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和我们猜测的一样，那这场游戏的难度也太大了，一头利维坦已然令我们捉襟见肘。”

四目相对，纪仲游感到自己似乎捕捉到了什么：“这也可能是第三条规则带来的效应，你我都默认了出现两头‘白鲸’，是更为可怕的结果。”

小小的舱室内陷入了沉默。

要如何重新谱写自己的潜意识？这是在现实世界都无法破解的难题。

苏卯侧过头，视线飘过床头的笔记本，忽然想起自己没有看完的第四章内容，他询问过纪仲游后，得到允许，伸手拿过，翻到他没能看完的那页。

纪仲游凑过头去，与他一同观看，苏卯不自然地拉开一段距离，又将注意力全部放在面前的笔记，那是前一章节的延续：

人类与神明的约定，被万物见证。

巨怪向神明发起控诉。

“为何我注定要向命运妥协，渺小的人类却拥有抗争的权利？”

自诞生之日，巨怪们已然知晓自身宿命的方向，那必然是悲剧收场。

神明抚上了利维坦巨大的头颅，直视着它悲伤的眼眸：“我是世间最为公平的存在，我愿意赐予你们一个，免于不幸命运的机会。”

利维坦燃起希望：“我可否自行规划命运前进的方向？这场游戏需要一个时间节点。”

“好吧，”神明叹息，“人类在游戏中可以耗费的时间，将从永远缩短为两百年。”

“只要能活过两百年，你的命运将得到延续，你存在的时间，将从末日变为永远。”

“无需成为圣洁者的祭牲、不再受命运的齿轮卷动？”悲伤的眼神慢慢被希冀替代，它趴伏在神明怀中，轻声道谢：“我会感激您的慷慨。”

利维坦与神明打赌，以自身的鳞片为注。

短短两百年不过弹指。

无体无形的意志如何能击破水中的王者？

背叛横生的群体如何能击破独行的祭牲？

利维坦的高傲惹得神明发笑。

祂点头应允，将广袤的海洋划分，使其完全变为利维坦可以肆意玩耍的游乐场，并邀请它完成规则的下放。

利维坦吐出古老而沉重的音符：“我为孤傲的个体，蔑视群体的合作。”

规则之书发出光亮，缓缓记载下与巨怪语言完全相反的要求：

Rule No.1：昏暗的海底缺乏太阳的热烈，请积极进行光合作用，每日社交：0/1。

利维坦满意地点点头，继续道：“人类之间的‘关系’被赋予海洋生物的名号，这样的词条令我厌恶。”

神明了解它的不满，规则之书再次亮起，对人类“鲸鱼哲学”的核心观点，进行了小小的改编：

Rule No.2：不要吝啬您的夸赞，请取消话语中的否定表述。

利维坦漆黑的眼睛中浮现了一丝苦恼：“你总是称颂人类的勇气，可我对他们心底时刻滋生的恐惧深感失望。”

神明摊了摊手，并未回答，规则之书尽职尽责记录下第三点：

Rule No.3：越为在意的事，越会发生，海洋会将墨菲定律发生的概率大大提高，为了您自身与其他乘客、乃至工作人员们的安全，请种下美好的种子，开出美丽的结果。

利维坦有些不满：“这与我的想象大相径庭。”

“刀剑有利刃，可刺向的方向却可以选择，”神明解释道，“显化只会在合理范畴内，人类仅能凭借意志完成赌约，这是我帮助你打破谶言的附加条件。”

“好吧，”利维坦还是有些不情不愿，“但我也要争得一点特权。”

“一切想象的来源必为真实，一切想象的结果无法消失。”

巨大的圣光亮起，新的游戏，正式载入神明的游乐场之中。

一切的想象的来源必为真实。

苏卯合上书本：“是真的……有两条利维坦。”

“关于这个问题，有待商榷。”纪仲游挑了挑眉，“实话说，我们对巨怪的传说了解太少，堪称陌生，也许我们应该问一下维雷特，他或许会知道一些笔记以外的资料。”

两人敲开隔壁舱室的们，对方正单手握着胸前的十字架，整个人又从萎靡的状态回归兴奋。

苏卯眼尖地看到摊开的笔记本，对方显然也刚刚阅读过同样的片段。

顺着苏卯的视线，维雷特露出满意的笑容：“您刚刚也看到了那幅场景，拉斐尔大人的存在必为真实。”

苏卯：……

纪仲游对这样狂热的信徒已然见怪不怪，打断道：“或许你可以向我们介绍一下利维坦的诞生与消亡。”

维雷特看到兴致缺缺的两人摊了摊手，但还是知道目前破局更为关键，他抚了抚自己长袍上的褶皱，缓声道来。

上帝创世的第六日。

三只巨怪诞生于世间：贝希摩斯、利维坦、席兹。

雄性的贝希摩斯威震沙漠，雌性的利维坦盘踞大海，巨鸟席兹保护鸟类。

上帝发出谶言，世界末日到来之际，它们将成为奉献给圣洁者的祭牲。

苏卯问到：“就这些？”

维雷特点头：“为了终结末日，三头巨怪必将为人类所屠，这就是它们本应面临的命运。”

“也就是说，为了避免这样的命运，利维坦接受挑战，在游戏中下达和它自己生存准则完全……”纪仲游比划了一个反转的手势，“……的规定，在游戏中演化为人类必须遵守的条件。”

维雷特点头：“我也这样认为。”

苏卯更关注另一个问题：“世界存在两只利维坦的可能性大吗？”

“……上帝将混沌之力赋予利维坦，可这样巨大的力量是有限的，”维雷特沉吟，做出自己的推断，“其中一只可能是贝希摩斯，它们的外型都是鲸类，类似于抹香鲸。”

维雷特补充道：“但这本笔记里描述的利维坦的外表来自《以赛亚书》中的记载。”

他快速向前翻页，将食指点在了前文：“曲行的蛇”。

苏卯内心有一种不详的预感：“一雄一雌……彼特他们猎杀的……难道就是它们的孩子？”

纪仲游皱起眉头。

苏卯与纪仲游对视一眼，产生了新的疑惑：“可为什么我们会看到贝希摩斯，它应该存在于陆地。”

纪仲游想起自己那个诡异的梦，有了一个猜想：“也许，是因为你和我，我们共同的幻想，召唤了真正的利维坦。”

苏卯却认为这样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他参与了两次幻想，结果却完全不同。

除非……纪仲游和他一样，也是……

“探险家们，下午好，我是红珊瑚号的工作人员索尔金，我们的艇长多瑞恩感到身体不适，接下来将由我暂时接管红珊瑚号上的大小事宜。

很遗憾，我们挥别了爱德华·劳林先生、凯特·劳林女士，但他们的牺牲显然为我们必将杀死‘白鲸’的未来做出了杰出的贡献。

历经了三场有趣的探险，我想各位对于海洋的规则有了更进一步的了解。

在晚饭前的两个半小时内，各位可以自行活动，瓦恩·凡先生已经开始料理美味，亚伦·索尔金将在前艇为您提供服务，希望大家可以在红珊瑚号上度过美妙的一日时光！”

纪仲游问到：“你们有什么打算？”

“我的直觉告诉我，瓦恩·凡有蹊跷，”维雷特自告奋勇，“我还算精通料理，我可以去餐厅帮忙。”

“我比较在意进入过抹香鲸食道的索尔金，”苏卯道，“我想去前艇听听他的‘英雄事迹’，杀死抹香鲸的办法或许是完成游戏的一环。”

纪仲游点点头：“那我去拜访一下生病的多瑞恩艇长，看看他在做些什么。”

“好吧，注意安全，”考虑到在厨房帮忙的维雷特苏卯给出了时间节点，“我们在餐后再碰头交流。”

维雷特握紧了手中的十字架，警告道：“依据我以往的游戏经验，团队协作才是最佳的胜利方式。”

纪仲游耸耸肩，大致明白了维雷特的意图，无非是怕他二人更为亲近，将他这个上帝信徒扔在游戏里成为弃子。

房间顶棚上的幽蓝眼眸眨了眨，见证了这场短暂的结盟。

一行人出发，各自前往计划好的目的地。

苏卯穿过收藏室，轻轻叩响前艇闭合的门：“索尔金先生您好，我是探险家……苏。”

他把catty那个单词咽下。

闭合的门很快打开。

“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吗？苏先生？”

“今天听说了您的英勇事迹，时间有限只来得及听到一半，真是可惜，”苏卯面露遗憾，“可以聊聊您捕猎抹香鲸的详细过程吗？”

“当然可以！”索尔金面容增添了一分得意，他犹豫了一下，还是侧身让出一小部分空间，欢迎苏卯进入。

苏卯注意到他仍旧戴着那顶水手帽，没有换成艇长的帽子。

索尔金沏了两杯咖啡，在属于多瑞恩艇长的座位上落座，准备开始讲述自己作为捕鲸人的英勇过往。

“我是当之无愧的英雄！”索尔金选择了一句自我赞美当作开场白。

苏卯配合地露出惊讶的表情，可那双碧青色的眼眸里盛满漠然。

“只有上帝才真正知晓我的英勇，”索尔金低头抿了一口咖啡，“鲸鱼一直是我们村庄赖以生存的资源之一，在我们那里，每个年轻的小伙子自成年之日起就开始在船上生活，大家都想成为鱼叉手，分得鲸鱼最好的部位、拥有最多的财富、拥抱最美的女人。”

索尔金自信一笑：“但我，是最好的捕鲸人，向上帝发誓，我是最好的！”

作者有话要说：神明抚摸着怀中的利维坦：哈基米哈基米哈基米

昨天没更，晚上要是有时间大概会再补一章（估计会挺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