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 这话越说,季向蕊的音量就越小。
融进寒冷的那点余温仿佛一吹即散,半点她平时的理直气壮都吝啬留存。
眼见时鉴的神情肉眼可见地缓和, 甚至眸底都藏匿不住欲要跃出的笑意, 季向蕊又被他这副得意样激到了。
相继地,她插在两边口袋的手都攥紧不少。
季向蕊是真的又恼又气还没办法。
她上回出国买的定期存款还没到既定时间, 钱取不出来, 身边就那点可怜兮兮的奖金, 得拼命撑到年中。
季向蕊头疼地闭了闭眼,脑海里乍现账户上的数字, 像是无形施加的压力和动力,逼她再给他一级台阶。
季向蕊深呼吸了下, 再睁眼时,给时鉴赔了个极不走心的笑脸, 好声好气说:“那先报个价?”
时鉴这会压根没想收钱,他又不缺钱,坑她没什么意思,但是逗季向蕊这点, 他乐此不疲。
所以时鉴静默了会, 朝季向蕊扬了扬下巴, 开场的语气就随意又欠揍:“你觉得呢?”
“我觉得啊......”季向蕊没察觉到他表情的变化, 纯粹停留在“抱大腿又能坑人的机会来了”的良好感觉上。
她缩在口袋里的手指腹搓了搓, 连带把歪脑筋都给搓了出来。
季向蕊一脸“我是在为你着想”的关切表情,比了个二的数字,笑眯眯说:“怎么样?”
时鉴能不知道那数字的单位?
但他心思来了,偏不跟她话走,玩味浸透冷风, 挑着话说:“两千?”
季向蕊:“???”
她被他这臭不要脸的坑钱样惊到了,瞬间炸毛地反驳。
“我哪来的两千给你啊,你说你是不是在做梦?你是强盗吗?我看上去像是这么有钱的人吗?”
这轰炸式的连环问话倒是把时鉴逗笑了。
他侧过身,把高处随风飘落的水渍挡在身后,敛颚低头望她,“你上回在老院不是还说你工资奖金甩我一条街?”
闻言,季向蕊握紧的拳头松了。
这倒是她说过的话。
但仔细想想,季向蕊又没什么底气地压低声线,和他有一说一:“这话是时爷爷说的,他夸我赚得多来着,那对比的人不是你吗?”
时鉴也不是头一回被自家爷爷挖坑了,所以他还算给她留点面子,“你也这么觉得?”
季向蕊没说话,是因为她的确不知道时鉴具体赚多少,但她就是压抑不住心底那种不明所以就骄傲躁动的小心思。
她去年加今年的奖金简直是往年翻了倍的数目,在月底窘迫那天打到卡上那会,她激动得手软来着。
所以抱着炫耀的心思,季向蕊头铁地点了点头,反问他:“难道我赚的不多吗?”
时鉴强忍着笑,附和她说:“多。”
季向蕊听得高兴了,却渐渐发现这话题越走越偏了。
她明明是在问他房费,这狗东西和她东扯西扯什么乱七八糟的?
可就在季向蕊第二轮组织好的语言就要炸出来时。
时鉴抬手就扣住她脑袋上的帽子,玩似的还一把往下压了压,“行了,部队那块还有活动,我不能走太久,现在先跟我过去。”
宽大的帽子罩头,季向蕊眼前视线顿变迷茫,还没等她反应,她背上的包已经被时鉴卸下来拎到了手上。
季向蕊:“......”
时鉴也没管她,转身就往车的方向走。
季向蕊愣了几秒,快步跟上去后,还是没忘着重强调:“哎不是,你别打岔呀,我们得一码归一码,先谈好价格。”
时鉴走在前面,唇边弧度微勾,却不搭理她。
季向蕊就算被冷落了,也执着地想要个答案。
接下来的那点距离,时鉴走得快,季向蕊也跟着走得快,时鉴走得慢,季向蕊也相继地放慢步伐。
虽然就那几步路,但季向蕊的碎碎念一路从公司楼上蔓延到副驾车边。
时鉴动作利落地把包扔进后座时。
季向蕊那句“再不济我可以给你烧早——”的“饭”字还没说完,时鉴就一把稳准扣住她的手腕,反手抽劲后,就往门的方向一压。
隔着厚厚的一层外套,季向蕊白天撞墙肿起来的背部感觉不大,只是略微发麻,她冷不丁地就被他堵在副驾门前的位置。
然而,此时此刻,季向蕊的注意力浑然那点岌待忽略的麻感上,更多的是被时鉴由高及低烫下的热息占据。
时鉴抓着她手没松,这回并不像先前的任何一次拉拽,是隔着衣服。
他这次干脆是发烫的掌心牢实地握住她的手腕,扬在半空的位置,敏感处在两人之间。
季向蕊被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不受控地下意识就是往后瑟缩。
这导致时鉴被手上那股相迎的牵制力逼得再近一步,彻底把她束缚在自己和副驾的微妙距离里。
堪比咫尺之近的距离里,季向蕊脑袋拱在副驾门窗上,宽大不称身的羽绒服窸窸窣窣地摩擦过时鉴的军装。
她仰颈投出的眼神一时之间无所遁形,就这么直勾勾地被他锁定。
时鉴越是气定神闲的模样,就越是衬得季向蕊丝毫不见淡定的弱势。
与此同时,喷泉像是应了风景的意,间歇再起地重新朝暗夜深空飙出绚烂水柱,洋溢在季向蕊眼前。
她再清晰不过地听到时鉴抛掷的玩笑问话:“这账,你一顿早饭就能结?”
“不然呢?”季向蕊略显局促地微屏呼吸,眼睫微颤却出奇地忍住没眨,心里绷着的弦丝却已然一根根断得肆无忌惮。
时鉴倒是笑了,略微倾身覆到季向蕊身前,唇及耳侧的偏位,呼吸还似有若无地裹着笑意:“我觉得不行。”
“啪”的一声重响,季向蕊感觉自己脑子里的弦仿佛也开始断了。
这狗东西!
季向蕊想都没想,硬着头皮一脚就直接踹上了时鉴的左腿。
伴随他倒吸出的那口凉气,她抬手就把他一下推开,反应敏锐地提溜一下就挪到了车头的位置。
季向蕊别过脑袋,狠狠地深呼吸好几下,才佯装脸不红心不跳地说:“你看吧,还是我觉得行。”
时鉴手撑着车边,揉了几下还没能消小腿的剧烈疼感。
这下手重的。
季向蕊似乎发现了时鉴不太对劲的脸色,小步子地挪近两步,略显抱歉地抬手戳戳他手臂,好心问:“你没事吧。”
时鉴没什么表情,“没事。”
季向蕊拍拍胸脯,心想,那就好。
但下一秒,时鉴就开始找事了。
他脸色骤转直下,尽管语气还算云淡风轻:“顶多残了。”
季向蕊:“......”
嗯。还能胡说八道,那就说明没大问题。
季向蕊眯眼笑了笑,不管不理地开始用彩虹屁和他转移话题。
“我就说嘛,时队平时锻炼这么多,身强体壮的,怎么可能我一踢就不行了,对吧。”
时鉴瞥了她一眼,这小狗东西认错的态度尤为诚恳。
他能拿她怎么办?
时鉴只敲敲副驾车门,“还坐不坐?”
“坐啊。”季向蕊一听这话,就趁机从他手臂挡着的那条线灵活地钻过去,态度颇好地用双手开门,再一次能屈能伸。
见时鉴不动,她还催促道:“走吧走吧。”
时鉴这才转身上了驾驶位。
或许是刚才车门边的那事,季向蕊后来一路上都选择相安无事的和平相处模式,乖得不像话。
直到车开到军区旁边的野区,季向蕊才发现时鉴所谓的有事,就是一帮人寒风瑟瑟下准备开的烧烤聚会。
在场的人里,除了特种部队那几个眼熟的人外,还有时鉴带队训练的那些学员,和军区几个年轻军医。
时鉴的车停稳后,季向蕊一开门下车,大家的起哄声就此起彼伏响了起来,聚集的视线接连在他们之间流连。
滚烫的欢呼裹挟着他们平时玩乐时独有的热情,是季向蕊没怎么见过的。
季向蕊还以为他是要回军区拿资料,没想会有这个场景,整个人直接怔愣地定在原地。
时鉴似乎是料到了这点,抬手给了示意,让大家安静下来,就拐到副驾帮愣在原地的季向蕊把车门关上。
随后,他带着她走近。
一众羡慕又八卦的目光里,还是秦璨先打破了沉默:“这什么风还把我们队长给吹来了?不是白天还说没空参加?”
时鉴倒也不在意他这别样的语气,一下按他肩膀,挑了紧挨着有两个空位的地方坐下,“就来吃顿饭,不行?”
秦璨当场捕捉到两人之间看似冷淡却又暗搓搓的交往,这会已经寻思着明天军区就要扩散的八卦抬头了。
他笑着把手里烤好的鸡翅根放到时鉴面前,“行啊,你是队长,说什么都行。”
话落,他转头就和季向蕊打了招呼:“季记者,好久不见啊。”
“好久不见。”季向蕊笑着回应,而后一一给桌上的人打了照面。
大家原先就听说过时鉴定娃娃亲的事,只是这事传久了也没个正形。
时鉴从不和异性过多交流,就连军医都交流极少,谁不知道军医那块的小姑娘有暗恋他的,今天还有跑来一起烧烤的。
大家权当娃娃亲是拒绝时鉴用来拒绝她们的名头幌子,但没想还真有见着季向蕊的这天。
偏偏不凑巧的是,其中那个碍着机枪手程屿坐的那个年纪最小的女生脸色很快就不太好了。
但季向蕊没太多小女生的纠结心思,她只是被他们盯得有点如芒在背。
因为好多面孔都不熟悉。
季向蕊回忆着自己上次出现在军区,表现也不算惹眼吧,这一个个的眼神怎么那么奇怪?
但她没在意,天生的活泼外向让她很快就融入他们的聊天,和他们有一搭没一搭地聊起天来。
时鉴没一会就起身,去旁边的烤架上挑了烤好的肉和蔬菜,放进盘里。
秦璨刚刚就起身到烤架旁边打电话,现在电话打完了,自然选择和时鉴并排站,手上来回翻着签子,烤的动作倒是有模有样。
可知道的人,都清楚秦璨每次烤的不是糊的就是没熟,技术差的不行。
秦璨就是找准机会和时鉴聊天:“说好不来还来,不像你的风格啊。”
时鉴手上同样在翻签子,抬头后的视线一眼就捕捉到了那堆人里嘻嘻哈哈不停的季向蕊,淡声略过:“没吃饭,过来解决一顿。”
秦璨可不信他这话,一句便成功戳破:“可别是你家的没吃饱。”
时鉴偏头看了他一眼,没否认:“知道还问?”
“......”秦璨就没见过这人这么直截了当的样,“你这也太正大光明了,不怕明天乱传?”
时鉴就是想到白天江昱说的话,才要放任这八卦乱传,反正迟早有一天会是真的,不差这前后的时差。
他笑了笑:“这有什么好介意的。”
秦璨看不懂他,索性也不浪费时间去猜,转而好奇地问他:“赶紧地,趁着有空,想想一会要问什么问题。”
“什么?”时鉴没懂他意思。
秦璨晃了晃烤架旁的空酒瓶,明意说:“好不容易有几天假期,大家今天不得喝爽了,接下来训练才更带劲?”
“顺道地,我打算一会搞个游戏玩玩,万一能听到点有意思的呢。”
暗示到点后,秦璨也不过多透露,时鉴很快懂了他的意思,笑着摇摇头,低头继续烤肉。
季向蕊这边其实吃得差不多了。
但说实话,她没饱,吃到现在胃里还是空落落的,不太满足。
见时鉴迟迟不回来,季向蕊干脆想起身去帮他。
可她刚站起身,还没来得及转身跨出长椅,肩上就迎风压下一股不轻不重力道,她又顺势坐回了原位。
时鉴端着盘子走到季向蕊身边,拨出给她烤好放进她盘子后,再把大的银盘置于桌子中间。
季向蕊瞧着他的空盘,好奇问:“你不吃吗?”
“我不饿。”其实是时鉴背上的伤口发炎。
他恢复期间,不能吃烧烤也不能喝酒,所以他的确来这是解决晚饭的,不过是帮季向蕊。
季向蕊想不到这么多,只当他不饿,就点点头,自顾自安心吃了起来。
中途,大家喝空饮料玻璃瓶,一旁的程屿打算集体放到草堆上,秦璨就从中挑了瓶出来横向放在桌上,随意转了圈,和大家眼神示意。
“别光吃烧烤喝酒啊,这有什么意思,晚点有意思的?”
或许是酒劲上头了,这话一说完,真心话局就开了。
在座的,但凡是特种部队的,都知道秦璨玩转瓶玩得特别溜,他手里发出去的瓶口,基本都是带有强烈目的性的。
季向蕊这边还忙着吃烤玉米,压根没注意到那边酒瓶的瓶口已然迫不及待地朝时鉴指了过去。
大家都等着挖掘时鉴的八卦好戏。
秦璨又怎么能放任这么好的机会流失。
秦璨刚才在烤架边可算是提醒了。
所以他也不多想,先起话题问了:“队长,到现在为止你做过最疯狂的事情是什么?”
话落静默的那一段时间,时鉴似乎是在考虑问题的答案。
就在大家视线凝聚的那刻,时鉴漫不经心地扫过一圈,不带情绪地反问:“当特种兵,算不算?”
“切——”大家异口同声,显然是对这个回答很失望。
就连季向蕊听了,都朝时鉴坐的方向凑过去,压低声线小声说:“时队,你这也太没诚意了吧。”
时鉴只朝她挑眉,这回没带笑。
紧接着酒瓶瓶口第二轮转过,像是穿插中途插曲似的,瓶口转到了程屿面前。
秦璨和程屿对了个视线,就心知肚明接下来一问一答走流程式要说的话。
秦璨问他:“和异性做过最亲密的事是什么?不能是家人。”
程屿大咧咧地笑说:“每年体检,抽血扎针。”
同队的人一听这话,除了强忍不住的大笑,就是一手纸杯扔过去:“你这什么鬼答案?”
程屿年纪不大,这会注意到同桌的军医小姐姐也在笑着看他,难免不争气地耳根泛红。
季向蕊被这么和谐的氛围感染了情绪,也跟着一边笑一边吃,就是玉米吃了半天,还有大半截,估计都被风吹凉了。
一旁的时鉴瞧她笑得这么开心,伸手就截下了她手里玉米棒,把一根没动的肉换到她手里,“喜欢吃冷的?”
季向蕊慢一拍地看着手上的肉串,几秒反应过来,朝时鉴小幅度地摇了摇头。
“那快吃。”时鉴说完,给自己倒了杯水喝。
一旁的秦璨注意到了季向蕊和时鉴这边的小互动。
所以刚才第二个问题过去后,他直接别有深意地一下转动啤酒瓶,是最后对准季向蕊的力道。
秦璨又控场问了:“季记者,如果喜欢的人和你表白,你会做什么?”
闻言的当下,季向蕊莫名其妙地心虚了下,随后余光扫过旁边的时鉴。
但时鉴正在喝水,并没看她,浑然淡定的样,让季向蕊落定了不少突然悬起的心思。
她一笔带过地说:“那我应该也会表白一次吧。”
“再表白?”秦璨没想到会是这个答案,还挺意外。
不过季向蕊这会沉浸在自己的思想里,笃定地点头,看似正经地自顾自说:“有来有往,这才不亏嘛。”
这话一出,从刚刚开始就没什么表情的时鉴倏地笑了。
随意四散的笑融在风里,覆含暖温似的熏过季向蕊的颊及耳根,悄无声息就牵扯出一抹浅薄不显眼的绯红。
季向蕊握着签子时,指节微弯。
她这么脱口而出的答案,这狗东西听了怎么这个反应?
这么一来,季向蕊难免多想,一想就想歪了,甚至歪到她觉得他就是不怀好意地在嘲笑她。
于此,好不容易放平心态的季向蕊又拧巴了。
但问话的游戏还在继续。
中间又轮了几个人,尽管基本都轮过一圈,但问的问题都不痛不痒的,没怎么调动气氛。
终于到了最后一把。
就在秦璨要再转瓶子时,一旁的程屿突然伸手止住他,扩大游戏范围地说:“副队,我看队长到现在一直在喝水,参与度都不高,要不这局让队长来,要是队长转到自己,就我们问,要是队长转到别人,就队长亲自问,怎么样?”
秦璨觉得这倒也不失为一个有意思的玩法。
他利落地把酒瓶推到时鉴面前,“来吧,队长。”
时鉴虽然很少玩,但项目轮到他自己身上的时候,也不推却。
这酒瓶,时鉴说转就转了。
一圈。
两圈。
三圈。
......
直到第七圈,酒瓶慢慢悠悠地有了停的意思。
终于,极不凑巧地,由时鉴转出的酒瓶,最后还是转回到了他自己面前,而且就差那么一点点的难量距离,就要偏到季向蕊面前。
不知怎的,季向蕊见酒瓶没转到自己面前,莫名有几分失望。
她甚至都没猜出自己究竟是在失望什么,就任由这份难以言喻的情绪在心底无声地发酵蔓延。
直到溢进滚烫血液,细枝末节地影响了她好到现在的心情。
最后问题的归属权还是落实到了秦璨手上。
轮到时鉴的这个问题,秦璨早有准备。
他刚刚还以为今晚就要没了问出的机会,但现在机会又回到了他这边。
秦璨言简意赅地问了:“队长,既然是最后了,那我们就一次性玩个大的行不?”
时鉴看了眼他,态度算是默认。
“这么多年,有没有一个让你一直念念不忘的异样,有的话,念念不忘的原因是什么,有没有重要的时间点和细节能印证?”
这话的抛出像是瞬间开了个闸。
如果此刻有清朗的月色相映,定能照亮时鉴眼底泛滥回忆时勾出的那缕落寞,在难见波澜中逐渐涌成波澜壮阔。
场上没有一个人在等答案的中途插话。
这不仅抛给时鉴的问题,更是能解答特种部队成员这么多年的疑惑。
他们的队长是在任何一场营救任务中都不见畏惧的英勇战士,却又是会在每年固定的某天情绪低落到无以复加的普通男人。
那一天的日期,大家喝醉酒了,都能清楚说出来。
每年的十二月四号。
这个问题没有人能够解答,答案的源头还是时鉴这边。
而此时此刻,背后明暗均半耀熠的火光迎风燃烧着,擦亮了他们的视线。
时鉴就这么坐定在凛冽风下,一成的注意力在问题本身,而剩下的九成注意力,全在旁边同样沉默的季向蕊身上。
萧萧风声下,他们两个的余光似乎不偏不倚地撞到了一起。
季向蕊这次竟鲜明地感受到了自己心脏的半拍滞顿,随后一点点地,像是独具侵占性地,被他浑然天成的强大存在感淹没。
手表的指针像是放缓了前进的步调。
很快,季向蕊听到了时鉴为时已久藏在心里的答案。
“有,一五年十二月四号,马加革战地发生特大爆炸,军报刊登的紧急新闻上,中国一名战地女记者意外牺牲。”
一五年十二月四号,对应数字,151204,时鉴家的密码锁数字。
马加革的特大爆炸中,中国那名意外牺牲的战地女记者,是季向蕊一组的同事,是季向蕊先前的一组组长。
而一五年,是季向蕊刚从别的战地转到马加革市的第一年。
这话像是蕴入沉重的重调,季向蕊听完的那一瞬,手上仿佛分秒失了力劲,串着肉片的签子“啪”的一下就清脆坠进了银盘中。
难以察觉却又无法忽视的,是她折转映入脑海的惨烈画面。
那场爆炸,季向蕊是为数不多的幸存者。
却也因为爆炸导致了半截胳膊大幅度的烧伤,长时间的痛苦治疗后,她的右手肩膀到上端胳膊才从不堪入目的伤口转变为现在的长道疤痕。
在座的人不过是听着时鉴描述,接连唏嘘,以为是出了什么事。
这会,他们根本没法察觉季向蕊和时鉴两个人现在心底的风起云涌。
季向蕊原以为瞒天过海,夏季的短袖长度足够遮掩那些疤痕,就算是家里人都不会知道她到底经历了什么。
可她偏偏没想过,这件事,时鉴会知道。
季向蕊不敢去回想当时拼命熬过来的一切,那些伤疤都像是火烧的烙印,滚滚熔岩般地灼烧过她,一路烫进心房。
时鉴从说完,就在关注着季向蕊的反应,入目的不仅有她的讶异,更有她的不知所措。
所有铺设的暧昧前景,在这一刻,都没了继续下去的意思。
泛滥在内里的情绪,伴着渐渐缩于台下的手,没有任何预兆地,时鉴直接握住了季向蕊。
而下一秒的抬头。
季向蕊和时鉴撞上视线。
不出意外地。
他的眼里,只有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