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哈！”

暧昧的气氛顿时一扫而空。

纪仲游整个人在驾驶位置上笑到蜷缩，安全带尽职尽责地用力将他向后扳，也没能阻止他整个人变成一只“虾米”。

“瑟斯顿先生……”苏卯努力绷住面皮，拼命掩盖自己的羞窘，他原本苍白的面孔被红色彻底染透，这可爱的颜色不仅爬上了他的耳朵，还在朝他的脖颈以及工装服遮盖的地方迅速蔓延，“你……你克制一下。”

纪仲游还在笑，完全没有理会苏卯的意思。

苏卯有些手足无措，这样尴尬的场面还是第一次遇到，但他很快自我反省，察觉到使用的称呼错了，低声弥补道：“纪先生……”

纪仲游兀自笑了一会儿，稍微收敛了一点，随后清了清嗓子，平复了一下情绪：“好吧，我尽力。”

苏卯：……

真是谢谢你哦。

纪仲游忍住了哈哈大笑，却压根没掩饰眼角眉梢里洋溢着的开心情绪。

“……我去了，”苏卯红着脸避开他的视线，按动按钮，玻璃球侧面舱门应声而开，他在进入金属舱体后打开外部舱门，游了出去。

看着迫不及待直接跑出舱体的苏卯，纪仲游感到一丝怪异，他轻轻皱了下眉，仔细思考。

他下意识地看向自己身侧那颗幽蓝眼球，视野边缘处却忽然出现一抹黄色——氧气罐。

纪仲游快速看向右侧座位处，属于苏卯的氧气罐还好好地呆在原地。

苏卯，没戴氧气面罩和氧气罐就进了海！

纪仲游瞳孔紧缩，下意识大声喊道：“氧气罐！你的氧气罐！”

他焦急地解开安全带，一手提起氧气罐和面罩，准备按动按钮开门去追苏卯。

而苏卯为了躲避尴尬，动作飞快堪称逃跑，此时人已经游出小艇。

纪仲游急促拍打面前的球形玻璃，发出砰砰声响，想要引起苏卯的注意。

但这样的声音，在海水这样的介质里，还是太微弱了。

纪仲游透过眼前透明的玻璃舱，看到那头长卷发尽数散在水中，随着苏卯游动的动作不住向后飘动，他整个人灵活无比，像是入水的鱼，在海底放肆畅游，毫无异常——甚至没穿戴脚蹼。

苏卯，难道就是梦里那只……

纪仲游愣愣地看着眼前人的动作，苏卯快速游向已经死亡的凯特，冷静地掰开对方的手、拽开舱门，将尸体送入舱体内部，放在了那颗肉球旁边的座位上。

苏卯忙完，看到了内部完全损毁的精密仪器，布满蛛网裂纹的玻璃质量还算上乘，没有海水渗入。

破碎的窗模糊了他的视线，他只能看到不远处小艇里忽然出现了一抹明晃晃的黄色……

那是，他原本……应该佩戴的氧气罐。

正常人类都会佩戴的氧气罐。

苏卯忍不住伸手抚上自己的口鼻，期盼中的塑料质感并未出现，整个人都有点抓狂。

刚刚进入海中获得的饱腹感与愉悦，变成了不安与恐慌。

他努力平复心绪，再次拉开舱门进入海洋。

苏卯游动的速度显然比出来的时候要慢很多，那种充盈、舒畅的感觉再次袭来，他眼神在下方不自然的红珊瑚上来回寻索，想要尽量减缓回去的速度。

忽然，他看到数枚鳞片，散发出诡异而偏绿的光。

苏卯向下游动，很快找到这抹颜色的来源——那是属于利维坦的鳞片，足有手掌大小，还带着一点黑色，应该是血迹。

待苏卯再次进入小艇的时候，纪仲游已经回到了自己的座位，刚刚那罐氧气也被放回了原位。

苏卯一言不发地坐回了自己的位置，把意外获得的鳞片放好，随后开始操纵蟹状钳，以抓牢另一艘小艇的舱门把手，率先开口：“我刚刚发现了利维坦的鳞片，应该是和大白鲨打斗过程中脱落的。”

纪仲游挑了下眉毛，打开内部照明设备，拿起那些东西仔细查看，坚硬的鳞片在灯光的照耀下泛起偏绿的彩，跟他手腕上的水鸭绿刚玉颇像。

某些角度，和苏卯的眼睛颜色也很接近。

“你到底……”纪仲游看着只剩下五分钟的探险时间，还是先打开了智能系统，将小艇行进目的地更改为红珊瑚号。

他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你到底是什么东西？”

苏卯松开操纵杆的动作顿了一下。

他面无表情地回答道：“一只怪物。”

小艇里很安静，尽管苏卯的声音很轻，但那两个字还是准确无误地抵达了他的耳朵里。

“……怪物？”

纪仲游若有所思。

小艇开始进入智能航行模式，拖着另一个快速抵达红珊瑚号，此时距离探险完毕只剩下不到两分钟了。

苏卯按开玻璃舱门，两人前后进入金属舱，在原地等待工作人员打开内部舱门，准备进入红珊瑚号。

在苏卯以为自己不会得到任何回应的时候，纪仲游忽然笑了笑：“我的家族，就是怪物的信徒。”

苏卯意外地看向身旁的青年。

光线有些昏暗，他只能看到对方硬朗的轮廓和低垂的睫毛。

红珊瑚号潜水艇的侧门缓缓打开，接待他们的人员是瓦恩·凡。

他行了一个礼，问候道：“两位勇敢的探险家，欢迎回来。白鲸竟然会出现在这片海域，这可真是意外的发现！我们在餐厅内部准备了丰盛的餐食，艇长也正在静候你们的凯旋，希望两位探险者带来了令他振奋的好消息！”

苏卯点点头，干脆道：“劳林夫妇死了。”

“哦，我们已经通过生命体征探测雷达得知了这个悲惨的消息，”瓦恩·凡笑意盈盈，“这可真是个令人伤心的意外，但我们还是要向前看，毕竟‘白鲸’更为重要，对吗？”

这样熟悉的语调……纪仲游忽然产生了一股难以言喻的恶心感，他维持沉默，眼神却更加锐利了一些。

苏卯补充道：“另一艘小艇我们带回来了，上面还有劳林夫妇的尸体。”

瓦恩·凡答道：“好的，我会妥善安置。”

两人进入餐厅，多瑞恩艇长和维雷特已经入座，餐桌上摆满了餐食，品类丰富，甚至有一只烤好的火鸡。

多瑞恩起身问好：“我的勇士们！欢迎归来！”

他厚重宽大的手掌按在苏卯和纪仲游肩膀，拍动数下以示欣慰：“你为我们带来了哪些好消息？”

被按住的两人对视一眼，苏卯没有正面回答：“现在已经到午餐时间了，也许我应该和维雷特出发探险后才能更好地回答您这个问题。”

“真是善于耍小计谋的人类，”多瑞恩船长坐回原位，“不过勇敢者值得一些小小的特例，白鲸的出现显然比这要重要许多……”

他露出雪白的八颗牙齿：“如果你能拿出令我满意的线索，也许我可以允许你们的出发时间延迟到午餐后。”

“当然，”苏卯笑道，“我会让您满意的。”

偏绿的鳞片在餐厅黄色灯光的照射下发出莹莹光彩，有一块黑色的痕血迹，仿佛洇开的墨水，牢牢附着其上。

“这……这是……”多瑞恩艇长急切站起，不小心带倒了盛满餐前酒的玻璃杯，血红色在洁白的餐布上蔓延开来，却无人指责。

“是的，”纪仲游故意模仿艇长的翻译腔，浮夸道，“这正是‘白鲸’的鳞片，我们见证了一场激烈的打斗。”

“天啊，”多瑞恩眼神中满是激动，他双手颤抖接过鳞片，轻轻抚摸，鳞片边缘过于锋利，划伤了他的手指。

指尖的鲜血溢出抹在了鳞片上，和那块黑色、已然干涸的液体逐渐融为一体，他喃喃自语道：“我就知道，我的爷爷、父亲怎么会欺骗我？它必然存在。”

不知是不是纪仲游的错觉，那枚鳞片微微发出了一点光亮。

苏卯听到这番话，皱起了眉毛。

艇长仍旧在不住抚摸那枚鳞片，纪仲游看着他陷入魔怔，干脆将自己手里剩余的鳞片放在桌上，带着苏卯自行入座。

索尔金在旁侧等候许久，待所有人进入座位后很快完成了分餐，每个人的餐盘里蔬菜、谷物、肉类均衡分布。

苏卯学着纪仲游的样子围好餐巾，手持刀叉努力进食。

纪仲游简单尝了尝，不甚满意：火鸡又干又柴，不算好吃；沙拉一股草味儿，酱汁甜腻；谷物半生不熟，有点夹生。

他偏头看向毫不介意、大口吃饭的苏卯，整个人有些恍惚。

这么饿的吗？

纪仲游开始对自己在小艇里的嘲笑苏卯肚子咕咕响起的行为有些愧疚，一股难以自控的情绪席卷，他看着手中的刀叉，忽然产生了一个自我惩罚的念头。

躁郁症再次发作了。

他抖着手强迫自己不要做出出格的举动，手中的刀叉分割餐盘中的肉类，他没能控制好力道，刀刃碰到白瓷，发出刺耳的声响。

苏卯别过头，含糊不清道：“你怎么了？”

纪仲游恍惚地看着那对碧青色眼睛，对方满嘴塞着食物，显然是饿极了，他找回了一点理智：“你吃吧。”

他把手中没动几口的食物往苏卯的方向推了推。

苏卯：？

但还是接过了。

情绪回归平稳，纪仲游轻轻松了口气。

瓦恩·凡此时也进入了餐厅，报告道：“那艘小艇很多地方都破损了，我和索维金将在下午完成维修，另外，劳林夫妇的遗体已经安顿完毕，我想海洋就是探险家们最好的归宿。”

艇长闻言顿住了抚摸鳞片动作，却没评判什么，只是点了点头。

没过一会儿，多瑞恩礼节性地跟大家打了个招呼，就带着利维坦的鳞片们钻进了艇长室，不知在做些什么。

苏卯用餐完毕，拿过餐巾仔细地擦了擦嘴角。

盘子被两位工作人员收走清理。

餐厅很快只剩下三个人。

纪仲游冷静道：“刚刚鳞片发光了。”

“我也看到了。”维雷特点点头，确定了纪仲游所见不是幻觉。

苏卯若有所思：“我们得去趟收藏室，确定下一步行动的目标。”

收藏室内，三人分开行动。

面前的各色物品被按时间顺序分别摆放，记载着利维坦出现的种种资料。

展厅中央放着一个巨大的玻璃柜，纪仲游站在那里许久没动。

“怎么了？”苏卯有些奇怪，走到他身旁。

玻璃柜内是一本日记，纸张黄硬发脆，年头十分久远，字体是花体英文，使用了许多古英语，苏卯看不大懂。

他看向展品下方的说明书，冷金色的金属板子上刻着黑色的汉字——弗朗西斯·瑟斯顿伯爵的日记，详细记载了他与利维坦在梦中的会晤。

纪仲游……也姓瑟斯顿。

苏卯心中一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