲游回头看着苏卯的动作,避无可避地看到那些东西,整个人仿佛被拽回曾经炸鳞脱落的时刻,身体下方鳞片生长处忽然传来极致的痛感。
他忍不住闷哼一声,生理上的掉鳞已然结束,这完全是心理疼痛。
苏卯担忧地转过头,看到纪仲游捂住的下腹——那是他曾经触摸过的地方:“严重吗?”
纪仲游咬着牙摇了摇头。
苏卯抿了抿唇,加快了翻找的动作并仔细回想索尔金说过的话……似乎没有什么新的发现了。
看着疼痛难忍的纪仲游,苏卯和维雷特还是决定先离开此处。
临走之际,苏卯还是鬼使神差地拿了几片索尔金床上的鳞片。
片刻后,瓦恩·凡进入这间舱室,看着被胶带贴住的“审判之眼”,忍不住放声大笑。
纪仲游躺在苏卯的舱室里,面色苍白、忍痛的闷哼不断传来,苏卯拿着毛巾帮他擦了擦额头的冷汗。
他忽然回头对靠在舱壁上的维雷特说道:“你出去。”
维雷特难以置信地指了指自己:“我?”
“对,”苏卯点点头,“你出去。”
“好吧,你们总是有很多小秘密,但如果是任务相关,你们最好会告诉我。”维雷瑟耸耸肩离开了舱室。
苏卯喉结滚动,轻轻解开纪仲游的工装连体衣,他将最后一层遮掩向下退了点,露出沟壑分明的人鱼线和那些细密的鳞片。
一点伤口都没有,这人怎么会痛成这个样子?
苦思冥想也没找到答案,苏卯试探着伸出手,微凉的指尖轻轻抚摸上那些鳞片,来回摩挲。
苏卯的手臂忽然被一只滚烫的手紧紧抓住。他微微偏头,看到那人汗湿的黑发,胸膛伴随着急促的喘息翕动。燃烧着火焰的双眼,仿佛在质问他在做什么。
苏卯听到自己嗓音变得有些沙哑:“你这里好好的,怎么会这么疼?”
纪仲游看着苏卯古井无波的碧青色双眸里带着几不可见的关切,他因为疼痛而紧绷的神经忽然放松了。
他感受着手中那人微凉的体温。
没有功利性、没有目的……苏卯的眼睛里仿佛什么都没有,又什么都有。那个眼神看起来只是单纯地在疑惑,没有伤口的地方为什么会疼。
纪仲游的泪水忽然盈满了眼眶,面前模糊一片,他只能看到两团碧青色。
沙哑而空灵的声音响起:“我唱的歌,好听吗?”
“嗯?”苏卯一头雾水,但还是答道,“还行吧,就是有点怪。”
苏卯顿了顿,继续问道:“你还疼吗?”
纪仲游忽然哈哈大笑起来,眼角飙出泪花。
苏卯一头雾水地看着纪仲游又哭又笑,他摸上对方的额头:“你到底怎么了?”
“……”
他因糟糕的歌喉被身为瑟斯顿家主的父亲彻底放弃,而瑟斯顿所信仰的“怪物”却……
这可真是讽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