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向蕊记得小时候经常会玩的过家家, 里面每次都有婚礼的环节。
她以前其实脸皮很薄,玩不起这些环节。
所以每到这种情况,她都会笑眯眯地躲到一旁纯做背景板的时鉴身后, 说什么都不接新娘的过家家身份。
时鉴护她护习惯了, 最后的游戏惩罚都会落到他身上。
季向蕊在旁边眨巴着眼看他替她受惩罚,眉眼都是乖巧的柔和。
季向蕊没想过, 到最后陪她一起去挑婚纱的人, 就是从小到大替她挡罚的时鉴。
结婚于季向蕊而言,这辈子仅此一次。
她这么多年都只喜欢过一个人,现在也如愿以偿地要嫁给他了。
只要想到这些,无论先前经历了多少困难,季向蕊都可以甘之如饴地选择坦然接受。
过去从来都不会是未来的阻碍。
他们有数不尽的明天,可以一起陪伴。
试婚纱的前一天,季向蕊没有睡好。
她翻来覆去, 脑海都在放映着先前经历的画面,有笑的, 有哭的,如泼墨般的在人生轨迹上标下一道又一道难以磨灭的印记。
一旁的时鉴已经睡着。
季向蕊静静地凝望了他好久, 突然就揪着被子,朝他靠近。
她伸手轻轻地揽住他的腰, 把脑袋凑到他胸前,听着他萦绕在她耳畔的轻缓呼吸。
兴许是早已形成了习惯, 面对季向蕊的靠近,时鉴就算半梦半醒,动作也会先于意识做出反应,将她搂进怀里。
男人的呼吸温热,密密麻麻地喷洒在她的脸颊、颈窝。灼化的暖温间, 他埋脸在她颈窝间,轻缓地擦了下,有了几分醒的意思。
呼吸节奏微变后,时鉴低低沉沉的嗓音,慵懒地擦过季向蕊的耳际。他揉了揉了她的耳朵,低声问:“睡不着?”
季向蕊窝在他怀里,安静地不变位置。她的指腹描摹过他泛出温柔的眉眼,倏地就笑了下,轻声喊他:“时鉴。”
“嗯。”时鉴没睁眼,鼻尖却于此泄出一丝淡笑,“怎么了?”
“明天,”季向蕊不知不觉又有点激动,她抿了抿唇,唇角扬起浅显的弧度,“我们就要一起去挑婚纱了啊。”
她的话音尽量放稳,却还是有轻微的发颤。
时鉴的脸上同样跃出笑意。
他慢慢睁眼,渐变清明的目光落定在她清浅的眸中。他轻捏了下她的耳朵,吻了下她的额头,应声说:“嗯,明天陪你去。”
季向蕊在被窝里搓了搓手,欣喜地眨眨眼,“你就不能提前和我说时间的,我现在都睡不着了,我还激动啊。”
“激动什么?”时鉴被她逗笑,落唇吻过她的眉眼,一路蔓延到鼻尖,再到双唇,细细地描绘着唇形。
他笑说:“我永远陪着你。”
温柔又占据主动性地带她走出思想的纠缠。
翻身而过后,被身窸窸窣窣地擦过细微的声音,时鉴的手抚着季向蕊散在颊边的长发。
静悄的室内渐渐都被划过暧昧的光火。
季向蕊笑着被动承受着时鉴的靠近。
每一丝一缕光影的摇曳,都在漫天弥散的光线中都趋于暖调。
流辉漫潵的摇曳,他们的人生新篇章刚刚翻过旧页,踏上新的一程。
这世上总有一个人,会在不早不晚的恰当时分,出现在你如期如画的生命中。
他会执起火把,照亮你堪堪寻他的路,用滚烫的真心把你不遗余力地从迷途中拉出,告诉你,他会爱你,永无止境。
时鉴始终在放缓步伐等季向蕊。
季向蕊又何尝不是。
当年被堵在厕所门口,季向蕊面对同年级甚至高年级女生的施压,她可以眼也不眨地就说她喜欢与否,都和她们无关的话。
她没有不承认娃娃亲,只是不想把心思先于时鉴,告诉无关紧要的别人。
说以后不要一起吃饭,是季向蕊知道时鉴现在面临的压力不仅是学校,还有外训班的。
耳听目染这么久,季向蕊不可能不知道时鉴接下来面临的培养计划是什么。
时鉴不仅仅是时家的独子,更是未来海军精英培养名单表早就选定的人。
如果每天花时间跑过大半个学校,就为了来找她吃顿饭,是没有必要的事。
季向蕊不想时鉴这么累,再加上不想那帮女生去打扰他,她才言简意赅地说出拒绝吃饭的话。
季向蕊没有她想象中那么狠心。
她害怕看到时鉴低落的眉眼,同样会因为后期和时鉴骤转的交流方式而懊恼自己做法的不对。
她年纪本就比他小,心思不及他足。
她但凡面对他,就没有足够的底气去说服自己,把话说清楚,把喜欢他的事展露在白日光华之下。
这段感情,如果站在季向蕊的立场上,她始终以为自己才是追着时鉴跑的人。
他就是太过优秀,太过耀眼,像是风一样,一划而过,她必须加倍努力地跟上他的步伐。
季向蕊曾经问过时鉴一个问题:“如果没有碰到,现在站在你身边的人,会不会别人?”
时鉴只说:“只会是你,也只能是你。”
“你碰不到我,那我就原地踏步,甚至是倒退回去找你,碰到无非只要一方的努力,就能成就。”
“站在我身边的人,永远都不会是别人。”
甚至是“只会是你,也只能是你”的两句英文相同,就此被铭刻在他们对戒的内侧。
“It can only be you.”
这是他给她的承诺。
永远不变。
*
新进的一批婚纱是预先经过预约的。
季向蕊早就找过想穿什么款式的,宣传册里面的类型有很多种,从性感风到少女风,再到季向蕊早前就钟意的公主风。
婚纱店里,旁边的工作人员帮着季向蕊一起挑出几款,她站在时鉴身边,挽着他的手臂,轻轻晃了晃,犹豫不决地问:“你觉得那套比较好?”
时鉴常年在部队,看惯了清一色的迷彩及海军礼服,现在突然看到这么多条婚纱摆在面前,多少有眼花缭乱的滞愣。
“都好。”他抬手抚了下她微垂的长发,哄着说,“你喜欢就好。”
季向蕊也是纠结,蓬松公主风里一套泡泡袖的收腰亮片款,另一套纹花坠肩的深V款,都很合她心意。
白色婚纱挑一款就好。
因为是限定新款,所以价格并不低。
他们虽是大院里走出来的孩子,平时吃穿用度从来不愁,但季向蕊不想铺张浪费,只想从里面挑一条就好。
时鉴看出她的为难,笑着揉揉她的脑袋,“别的还有喜欢的吗?”
季向蕊扫了一圈,摇摇头。
“就这两条要选吗?”
工作人员把两套婚纱特地挑出,摆在季向蕊面前,“新娘长得漂亮,皮肤还白,穿上一定都很好看。”
季向蕊看了时鉴一眼,“泡泡袖我喜欢,但另一个绣花我也喜欢。”
“那就来两件一起。”时鉴现在不缺这点钱。
季向蕊讶异,“要两件干什么?我又换不过来。”
时鉴落手在她腰间,轻轻一勾就把她带进怀里,他笑着轻挑眉梢,“换不过来?”
“是啊。”季向蕊实话实说,“结婚还要穿高跟鞋,我肯定还走不动路,更加没有力气换婚纱了。”
“没事。”他低头,吻了吻她的耳边,和她低语交流,“换不过来了就喊我,我有力气,我帮你换。”
季向蕊:“......”
这大庭广众的,能不能收敛点。
不过后来季向蕊也没和时鉴闹,他想给她订两件,她也就随他去。她的时鉴由她来养的前提条件,很简单——她埋单,他付钱。
除了领证需要季向蕊出面,整个婚礼从请帖制作,喜糖分类,再到后面的场地安排择选,季向蕊只需要在几个符合她喜好的方案中挑最后满意的就好。
时鉴难得批下长假,他基本都待在季向蕊身边。
她不爱吃水果,但他洗好的车厘子和荔枝,她还是会乖乖窝在沙发上吃。
请帖这边涉及到时、季两家,要来的人不少,时老和季老忙前忙后的,成天见不到人,时鉴也是因为要出力而得回老院。
好不容易等来个周末是晴天,季向蕊想窝在床上一天都不动,但季老那通电话从一大早就不给清净,说是要让时鉴今天回去最后确认名单。
季向蕊不想动,懒散地趴在被窝里,脑袋对准枕头,等到时鉴那通电话挂断才闷闷地说:“这老头怎么事这么多?”
时鉴怕季向蕊闷坏,笑着从后把她抱起,由她靠在自己身上,帮她把胡乱铺脸的长发勾到耳后,低声解释:“是请帖名单的最后核对,我去一趟,很快就回来。”
“不要。”季向蕊反手就搂住他腰,把脑袋往他脖颈上凑,汲取到他温热熟悉的气息才算满意,“你不能离开我的视线。”
“这么霸道?”时鉴怕季向蕊这样半转身靠会难受,双腿会发麻。他撑起她的胳肢窝就往自己这边抱,让她彻底躺在自己怀里。
“那这段时间结束,我回部队,你看不见我怎么办?”
季向蕊不说话了。
她好闷,干嘛在这时候和她倒数时间?
时鉴看透她那点小心思,试探问怀里这个“懒人”:“那你和我一起回去?”
季向蕊好纠结,“我不想走,我今天就想窝着。”
“那给我两个小时,”时鉴好脾气地哄她,“两个小时后我就准时回来。”
季向蕊想了想,自己也不能这么黏人,没一会就妥协了,“那好吧,你去吧,记得别忘了给我带杯楼下便利店的甜豆浆回来,我要喝冰的。”
时鉴玩似的敲了下她的脑袋,“现在几号,喝什么冰的?”
季向蕊捂着额头,听懂他话里的意思。
明明不疼,她却在几秒的停顿后,捂着额头就开始喊,“啊,好疼啊,时鉴你是狗吧,用这么大劲,痛不痛的啊。”
时鉴能看不出季向蕊的小伎俩?
他还配合她演戏地右腿半弯,膝盖压在床面,半倾下身,黑色衬衫的扣子还未扣好,胸膛前的衣襟微微敞开,露出肌理线条性感流畅的肌肉。
季向蕊因为时鉴没预兆的靠近而下意识后退。
她警觉到男人笑意下披着不妙气息,冷不丁收敛神色,端正态度靠后说:“你干嘛突然靠我这么近?热的,你离我远点。”
时鉴却是挑着唇角,“不是敲疼了?”
季向蕊心脏轻跳了下,眼皮一眨,没说话。
时鉴右手撑在床被上,左手抬起在她的发梢间,一路流连在她的额间,轻轻地抚摸,跃着亲昵的味道,“帮你揉揉?”
季向蕊被他搞得心里紧张得慌。
这人这表现,就和平时大相径庭。难道是她刚刚说错话了吗?怎么态度骤转成这样了?
季向蕊局促得不行。
她意在及时止损地一下扒拉住他手,将他渐变勾人的动作滞在半空,冷静不下地深吸了口气,才有底气小声说:“你再不走,爷爷该催了。”
时鉴勾唇笑了下,挣开她手,趁她不备扣住她后颈,一下压近到自己面前。双唇的相碰,带着缱绻的温度。
“听话,一会带温豆浆回来。”
“哦。”季向蕊不喜欢温豆浆。但说这话的是时鉴,她听他话,也就没什么意见。
时鉴松开她后,边起身,边单手扣着衬衫纽扣。
等他收拾好,再从洗手间出来时,季向蕊眼巴巴地半跪在床上,小狗眼可怜地望着他站的位置。
时鉴这次没一下读懂她在想什么,走近两步到她面前,揉揉她耳,“怎么了?”
季向蕊压下心里纷乱的想法,吸了下鼻子,老实巴交地说:“你得把我也带走,你把我一个人丢家里,我想你。”
“我还没走呢。”时鉴听她话就失笑,“怎么就想了?”
季向蕊双手环在他腰间,紧紧地抱住他,脸颊轻轻蹭着他烫得平整的衬衫面,乖声重复道:“反正就是想,你得我把我也带走。”
“好好好。”时鉴拿她没办法,低头望了眼她小恐龙系列的短袖睡衣,“那先穿衣服?”
季向蕊这才起身,习惯性地往时鉴身上一跳,由他带她走到衣橱前,从中挑着她出门相穿的衣服。
如果按照正常速度,时鉴现在应该已经开车出发了。
但季向蕊磨磨蹭蹭的,老半天才挑出一件衣服。
老院那头的季老已经开始着急了。
催促电话又一通打来。
这回是季向蕊接的。
她没说话,就听季老在那头喋喋不休:“时鉴,你还有多久到?怎么过了这么久都没到?中午要不在这吃饭,别走了,爷爷给你多加副碗筷。等吃完了再随便打包点回去给那小崽子吃,她反正不挑的,也吃不出好坏。”
季向蕊愣是给季老气笑了。
她不爽地哼了声:“我就说您最近怎么联络我家时鉴这么勤,您是不是天天就教他这些损招?我难道就不能回老院吃饭吗?我生气了,您加我微信我也不会通过的,我还没点同意呢,列表拉黑了,再见。”
另一条的季老还没摸着头脑,电话冷漠无情地“啪”一下挂断。
季向蕊整个人被时鉴抱在半空,脸色沉着,她手戳戳他肩胛,佯装不满地说:“时鉴,你都学坏了。”
“我没有。”时鉴知道现在解释也是无用,只要安静听季向蕊说话就好了。
季向蕊果断说:“你明明就有。爷爷一肚子损招,现在都教给你了,你完蛋了,你被我盯上了。”
时鉴笑了,没说话。
季向蕊还不解气,继续说:“一会回去,你必须得选好战营,不然你今晚就完了。知道怎么选了吗?”
时鉴顺应着点头,“知道了。”
“怎么选?”季向蕊扬着下巴,高傲地睨他。
时鉴诚实哄她:“选你,也只会选你。”
季向蕊被哄得服服帖帖。
毕竟老院的吃饭时间准时,他们不能耽误太久。
季向蕊收拾好就和时鉴开车回去。
彼时的一把火已然在老院里蹙燃腾升。
季老踱步来来回回,多少受了刚才那通电话的影响。谁能想到,接电话的是季向蕊,这小兔崽子看样子一会是要回来。
他是不是该避避风头?
季老现在简直太怕季向蕊了。
自从体检检查出血糖过高后,季向蕊这个不让他吃,那个不让他吃,管的比当年季老太太管的还要严。
季老真是烦死她了。
上回好不容易买到草莓的小蛋糕,半夜偷吃给季向蕊撞到,她不说当场把他蛋糕扔掉,还丢给他一沓纸,惯用老院的检讨规矩。
季老一路挤眉弄眼才艰难搞出来两千字。
这究竟是谁定的破规矩?
季老刚刚打电话时想到蛋糕的事,嘴上没收得住,搞事情的话就此放了出来,现在季向蕊回来,要是看到冰箱里的酸奶布丁,也得给他扔了吧。
季老一想到这,赶紧快步走回厨房。
时老正好在准备最后一道菜。
见季老鬼鬼祟祟的,他疑惑,“你干什么?”
季老囫囵道:“没什么。”
说完,他就从冰箱里拿出一大盒酸奶布丁,打算藏回房间。
但一走出厨房,季老抬头,眼见季向蕊拿着根木棍站在池塘边,棒身腾空对准里头活泼游动的小鱼,像极威胁的姿态。
那一大盒酸奶布丁就此入了季向蕊的眼。
季老的心脏重重一跳,下意识求助地看向季向蕊身后的时鉴,谁能想到这小子胳膊肘拐的,只朝他摇头。
季老紧张地步子往厨房的方向挪,“老时!”
现在能搬的救兵只有时老了。
偏偏时老现在就宠孙媳妇,眼里只有年轻的小两口,手抹干净后,笑着正要迎上,“你们回来了啊。”
下一秒,季老拽住他,狠狠地给他使了个眼色。
时老注意到那盒酸奶布丁,瞬间懂了,站着说话不腰疼:“叫你别买吧,你非要买,现在好了,向蕊回来了,你完了。”
季老:“?”
果然。
季老最后还是在一池塘小鱼和酸奶布丁中选择了生动活泼的小鱼。
他简直气死了。
这死小孩。
吃饭的时候,季老还是止不住怒劲,筷子直戳碗底,憋着嘴,像是谁不让他吃饭吃菜一样。
季向蕊知道这老头惯常扮可怜的招,也不搭理,指指红烧鸡,和时鉴说:“我想吃那个。”
时鉴帮她夹进碗里。
季向蕊要喝汤,时鉴给她盛汤。
季向蕊要用餐巾纸,时鉴就帮她抽。
季老在一旁光顾着看这对秀恩爱都饱了。
时老完全不介意。
季老心里不平衡,把碗也往时鉴面前凑凑,“爷爷也想吃红烧鸡。”
“啪”的一下,时老筷子没拿稳,给掉在桌上。
他满脸震惊的表情,都在说:你发什么神经?红烧鸡不就在你面前吗?这你都夹不到?
季老没搭理他。
季向蕊淡定地在时鉴反应前,就伸手把季老的碗推回去,面不改色地说:“不行哦,要吃自己夹。”
季老气笑了:“我孙女婿帮我夹一块鸡,怎么了?!”
季向蕊摇摇头,手挽着时鉴,靠在他肩上,笑眯眯地说:“我老公只能给我夹,他最喜欢我了,所以不行。”
靠。
季老心里暗骂了声脏话。
他怎么给忘了,这小兔崽子已经领了结婚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