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暗夜仿佛霎时间铺天盖地地笼罩而下, 浑黑难透的背景将时鉴的眸色微动的波澜映衬得足够彻底。
纵然惯常不见情绪动荡。
兴许是他们太近,季向蕊视线被迫锁定的那一秒,在时鉴那双眸里唯独找到了她自己, 顺带地, 还敏锐捕捉到了自己遮藏不住的局促。
季向蕊想挣脱开时鉴的手,但没能成功。
今夜的风仿若都柔和得有了暧昧的气息。
时鉴反握时像是增了力劲。
季向蕊的右手就这么无所退避地被他揉在滚烫的掌心, 即便是指尖的冰凉, 都被他的覆热驱散殆尽。
下一秒, 季向蕊察觉到了不太对劲的地方。
时鉴不仅手烫,脸色还不太好, 像是在强忍着难受。
季向蕊收回另一只搭在台上的手,下意识要伸过去试时鉴的体温, 却又迟疑在自己左手太过冰凉的低温。
顿了几秒,她蓦地抬手, 朝自己的脖颈伸去,不管三七二十一地想着先捂热点再说。
“嘶”的一声,季向蕊被自己冻得倒吸了口凉气。
时鉴望着季向蕊这副被自己搞到瑟缩发颤的模样,皱眉看去, “你干什么?”
季向蕊也不搭理他, 纯粹顾着左手正面翻翻, 背面翻翻, 差不多捂热了才抬手朝着时鉴的额头凑过去。
果然, 有如所想。
额头烫手。
季向蕊不经意就想到昨晚自己借住,还不人道地让他打地铺的事,抬头对他说出的话难免柔和不少:“你发烧了。”
“我知道。”时鉴清楚自己身体状况。
因为伤口发炎导致的发烧,也不是第一次了。
时鉴对这种情况见怪不怪,这才松开她的手, 自己抬手也试了试体温,在能接受的范围内,不太上心地说:“没什么事。”
“什么没什么事?”季向蕊可不理解他这种“不到晕倒那有什么”的歪理,在她的理念里,不管是谁,生病就要看医生。
所以她甚至连汹涌没上的是愧疚,还是别的难以道明的不知名心思,就二话没说直接伸手朝旁边地秦璨挥了挥。
秦璨余光扫到,转头,“怎么了?”
季向蕊看了眼手表上的时间,有点着急地说:“你队长发烧了,我现在送他去看医生。”
秦璨看了眼时鉴,脸色的确不算好,是他刚才疏忽了。
秦璨想着军区就在附近,打算送时鉴一起过去。
但他刚有放杯起身的动作,时鉴的右手就压了过来,一下稳准地压过他的动作,连带的,还有他的多余心思。
秦璨脑子灵活,瞬间懂了意思。
军区虽然办了出行条,但休假要住回去的学员,还是按照规矩走。
秦璨和大家打岔说:“今天就到这吧,时间不早了,我们收拾收拾回去?”
特种部队的队员早适应了常年的艰难工作,所以这会也算玩得尽兴,反倒是那帮学员没个收敛,个个表情可惜。
秦璨的眼神随即一排扫过去,骤转不由分说的命令意思。
大家都是守规矩的人,得到指令后,没再感叹,利落起身,集体做起收拾的工作。
因为军医那块的宿舍和集体宿舍离得远,所以程屿先要送她们回去,而后再回大宿舍报道。
那个注意力过多停留在时鉴身上的小军医,这一晚上光是吃时鉴和季向蕊暗搓搓发的糖,就知道自己不可能了。
抱着失望,她走前又看了时鉴一眼,不巧就被季向蕊捕捉。
季向蕊没说话。
现在送时鉴去医院是最要紧的事。
所以她和大家打好招呼后,拉着时鉴就朝着旁边停车的地方走。
但赶在时鉴转去驾驶位那块之前,季向蕊半路拦住了他,摊手示意,“车钥匙给我。”
“给你?”时鉴这会只不过头有点晕,别的难受感觉似乎轻巧就能略过,他开车不是问题。
但季向蕊惜命。
她细思了会,还是摇头,这人要是烧到脑子糊涂,等会精神不在线,给她一脑门撞在树上怎么办?
她还想感受感受明天太阳温不温暖呢。
所以季向蕊没给时鉴讨价还价的机会,在他拿出车钥匙后,一把夺了过去,摆出态度地给他指了指副驾,“赶紧过去吧。”
时鉴被她这突如其来的骄傲劲逗到,低头笑了下,随后就听话地往副驾的方向走。
其实这是季向蕊第一次碰时鉴的车,她不习惯开越野车,手感和空间都和之间家里的轿车不太像,还有点手生。
别别扭扭地,她带他到了医院。
不过在下车的那一瞬,季向蕊脑中灵光一闪。
她突然意识到军区也能挂水的,那她为什么要舍近求远带他来这边市医院?
季向蕊拍了拍自己的脑子,真是一急就搞错重点了。
但她今天的确是和这家医院有缘,下午刚走,现在又来了。
季向蕊步骤熟悉地帮时鉴挂号等单,从起初的排队抽血到最后的挂水,她一个人处理起来也又快又不出错。
直到再次调好输液速度,季向蕊才闲下来,挑了时鉴旁边的空位坐下。
她看着单子上密密麻麻的字,想到他刚刚测体温,都烧到三十九度了,难免有点上火:“到我公司楼下的时候,你感觉自己烧了没?”
时鉴其实早在下午就不太舒服,但这种情况往往是多喝水就能压下去的,他身体素质一直很好,也就没在意。
这会季向蕊质问了,时鉴自知答案,却没回。
她直接把他这回答定成了默认。
说实话,季向蕊挺生气的,但又分辨不出生气的源头是什么。
她就这么赌着气地说:“要挂三袋,现在已经十点半了,你说挂完是不是得到凌晨一两点,还好我最近工作不忙,不然都没人送你来,你哭不哭?”
时鉴算是挂上水,也讨了个心安,漫不经心起来:“我一个男人,有什么好哭的?”
“哦,对。”季向蕊脑子在线,极其不爽地瞪了他一眼,“是我该哭,我大好的美容觉时间被你影响了。”
时鉴瞧着她气鼓鼓没个消停的暴躁样,没扎针的左手抬起,目标笃定地揉了揉她脑袋,随即指着自己肩膀的位置,“行了,睡吧。”
“睡你个头。”季向蕊打开他的手,他越是云淡风轻,她就越是说不出的恼火。
但凡事都有适可而止的道理。
所以季向蕊最后只说:“我要睡了,谁帮你看输液袋要不要换?”
而时鉴原先组织好的话涌到嘴边,还没说出,头疼的难受就漫溢而上。
他吸了口气,低声说:“我自己看。”
季向蕊见他说话吃力,也不闹他了。
那炸脾气的气球“咻”的一下憋气后,她态度颇好地说:“我不困,暂时不睡,帮你盯着。”
“行。”时鉴头靠在硬实的靠背上,“谢了。”
季向蕊倒是嘀嘀咕咕:“还挺客气。”
时鉴听到了这句话,闭眼时笑了,却没再接话。
没一会,点滴区孩子的哭闹声渐渐低落。
尚开的暖气肆意贯穿堂间,原先徜徉的躁动因子快速消沉在消毒水味弥漫的空气里,夜深了。
季向蕊作息不太固定,但今天跑了好几个地方,疲惫先于意识反应出来。
她晃晃脑袋,打了个哈欠后,转眼看到时鉴似乎是睡着了,又抬手拍脸蛋,逼着自己清醒。
与此同时的另一边办公室,许霁程因为和同事换了班,今晚的轮班也是他。
许霁程原先打算眯一会,但护士站那边还有份资料没拿。
他这边刚走出办公室,下楼走到护士站。
他下意识抬眼看了点滴区的情况,没想还能入目季向蕊和一个陌生男人的身影,不是上次那个男孩。
季向蕊敏锐的感知迫她抬头。
出乎意料地,她没想到又碰上许霁程了,难免有点尴尬,这白天脱口而出的话一晃眼就塞进了脑袋。
季向蕊心虚地看了眼旁边睡着的时鉴,眼见许霁程朝她这个方向走来,赶紧腾地一下站起来,朝他方向走去。
然而,季向蕊没注意到。
在她起身的刹那,原先一直闭目养神的时鉴睁了眼。
时鉴投出的目光一路跟在季向蕊身后,距离逐渐拉远的同时,似有若无地还隔过点滴室门上的玻璃窗,和许霁程的撞上,毫无偏倚。
不见波澜地在微晃未停的玻璃窗上摇曳,却像极了寻常的注视目光。
许霁程猛地回想到季向蕊白天说的对象脾气不好,先入为主地给时鉴冠上了这个不好的名头。
就算时鉴现在那缕目光不过是纯粹的看,没别的意思,许霁程也不知不觉地加注了别样或许藏匿的情绪。
即便如此,许霁程的大多心思也还是放在季向蕊身上。
他笑了笑:“实在是有够巧,季小姐。”
季向蕊是真的困。
但抱着尊重的想法,她依旧浅淡地扯了抹礼貌的笑,一成不变的态度回他:“许医生还没下班?”
许霁程说:“还有一场值班。”
季向蕊点头。
话题似乎到这就戛然而止。
下一句的问话,还是许霁程先开的头:“里面那个是你男朋友?”
季向蕊没回头,但能确保隔着扇门,他们俩的聊天时鉴听不见,干脆硬着头皮点头,说:“他发烧了,我陪他来。”
许霁程其实第一眼就注意到了时鉴的一身军装,他没想过季向蕊这所谓的对象会是军人,诧异问:“你男朋友是军人?”
季向蕊言简地跟着话走:“海军。”
闻言,许霁程有点不太在状态地说:“那我现在是不是打扰你们了?”
季向蕊强忍住打哈欠的冲动,摇头说:“不会,他睡着了。”
许霁程却说:“他醒了,就在你刚刚起身的时候。”
“什么?”季向蕊有点懵,下意识就转身去看身后的时鉴。
时鉴没料到季向蕊会回头,但他不太高兴,也不想刻意装睡,索性就隔着距离和她彻头彻尾地撞上视线。
炽色光影笼罩下的时鉴,表情是归于寻常的冷淡。
许是部队常年的训练,他眉眼充斥的戾气像是早成定数,由内而外透露出的锋芒仿若将整间点滴室的适暖都冷然降下几分。
训练时分才会有的淡漠,这一刻全都显现了出来。
是季向蕊没见过的模样。
这不看还好,一看,季向蕊那心脏就莫名其妙地砰砰加快跳动起来,更多的,做贼心虚后被抓了把柄的感觉也油然而生。
季向蕊被盯得芒刺在背,但很快,她就意识到很重的一件事。
不对啊,她又没做亏心事,她慌什么?
季向蕊不太理解自己脑海里胡乱蹦跳的想法,权当这是超时没睡的熬夜后遗症,任由它纠缠不清地荡在脑子里。
和时鉴对视几秒后,季向蕊吸了口气,面不改色地转过身去,重新面向面色柔和的许霁程。
她淡声说:“他醒了,那我先进去陪他了,许医生你忙。”
话到这份上,许霁程不好再说什么。
他应声后,季向蕊像是完成任务似的,转身就推门走回了点滴室。
一直到落座回原来的位置,时鉴才若有所思地再看了眼许霁程离开的方向,冷不丁地出声问:“认识?”
季向蕊抬头看了眼他的输液袋,还没到要换的时候,应声回:“几面之缘。”
这话里隐藏的意思似乎很多,时鉴不想多想,偏偏思绪牵引着他胡思乱想起来。
以前他不信直觉,但现在他信了。
许霁程看季向蕊的眼神,让他觉得很不舒服,具体的,他形容不出。
季向蕊也没有和他解释更多的意思。
两个人都清醒着,话题却很怪地趋于无言。
时鉴完全是在想季向蕊和许霁程,而季向蕊想的,是大学时候她酒喝多了,当场就被时鉴撞上的尴尬场景。
说实话,季向蕊辨别不出究竟是哪一次更让她起鸡皮疙瘩。
她唯独能确定的,是刚才时鉴隔空看她的眼神,甚至比很多年前的那一眼更具深意。
她隐约记得那天是平安夜。
大家玩得好的都有送平安果的习惯。
而季向蕊因为活泼外向,无论是系里,还是外院的朋友,互相交换平安果的有不少。
季向蕊人际很好,男生女生都玩得来,她不挑女性朋友,但在男性朋友的交往里,她不会留对她可能有感觉的人做朋友。
但平安夜那晚的几院联合大聚会。
季向蕊自己喝了不少,后来又被朋友稀里糊涂灌了不少。
老院的人说好会有人来接她,季向蕊不能让自己身上有太重的酒气,以免回去被发现了要写检讨。
所以趁着头脑还没卡带,她推开后来一个男生的酒,朝着店外走去。
男生早就对她有意思,刚刚酒没喝成,这会就拿着早有准备的平安果和告白礼物跟着她一路往外走。
踉踉跄跄地,季向蕊刚走到店外树边就一阵头晕目眩。
她透着新鲜空气,试图清醒时,男生突然就朝她靠近过来。
季向蕊明明是扶着树,能保持平衡的,男生却自说自话地以为她醉,就想伸手去牵她。
季向蕊这人从小就被训练得警觉,余光扫到男生伸来的手,下意识就向后退了步,让他扑了个空。
她不喜欢这种交流方式,就问:“有事?”
男生犹豫了好一会,拿出了早就准备好的苹果和手链,递到她面前,“季向蕊——”
但这名字刚说完,季向蕊就看到不远处面无表情站在树下的时鉴,原先低沉的脸色瞬间扬了起来,还激动地朝他挥了挥手。
那会的时鉴,靠在树边一动不动。
他不朝她靠近,敛颚的示意,就等着她自己一步步走过来。
时鉴那边也刚参加完局过来,一身浑黑的西装,白色衬衫不太规矩地前两个扣没扣。
长身鹤立的身高优势,投落地面的暗影够长。
就算是最沉黯寻常的打扮,都没能在清亮的月色下沉淀半分桀骜。
时鉴从上到下都藏匿不住凛冽逼人的疏离气息。
男生转身和他对视的刹那,被他这无形的威慑逼到一时失语,涌到唇边的那句告白没能说得出口。
偏偏季向蕊看惯了时鉴这副难能靠近的模样,丝毫不怕,她还真就朝着他一步步稳扎稳打地走过去。
但最后那几步,她走不动了,撒酒疯地伸手就想他背。
时鉴像是生气了,没搭理她,转身就走。
季向蕊孤零零地站在原地,还没反应过来这是怎么一回事时,时鉴已经走到了前面的路口。
他们之间的距离仿佛是在时钟指针的分秒滑动中越来越远。
季向蕊怔愣的同时,莫名翻涌在胸腔的委屈似乎还在酒精的肆乱发酵下越发浓重。
她心里总有个别样的声音在叫嚣着,逼她拿出平时的嚣张劲。
但很可惜地,她拿不出。
不仅拿不出,她甚至还有服软的想法。
季向蕊所谓的服软,是哭。
尽管她很少哭,从小到大的次数都屈指可数。
这一刻,她却在看见时鉴越走越远的背影时,心里酸涩得不行,脉络都像是分秒被打通,感官敏锐至极,眼泪倏地扑簌就掉了下来。
一颗一颗地,坠染在马路上,截断分明的深印,季向蕊板鞋的前端有了鲜明的深浅双色。
她低下头,尽管目光是盯着自己的鞋面看,注意力却丝毫不在鞋上。
时鉴走得越远,她的思绪就不争气地飘得越远。
偏偏他迟迟没回头。
季向蕊就这么希冀地等着。
因为她知道时鉴会回头。
这一等,就是等了一轮红绿灯。
时鉴走到了马路对面,终于转身了。
季向蕊委屈巴巴地站在原地。
她想走,很想走,却就是怎么都动不了脚。
酒精越是在滚烫血液里漫溢,季向蕊就越是身体乏力,但她旁边又没有能够依靠的支撑,只能在风里这么站着。
时鉴以为她会跟上来的,他没想过她会哭,因为她不是容易哭的人。
但她这一哭,简直吓坏了他。
时鉴根本来不及管那最后十几秒在显示屏上拼命发跳的数字,抬腿就跑过马路,朝着季向蕊的方向跑过去。
季向蕊也被他这始料未及的举动吓到了,心里揪得慌,直到他跑到她面前,一把把她搂进怀里,揉着脑袋安慰着。
“又不是不带你回家,哭什么?”
季向蕊眼泪没停,整个人似乎是真醉了,除了摇头,就没了别的答案。
时鉴把她安慰好了,照旧一路背她回老院。
季向蕊不是个会被情绪支配的人,所以很快又生龙活虎地在他背上活跃起来。
吃着他给她带的苹果,她耍小脾气地拿他白衬衫的衣领擦眼泪,他由她;她故意伸手在他脖颈上捂手,他由她。
老院的人都知道,季向蕊想要什么,时鉴都可以满足;季向蕊脾气是臭,但只有时鉴能治她。
尽管那会,他们还没有捅破那层薄纱。
......
思及此,季向蕊断断续续的思绪才被点滴室的暖气拢回。
过去的所有回忆,都像是过眼云烟。
季向蕊很想和时鉴回到原先那样的相处方式,却不知怎的,两人之间总隔着成长带来的别样后果。
而刚刚的那个眼神,像极了很多年前的那个眼神。
季向蕊以前或许可以猜透时鉴的心思,但现在,部队里关于心理的不断测试,要让她猜时鉴现在的情绪,难上加难。
特种部队的所有人只有在欢笑的时候会展露欣然,别的时候,一概不会把自己的情绪表露在光华之下。
不知怎的,季向蕊很希望那个眼神和多年前那个可以涵义重叠。
而另一边,时鉴没说话,又闭眼了。
陷入沉默后没过多久,季向蕊就让护士帮着换上最后一袋新的输液袋。
这会的时间已经凌晨十二点半。
季向蕊实在有点熬不动。
她算了算大概的时间,定好手机闹钟后,同样靠在椅背上,试图浅睡养一下精神。
可就是点滴室的室温太过温暖。
没一会,季向蕊体内萦绕而散的困倦就束缚住她每一点想要睁眼的念头,渐渐地,她偏头找了个舒适的位置,陷入睡眠。
闻过耳畔的呼吸逐渐放轻到趋于平坦的速率后,时鉴睁眼。
他看了眼季向蕊的侧眼,把旁边椅子上搭着的外套轻声抽起,单手展开后,多少搭点在她身上。
时鉴原先就发烧,浑身燥热。
现在室内打的空调温度又不低,他被风吹得反倒头疼更加严重,没等几秒,干脆起身,出了点滴室。
许霁程因为值班原因,现在在外面长廊,所以时鉴推门走出后,在走廊里迎面撞上了他。
走廊上的窗开着,深夜肆乱流通的冷气很快就将时鉴的燥意吹散。
他保证头脑清醒后,抬眼和许霁程打了个照面,转身就去了走廊尽头的洗手间。
只是,时鉴没想,他进了洗手间没多久,许霁程紧接着走了进来。
洗手池的水哗啦啦地冲下,在池中激起一层又一层扩散的涟漪,许霁程和时鉴并排而站,同样都在洗手,藏着的心思却不予相同。
尽管时鉴没说话,常年在外面做任务锻炼出的难驯也能轻而易举地将流通的风迫到半滞。
两个人明明年龄相当,许霁程在状态方面却并不如拖着病的时鉴来得好。
许霁程和季向蕊的第一次见面并不是在戎羿治手臂那次。
而是更早地,在马加革去年爆战时,他作为医疗支援赶往战区,进行医疗配合和季向蕊有过几面之缘。
只不过,许霁程当时的跟队和季向蕊那块没能并拢,所以季向蕊不记得他也是正常。
许霁程上次有偶然打听到季向蕊这么久以来一直都是单身,同样,相亲的见面也是他提出来的。
只是没想快要见上面,半路会杀出来时鉴这个程咬金。
所以就算季向蕊嘴上说时鉴是她的对象,许霁程也并不相信。
这会,许霁程直截了当地说:“你好。”
时鉴并不想聊天。
他不耐地抬眼,略薄的双眼皮在眸上无意牵扯出一道寡淡的褶,眸底乍泄的光色抛去了刚才所有的淡然,恢复了他该有的凛然。
“有事?”时鉴关停了蓄水的龙头。
许霁程有想过时鉴不好说话,但没想开场就会有这样的下马威,自然态度也没刚才这么好。
他惯常扬出些笑,却不走心:“没想到你认识向蕊?”
“向蕊?”时鉴复念时,似乎是笑了下。
他盯着他,同时占据着居高临下的身高绝对优势,目的性极强地反问他:“你们很熟?”
这个问题,伴随着时鉴逼问的态度,许霁程一时找不到回击的说辞,又被迫占了下风。
时鉴就是捕捉到了这点细节,抽纸擦手的同时,说:“既然不熟,就给我连名带姓地喊名字。”
许霁程很不爽时鉴这种蔑然的语气,原先压抑的情绪像是一下子找到了释放口:“那你和她又是什么关系?”
时鉴把纸丢进旁边的垃圾桶,猜中了许霁程对季向蕊的额外想法。
这是个利用的好机会,他果断和他说:“我和我未婚妻的关系,该知道的人早就知道。”
“不该知道的人,就不会知道。”时鉴那双眼独具威慑,夜下更是冷凉,“这个道理——”
话到这里,他笑了下,轻描淡写地强调。
“不就是这个意思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