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上最快的东西是什么?
不是剑。
阿飞觉得是流星。
因为流星总是转瞬即逝。
他和林仙儿一起看流星的时候,那是在很久之前,他已经忘了过了多久,他连自己都已快忘记了。
空旷幽静的夜空,林仙儿静静地依偎在他身旁。
夜空中忽有一道绚丽的流星划过。
“小飞,有流星。”
她欢呼着,眼睛明亮。
阿飞久久地凝视着她,道:“你许了愿么?”
林仙儿嘟起嘴,神情变得有些惆怅:“可是流星总是一霎眼就过了,没有人能来得及许愿的。”
阿飞道:“因为它消失得太快,可人们总对它抱着很多美丽的幻想和希望。”
林仙儿道:“所以流星都是骗人的。”
阿飞道:“就算是骗人的,如果能骗一辈子,让人一辈子都带着美丽的幻想,那又有什么不好?”
林仙儿又笑了,她的笑容比幻梦更美丽,更温柔。
她整个人似也更虚幻。
林仙儿道:“那你呢,你有许愿吗?”
阿飞道:“有。”
林仙儿道:“你许了什么愿?”
阿飞沉默了许久,才道:“我忘记了。”
林仙儿笑道:“小飞,你也学会骗人了?”
阿飞也笑了。
他没有骗林仙儿。
他的确不记得很多事,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是醒着的还是身在梦中。
他浑浑噩噩,支离破碎,仿佛是一件没有思想的兵器,一头只剩下本能的野兽。
但某一天,他忽然想起来了。
林仙儿死了。
那一天。
阿飞在雪中大醉,醉里大梦一场。
梦中,他变成了一柄剑。
……
没有剑追得上流星,也没有人追得上这把剑。
谢晓峰无敌于天下已十数年,他一生中遇到的真正的对手迄今为止算来只有燕十三一个。
燕十三的剑,充满了某种深妙的变化。这变化之中就仿佛蕴藏着无穷的奥秘。
而剑呢?
剑就是剑本身。
剑不会有任何变化。
它的招式也只有一个,那就是刺!
这一剑的刺出,竟带着无与伦比的速度。就宛如流星在深邃的夜空中迸射出璀璨至极的美丽。
那一瞬间,谢晓峰陡然停住了脚步。
他后背虽然没有长眼睛,但有些事本就不必用眼睛看的。
他也没有回头,他实在无法回头!
他手中无剑,这一剑更是从他背后来的。可若他手中有剑,若他迎面对上,他又有几分胜算?
谢晓峰发现自己居然想笑。
翠云峰下,绿水湖前的三少爷,神剑山庄的剑神谢晓峰,还没有人能打败他的剑,他却突然死了在一柄奇异的飞剑之下。
天底下怎么会有这么离奇的事?
他马上就要死了,“死”的一瞬间仿佛也很漫长。
都说人死前会回顾自己的一生,谢晓峰这一生的剑光美色实在不少。但他这一瞬想的内心只有一丝淡淡的遗憾。
他是个不孝的儿子,还没来得及回去见自己年事已高的父母。他是个漂泊的浪子,还没有成家,还没有对心动的姑娘真正表白过心意。
谢晓峰站立着,就仿佛在等待那把剑穿透他在剧烈跳动着滚烫的心脏。
剑,却如流星般擦过了他。
生死间的惊心动魄中,那道剑光划过他骤然紧缩的眼瞳。
谢晓峰猛然抬头。
他没死。
凌厉的剑锋轻易划破了他臂膀上的单衣,划出一道细长的血痕。
剑静静地插在雪地上。
燕十三姗姗来迟。他瞪着那把剑,那把剑上淌下的血,眼底就仿佛闪动着光。
燕十三哑声道:“以前我也见过这把剑的速度,但我那时甚至都怀疑自己看走眼了。”
谢晓峰用指腹捻着伤口上的血痕,眼眸已深。
“你没看走眼。”
“它怎么突然就出来了,难道它也像燕十三一样,想和你一较高下?”这话是乌鸦说的。
谢晓峰道:“不,它想杀我。”
燕十三紧紧追问道:“那它怎么不杀你?”
他并非想看谢晓峰死,但他觉得这样的一剑实在不该空手而回的。
谢晓峰道:“也许因为它不习惯从背后杀人。”
燕十三沉默了许久,忽笑道:“它不像一把剑。”
谢晓峰还没说话,乌鸦便抢声道:“不像剑,倒像人!”
燕十三道:“人?什么样的人?”
乌鸦道:“不是男人就是女人,你说它是男人还是女人?”
燕十三道:“我不知道,我想不通。”
乌鸦叹气道:“这又谁能知道,无论是这件事还是这把剑都古怪得很,莫非三少爷知道?”
谢晓峰道:“我现在只想知道一件事。”
乌鸦眼睛盯着他。
谢晓峰冷峻的脸激动起来:“我现在只想知道,林仙儿到底怎么样了。”
他的心里就像缓缓烧起了一道残忍的烈火,正因为他还没死,这把烈火便烧得越来越不可控制。
这件事简直比他活着还是死了更重要!
雪中的剑“嗡”地颤响。
燕十三和乌鸦同时惊诧地看向剑,互相交换了眼神。
他们当然都不是傻子。
谢晓峰却没有回头,他已不愿再磨蹭。
他道:“我现在就去找她!”
……
残阳,落雪。
河面结了冰,荻花被已被雪掩埋,夕阳的余辉如诗画般静悄悄地洒在茫茫雪地上。
一道长长的剑影压在了雪地上。
燕十三道:“人呢?”
他四下张望着,却没有瞧见任何一个女人的影子。
人不见了。
谢晓峰的脸色比死了还难看。
乌鸦道:“她是不是已经回去找你……”
他的话戛然而止,因为回去的路只有一条,他们在路上没有碰到任何人。
一时间他们陷入了一种无比的、可怕的寂静中。
剑竟然也很安静,安静得很诡异。难道它又变回了原来那柄沉寂无声的飞剑?
乌鸦盯着它,盯着很久。
不知怎地,他忽然伸手握住了这把剑。
剑没有动。
乌鸦握着剑柄,就像握着一位陌生剑客冰冷的手。
剑没有温度,人却有。
燕十三回过身来,面露讶然之色。
他虽然没说话,但他的眼神却在询问。
乌鸦道:“直觉。”
他们这些人常常会做出别人难以理解的事。有时候是出于一种奇妙的直觉,无论是剑客的直觉,还是野兽的直觉。
乌鸦曾是个铸剑师,酷爱收集名剑,又一直背着飞剑的剑匣,他对剑的熟悉远不是其他两个人能比的。
谢晓峰下意识地感受到危险,乌鸦却在危险发生前的寂静中感受到不同。
就像人类听不到的,野兽却能在地震前的寂静中感受到不同寻常的响动。
“你想找她是不是?”
乌鸦握剑的手掌似乎沁出了冷汗,但他的声音却很稳定:“我们也这么想。”
他的手汗越流越多。
旁人看不出,他却知道这实在比他一生经历过的所有战斗还要惊险。
燕十三只是一直皱着眉,道:“它是不是听得懂?”
乌鸦的嘴唇紧闭。
燕十三惊讶道:“你听不懂?”
乌鸦忽道:“你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
燕十三看着这一人一剑,突然长长叹了口气。
乌鸦感觉自己右眼皮跳得厉害:“你叹什么气?”
燕十三道:“我叹气,因为感觉它好像不太聪明。”
其实他只是在惋惜罢了。
剑客的对手是人,不是剑。
何况一把没有自主的剑,如何能成为一个人的对手?
乌鸦突然低下头,他觉得剑刚刚动了。
剑没动。
是他的手因为过度紧张后的松弛在颤抖。
乌鸦的两只眼皮都开始打架,他缓道:“倒是我看错你了,你真是个聪明人。”
雪地上传来沙沙声。
谢晓峰仿佛根本没有在听他们两个人在说什么,他蹲下来,用手轻轻地刨开地上薄薄的雪。
雪下埋着血,红得刺眼,谢晓峰的眼睛仿佛也在瞬间刺痛得通红。
“血。”
乌鸦又不说话了,他垂眸盯着剑。
燕十三这才终于走了过来,怔道:“是她的血……还是别人的?”
谢晓峰没回答。
那雪地上的血迹绝不像是刺出来的。
有经验的剑客都知道,一个剑客的出手之快,他们用剑器刺出的血迹,或已随着风雪扬洒,绝不会如此浸染凝固成一片血红。
何况谢晓峰见过林仙儿的剑。
她出剑最是无情,无情最是绝色。
他甚至能想象到她昨夜在雪中那一剑的模样。她的剑飘逸轻灵不沾一片雪花,但那剑尖之上必然有血。
血色如梅。
可是……谢晓峰闭上眼,似不敢再想。
燕十三却不在意谢晓峰在想什么,他回去走了几步路,精锐的眼瞳骤然盯着另一个地方。
“这里。”
正是雪地上一道凹陷深达七尺的剑痕。
若是林仙儿杀了人,那这道剑痕必然不会不沾一丝血迹。
燕十三沉思道:“她把剑插在了地上,也许是因为她内力已竭,没有力量,需要这把剑支撑着她站着。”
谢晓峰冷冷道:“你觉得她输了?”
他说的是输,不是死。
燕十三道:“我不觉得!”
雪地上的剑气在缓缓弥散,正如迟来的行人只能窥探到晚霞最后的余晖。
虽然只嗅到了一丝痕迹,但他也不觉得这剑气的主人会输。
燕十三迟疑道:“也许——”
决斗中的两个人竟然同时消失不见,不管怎么看都透着诡异的味道。
乌鸦忽叹气道:“不管怎么样找到人才是最重要的!”
燕十三道:“怎么找?”
谢晓峰仍然阖着眼帘,他已很久没有合眼了,眼下透出一丝淡淡的乌黑和疲倦。
他的确是个疲倦的浪子。
谢晓峰道:“天底下难道有找不到的人!”
听到这句话,燕十三不由得感慨万千:“只要活着,就能找到!”
他们注定没办法轻易找到她。
因为林仙儿正昏睡在一个神秘的地方。
一个不见天日的,外人永远找不到的地方。
作者有话要说:《多情》有节选,时间线是林仙儿欺骗阿飞对他设局下死手之前,他们两个人在一起看流星。
忽然间,夜空中亮起了一道流星。
林仙儿开心的笑了,欢呼道:你看,流星。
阿飞沉默了半晌,才缓缓道:你许了愿么?
林仙儿嘟起嘴道:流星总是一霎眼就过了,没有人能来得及许愿的,除非他早已知道会有流星出现,又有谁能知道流星会在什么时候出现?我看这全是骗人的。”
阿飞道:“就算是骗人,但它却能使生出许多美丽幻想,永远带着它,一个人若能永远带着份美丽的希望,总是件好事。”
飞剑的开机密码是林仙儿,但经常掉线卡机那种纠结的状态。(正文飞剑很难写,因为阿飞对林仙儿影响太大了不能让他太早出来,但是也不能让他完全不参与。现在正文是没有什么感情线的,剧情很紧大家都很忙……所以下一篇是飞仙番外,纯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