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卯被安置在一栋洛芙名下的公寓里。

公寓位置偏僻，在地铁2号线的尽头，下车后需步行20分钟，6:00-21:00间，每逢整点都会有班车接送。

苏卯端着可乐杯，看着眼前的18层高楼，问出了自己的疑惑：“整栋楼都是……你的吗？”

“是的，”洛芙点点头，带着苏卯进入楼中，准备去前台完成登记，“你住在9楼111，那一层都是电影院的员工们，其他层有普通租户，也有我雇佣的工作人员。和你一样，他们多少有点……特殊。”

前台是一位棕色卷发的漂亮美女，和洛芙打了个招呼。

洛芙吩咐对方把9楼111室订给苏卯。

洛芙说明了来意便离开了，美女随意点点头，她的十指做了精致的美甲，轻轻敲击键盘，问道：“身份证有吗？”

苏卯愣了一下：“丢了……”

“号码呢，背得出吧。”

苏卯点点头，背了身份证号码，那女子输入系统，完成了登记。

“自我介绍一下，我叫金不换，你也可以叫我三七，”三七拿过一张卡交给苏卯，上面写着9-111，也没对在可乐杯中翻滚的章鱼发出什么疑问，直接进入推销模式，“我是这栋公寓的管理员，也是一名私人医生，受伤的话可以来找我——各种意义上的伤口，不过并不是无偿的。”

“另外，这是我的名片和大楼微信群的二维码，有需要可以直接联系。”

苏卯没有智能手机，短期内估计加不上，但还是礼貌道谢，接过了三七递来的物品。

他按动电梯向上的按钮，和同样等待上楼的陌生租赁者一起进入电梯中，他学着对方的样子刷了卡，按亮了目标楼层。

电梯门打开，苏卯进入九楼，他大概观察了一下房屋布局，发现整层楼房间共计15个，呈现回字形分布，中间四间房呈“田”字状分割，明显里面是没有能看到外景的窗户的。

最奇怪的是房间号，15间房数字是乱的，至少在苏卯看来暂时没有发现任何规律。

然而他也无意探寻，只是按照门牌号找到了属于自己的那间——位于“回”字的左上角，正对着消防通道和电梯。

苏卯按照门口的提示，刷卡进入了房间。

这是一间小小的loft。

一进去就是厨房和冰箱，再往里就是客厅，小型的旋转楼梯直通二楼。苏卯上去一看，卧室和书房是一体的，浴室也在楼上。

麻雀虽小五脏俱全，房间已经被精心打扫过，床单和换洗物品一应俱全，甚至冰箱里也被食物填满。

苏卯抖着手摸了下床上被单的边角，干燥而粗糙的棉质布料触感从指尖直达脑海。

他终于有个稳定的住所了。

苏卯来到厨房，将小章鱼倒出可乐杯换了个更大的碗，又往里倒了些盐水模仿“大海”的环境。

小章鱼：……大可不必。

然而苏卯注定无法听到小章鱼的腹诽。他上了二楼洗了个澡换了衣服，腹部饱胀的感受让他困意上涌，慢慢陷入沉睡。

不知过了多久，再睁开眼时，苏卯发现白天已变成黑夜，眼前出现了12个汉字以及一个标点符号：

欢迎光临，这里是神明游乐场。

巨大的三角成为文字的背景板，微微裂开的缝隙忽然张开。

一只幽蓝的眼珠出现其中，多余的情绪已然被去除，看上去甚至有点呆呆的。

苏卯认出那是威廉姆的眼睛。

这么快就被埃斯特班驯服了？

他仔细查看，很快发现幽蓝色的玻璃体中夹杂着血红——八成是被暴力规训了一顿。他有种直觉，这颗审判之眼中原本携带的灵性，似乎被神明彻底扼杀掉了。

文字忽然发生了变化：

命运的齿轮早已开始转动，祝你玩得开心。

——您真诚的弟弟，埃斯特班

文字的光芒渐渐熄灭，巨大的审判之眼再度阖上，一切再次归于黑暗。

周围再次亮起，苏卯发现自己正身处一间狭窄的舱室之内，金属构建的舱壁、窄小只能睡下一人的床铺、简略的架子固定在床头，上面摆放着镜子、闹钟、以及一本笔记本。

透过圆形的小窗，苏卯看到了昏暗灯光隐约照亮了一小片。小鱼正肆无忌惮地来回游动，漂亮的珊瑚礁在海底生长。

这是，潜水艇？

苏卯垂眸，发现自己刚刚换上的新睡衣变成了深蓝色的连体衣，工作服右侧胸口上别着铭牌——Explorer·Catty·Su。

catty，刁钻刻薄的，搬弄是非的。

自己这个名义上的弟弟，还是一如既往的恶趣味。

苏卯拨弄了一下铭牌，可在明确对方的意图之前，他并不想轻举妄动。

迟来的广播在室内响起：

各位探险者，你们好！欢迎光临红珊瑚号，我是艇长多瑞恩·儒勒，接下来我们将开始为期五日的海底探险活动，很荣幸为您提供服务。

请允许我为各位简单介绍一下红珊瑚号的内部结构，艇内分为上下两层，从左至右依次是控制潜水艇的前舱、公共区域、客卧区域、工作人员休息区域以及工作区，红珊瑚号两侧配有储水舱以及小艇。

十分钟后，请各位探险者们完成准备工作、步出舱室，我将与工作人员一起，带领大家参观这艘漂亮的潜艇。

再次对您的到来表示感谢！

苏卯快速翻找了一下舱室内部可以被移动的物品，却一无所获。墙上的分针走过十个刻度后，苏卯起身拉开了舱门。

右侧一对穿着工装服的夫妻也打开了门。

“您好，我是轮机舱的工作人员瓦恩·凡，苏先生、爱德华·劳林先生、凯拉·劳林女士，欢迎来到红珊瑚号潜水艇，我将全程为各位快乐的五日时光保驾护航。”一位带着白色水手帽的年轻男子优雅行礼，典型的西方人长相，双眼也是蓝色的。

相比于苏卯的沉默，劳林夫妇显然更为积极：“我们很期待这次航行，希望可以顺利完成这场探险。”

两人对视一眼，恩爱非常。

在瓦恩·凡的带领下，三人很快抵客厅。客厅位于上层，正挨着船长室，下层则是收藏室和餐厅，四块空间共同组成了公共区域。

“你们终于到了，我的朋友们！”艇长多瑞恩·儒勒从沙发上站起，和进入的客人们一一握手。

苏卯发现已经有人在内等候了。

继劳林夫妇之后，他礼节性地伸出手来和热情洋溢的艇长握了握，却忽然感受到了一股更为炙热的视线。

这样的视线比那些费尽心思的搭讪更令人……毛发耸立。

苏卯有些不快，回头看向在沙发上安坐的另外两位客人。

其中一位拥有着黑色短发与眼眸，东西方混血儿特有的面目轮廓令他看起来更为神秘迷人，然而这些都不是重点，那是苏卯刚刚见过的、痴迷狂热的眼神……

是他在海景墙里见过的那个人！

那些被冲走的鱼鱼和绿蓝宝石……还有自己被泡发的事……

苏卯整个人一惊，忍不住往后一缩，却被对方抓住手臂往前拽了拽，他强绷着面部表情视线乱飘，目光划过对方胸前——莫雷·瑟斯顿。

“怎么？两位认识吗？”艇长多瑞恩愉快发问，仿佛没有察觉到两人之间的微妙空气。

“是的，有过一面之缘。”空灵而沙哑的音色响起，纪仲游也看到了对方胸前凯特·苏的名字，他直勾勾地盯着对方碧青色的眼眸，原本隐隐干渴的磨人感受瞬间消退，整个人仿佛浸泡在海洋里，舒适至极。

纪仲游眯了眯眼睛，没在意对方不断躲闪的眼神，沉迷地欣赏那对碧青：“他弄丢了我最为珍贵的藏品。”

苏卯紧绷着脸皮维持冷漠：“瑟斯顿先生，我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我……”

我是第一次见你。

话还没出口，就被苏卯咽下。他想起自己特殊的外表，长卷发的成年男子、碧青色的眼睛……想要集齐这两个要点可不容易。

“叫我纪，”纪仲游开口直接打断对方的话语的空白，手上的力道却一点没松，“这三角起的什么破名字。”

苏卯轻轻挣了一下，没能挣开。

“好了，”沙发上的另一位客人打断了三人的对话，“也许我们可以开始参观了。”

“当然。”艇长多瑞恩连连点头，扭头看向双耳佩戴着十字架耳环的维雷特，他的手中还拿着一本圣经

傅书君如果在此，会发现这对十字架耳环与戈蒂传教士的是如此相似。

“在开始参观前，请允许我为各位探险家们介绍我们的工作人员。”艇长多瑞恩拍了拍手掌引起大家的注意，他摘下船长帽行了一个绅士礼，“这是发电室的工作人员。”

左侧的中年男子摘下水手帽微微俯身：“亚伦·索尔金，保障红珊瑚号的电力供给，顺带一提，我也是一位捕鲸人。”

“捕鲸人！”劳林夫妇震惊地捂住嘴，“您真的捕捉过大型鲸鱼吗？”

索尔金骄傲地点点头：“当然，我甚至进入过抹香鲸的胃部，那可真是令人难忘的传奇经历！”

艇长及时掐断了索尔金的滔滔不绝：“这位是瓦恩·凡，轮机舱的职员。”

蓝眸男子再次优雅行礼：“欢迎光临红珊瑚号，高级工程师瓦恩·凡将全力保障潜艇的‘心脏’顺利运行。”

五人轻轻鼓了鼓掌。

艇长微微抬手，又往下压了压，示意客人们恢复安静。

“再次欢迎各位探险者登陆红珊瑚号，”多瑞恩艇长道，“在参观正式开始前，我将为各位仔细讲述海洋的规则，以便我们顺利找到目标‘白鲸’，希望各位在接下来的五日内严格关注自己的言行。”

纪仲游有些意外地挑了挑眉，侧眸看向另外四位客人，包括苏卯在内，所有人都没有表现出惊讶来。

看来在神明的游乐场里，只有自己是完完全全的新手了。

或许苏卯出现在水景墙里，就是和那个诡异的三角眼球有关。

艇长表情严肃，声音粗旷：

Rule No.1：昏暗的海底缺乏太阳的热烈，请积极进行光合作用，每日社交：0/1。

Rule No.2：不要吝啬你的夸赞，请取消话语中的否定表述。

Rule No.3：越为在意的事，越会发生，尤其是灾难与悲剧。海洋会将墨菲定律发生的概率大大提高，为了您自身与其他乘客、乃至工作人员们的安全，请种下美好的种子，开出美丽的结果。

以上规则，各位乘客可以在舱室内床头摆放的笔记本中看到，请务必履行。

祝您旅途愉快。

数颗幽蓝色的眼睛，在各个舱室顶部缓缓睁开，呆滞记录着即将发生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