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等到深夜，一起来到客厅。

纪仲游将手轻轻贴在与前舱接近的墙面上，敲了敲。

空室的咚咚声响传来。

他回头朝那两人点了点头。

此处的确有一个封闭空间。

维雷特上前，示意纪仲游让开：“我常年住在中世纪古堡，对密室的机关应该比你们都熟悉，交给我吧。”

语毕，他上前，手指在墙面的壁纸上不断摸索，却并未找到任何本应存在的缝隙。

维雷特笃定地摇头，表明密室的出入口不在此处。

客厅人来人往，的确不是个藏东西的好地方。

苏卯略作思考，很快摸清楚了其中关窍：“去前舱。”

三人转到下层，尸体还躺在原处，维雷特进去后，看着索尔金的死状叹了口气，感慨道：“狂妄是罪。”

他伸手轻轻阖上死者的眼睛，将自己的黑袍脱下罩住那被刀刃切割的残破面容，露出自己白色的里衣，维雷特轻轻握紧十字架，纤细的手腕肌肉紧绷。

低低的祷告声传来，苏卯和纪仲游站在原地安静看着，没有催促。

耽搁了几分钟后，三人沿着金属楼梯抵达前舱上层，继续寻找密室入口。

维雷特的手指在金属舱壁上不断寻索，对那些金属板块拼接的缝隙抚摸地尤为仔细。

纪仲游站在楼梯上看着他忙碌，忽然开口问：“你为什么会决定信仰上帝？”

维雷特回头露出一个明媚的笑容：“因为，祂向我展现过神迹，也带我离开了深渊。”

纪仲游若有所思。

埃斯特班那些信徒、瑟斯顿家族的长老们，也是如此吗？

维雷特有些苦恼地收了手：“这面墙开门的地方到底在哪？”

纪仲游忽然冒出一句题外话：“其实我一直有点奇怪，前舱这里晚上应该也需要人值班吧？”

“什么意思？”苏卯问道，“对于海洋来说，白天和黑夜似乎都一样。”

纪仲游摇了摇头：“按照常理，在航行期间前舱24h都需要安排工作人员的，但艇长多瑞恩明确提过，晚上七点后他会回到自己的房间，一开始我以为工作人员会轮班值夜，但是现在索尔金死了，这里是空的，瓦恩·凡呢？就算他是什么灵异存在，潜水艇出了意外，难道他就能活了？”

苏卯听到他的话后心弦微微一动，有了一个猜想：“也许，当夜晚降临，前艇必须是空的。”

纪仲游点头道：“试试看。”

两人对视一眼，心里都有了成算。

他们带着一头雾水的维雷特离开前舱，再三确认门已经被关紧，随后退回了收藏室里。

“我们在这儿先呆一会，”苏卯提议道，“上次时间有限，最好再查查其他的线索。”

纪仲游阻拦道：“趁着你们出海的空档，我已经看过几次了，还有这个必要吗？”

看着苏卯怀疑的眼神，纪仲游有些讪讪，但还是没有放弃：“至少要保存些体力，找些防身的工具。”

这话倒是没错。

维雷特干脆坐在收藏室的地上，抱怨了一句：“这一天就像一生那么长。”

苏卯转身看向维雷特，幽幽道：“还有四天呢，至少你活过了今日……”

这一回头不要紧，苏卯忽然发现收藏室中央瑟斯顿伯爵的日记连同玻璃柜子一起不见了。

他回头看向纪仲游：“东西呢？”

纪仲游无辜道：“我一摸柜子，那些玻璃融化后就消失了。换句话说，这日记可是‘神’让我拿的。”

苏卯：……

“算了，本来就是你家的东西，”苏卯道，“走吧，去找点防身物品。”

三人进入餐厅，维雷特熟门熟路进入厨房，找了几把刀，三人分着拿好。

纪仲游拿笔的手拎不习惯，选了把最轻的水果刀。

他看着提着一把沉重菜刀的苏卯，有些惊讶：“臂力过人啊！”

苏卯没有理会，侧头看着纤细的神父提着把足有小臂长的砍骨刀，不合时宜地冒出了一句：“上帝也流行物理超度吗？”

维雷特露出八颗雪白的牙齿。

三人关闭了收藏室的灯光，轻轻打开前舱的门，只留出一点门缝，隐约能看到仪表盘发出的光。

他们手握利刃，安静蹲守，等待着未知的命运。

四周一片昏暗。

不知道过了多久，在苏卯都有些昏昏欲睡之际，忽然听到了“咔哒”一声。

苏卯一惊，忽然肩膀上多了一只手按住了他，是纪仲游的，这让他安心许多。

维雷特都已经睡着了，又被纪仲游不算温柔地晃醒。

硬物刮蹭金属地面，传来一阵不算悦耳的摩擦，随后又变成了窸窸窣窣的声响。

凭借那点微弱的光，苏卯只能看到一大片阴影出现在前舱，看形状有些像蛇。

纪仲游忽然伸手遮住了苏卯的眼睛。

苏卯：？

失去了视线的苏卯，听力更加敏锐。

肌肤的裂帛声、夹杂着啃食肉类的可怖声响一同传来，那东西仿佛饿极了，硬度极高的牙齿啃到骨头上，发出坚硬的梆梆声，听来令人牙酸。

苏卯的耳朵忍不住动了动。

似乎是觉得有趣，纪仲游忍不住在上面捏了捏。

苏卯面皮发烧，这点热度很快传递到捂着他眼睛的那只手上。

纪仲游松开了捏住苏卯耳朵的那只手，低头凑了过去，恶趣味地在微动的耳朵尖上吹了口气。

怀中人忍不住抖了一下。

手上感受到的热度开始升温。

纪仲游低低笑了起来。

感受到身后人的捉弄，苏卯有些羞恼，狠狠地拽下那只遮挡了他视线的手。

却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一群头大尾细的灯笼鱼出现在前舱的玻璃前方，它们头顶悬挂的发光器官驱散了海底的黑暗，密密麻麻的冷色调光源，也照亮了这间小小的前舱。

带有“背鳍”与四肢的巨大的蛇形生物正趴在地上啃食索尔金的尸体。

微弱的光芒照在那东西的身躯上，苏卯只能隐约看到，这才发现它身上坚硬的鳞片与柔软的肌肤交错生长，曲起的腿呈现的肌肉线条更像是人类的肌理。

在三人共同幻想的作用下，玻璃外的灯笼鱼群开始变得更加密集，光芒也更加明亮了。

它的视力似乎已经完全退化，灯笼鱼带来的光亮对它毫无影响。

维雷特低声问道：“那是背鳍吗？形状很奇怪。”

话音未落，那庞大的生物忽然转头朝向舱门处，又偏了偏头，看来退化的视觉反而刺激了那东西听觉的进化。

三人一惊，紧紧握住手中的刀。

这东西一转头不要紧，三个人瞬间更为清晰地看清了那生物的面目，它身后的东西并不是什么尖锐的背鳍，而是一杆长矛。

三米长的长矛直直穿过那多种元素杂糅在一起的生物的胸腔，尖头露出，而另一头则在重力的作用下垂落在它的尾部。

它扭过头来的脸部更加可怖，那东西头发疯长，棕色的长卷发交缠堆积，人类的眼球搭配着野兽的竖瞳，眼神中却充斥着茫然，诡异的生物嘴部凸起，内里牙齿变得尖锐锋利，下半张脸满是鲜血——刚刚啃索尔金尸体沾到的。

纪仲游忽然感到了一种强烈的违和感，这个生物……更像是人类和利维坦的结合，类似嵌合体那种存在。

那生物侧耳仔细倾听，却再未发现任何声响，等待了一会儿后开始调转方向，继续它的“晚餐”。

片刻后，苏卯轻轻关上了舱门，三人这才发现自己的后背、握刀的手心里都布满冷汗。

他们一起轻手轻脚地退出收藏室，进入餐厅，又将那扇门反锁。

维雷特翻找出三个玻璃杯和一瓶威士忌，一一倒上，准备喝酒压惊：“怎么办？那到底是什么东西啊？”

苏卯摇摇头，接过后饮了一大口：“看着像利维坦和人类的结合体，还有那根长矛，应该就是索尔金的东西。”

纪仲游补充道：“应该是嵌合体，例如古希腊神话中的奇美拉就是其中一种，不过它是由狮子的头、山羊的身、蟒蛇的尾共同组成的。”

“它的五官和轮廓……”维雷特也不是真的想要个答案，他沉吟一阵，忽然道，“我总是觉得它的脸很熟悉，好像在哪里见过的样子。”

纪仲游正在研究冰球机，想搞个冰放进威士忌里：“你这么一说，好像是有点，可是像谁呢？”

苏卯摇摇头，自出生以来，他都没见过几个外国人，总觉得他们都长得大差不差：“你们能共同见过的人，除了文学影视里的固定形象，也就是这里吧。”

两人苦思冥想暂无结果，干脆作罢。

“还有一个问题，”纪仲游继续道，“这奇美拉被穿透了胸膛还能活着……你确定索尔金的矛一定能杀死利维坦吗？”

“也许是位置问题呢？出海的时候我们见识过了，头身相接处才是利维坦的弱点，刚刚只是穿过了奇美拉的胸膛，”苏卯补充道，“无论如何，我们都得实验一次。”

“说实在的，”维雷特有些苦闷，又倒了一杯酒，“现在打开餐厅的门，我都怕那东西会跑出来。”

“可能性不大，”纪仲游送了耸肩，“如果真的有那么危险，多瑞恩怎么会让它进入红珊瑚号？毕竟那东西可以自己出来，而且每天待在前舱最多的人是他。”

“等等！”纪仲游皱起了眉，与维雷特四目相对，“我知道他像谁了！”

两人瞬间恍然大悟，异口同声道：“奇美拉是彼特，他是彼特·儒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