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钻似的光芒敛进袖子。
顾岁垂眸看着那眼神茫然的人,平淡问道:“你是谁?”
那人仰头不解:“我,我是谁?”
顾岁低头凝视着他,一字一顿道:“你是J。”
他愣了一下,鹦鹉学舌一般说道:
“嗯,我是J。”
催眠了数日的成果很显著。
单单一个昵称,就能让这个人重新组合自己的角色。
顾岁俯身靠近着那张脸:“J,你的任务是什么?”
那黢黑的眼眸定定望着顾岁,漾着缠绵悱恻的水色春光。
他像对着深爱的恋人一般,嗓音温柔:“服从你。”
江唐支起了身子,在那薄红的嘴唇上轻轻一咬,趁着空隙钻了进去。
他受顾岁的支配,也受潜意识的支配。
顾岁算空了一点。
他以为江唐潜意识是排斥他的,所以没有顾忌地激发了这一点。
直到他看着面前被催眠着、也掌控着主导权、完全压在自己身上的人。
才敏锐感知到,有什么东西,失控了。
而陷入支配的江唐则是眼皮低垂,长而密的睫毛轻颤,沉沉的眼眸晦涩不明。
犹似漫不经心般,伸出了手。
修长的白大褂柔软透气,扣子不紧实,骨节分明的手随意就能从中探进去。
细腻的皮肤像玉一般白而冷,又敏感,在掌心颤栗着,更叫人激发心里的凌.虐欲.望。
恰到好处的薄肌,线条优美,颜色漂亮,把玩起来的手感极好。
弧度起伏间又是软的滑的,轻轻一掐都能带起一阵颤,更不要说倘若重重拍下,会不会漾开一层颤颤巍巍的粉。
裤子料松,一撩就能探开,划出盈盈的白,匀称的小腿足以叫人浮想联翩。
不能……
顾岁拽住了探进衣摆里肆意妄为地搅动的手,轻轻喘了口气。
“Slumber.”
宛如指令般,烧灼着神经的气氛骤然沉寂下来。
无人惊醒。
邻居的精神抚慰法有些用。
江唐难得睡了个好觉。
干净简单的布局看着很舒服,微风浮着窗帘。
在一边张助理激情澎湃的推销声中,他索性办个了长期客户,才得了个清静,便利落干脆地离开。
张智不理解老师一不缺钱二不缺客源,为什么还要让他发展客户。
只要捧着签好的单子,望着无所不能的老师。
张智油然而生一种高昂的成就感,将那些摸不着头脑的疑惑抛之脑后。
厚重的房门自动合上。
有人踱步走了进来,顺手摁亮了灯。
简单的钥匙随意搁置在玄关,他正要换了鞋子进去,又是一顿。
鞋柜里,多了一双一次性拖鞋。
江唐抬眼望着房间。
偌大的房间精简至极,几乎没有什么繁琐的、可以藏人的地方。
而角落深处则笼罩着叫人不安的静谧与阴暗。
窗外紧紧贴着墨迹一般的黑夜。
他面色不变,薄情的眉眼依旧沉着懒怠的底色,便是看见桌上莫名其妙多出来的纸条,也只是无趣地撩开视线。
这种恐吓性质的渲染显然对江唐没有什么用,他只对卧室跟浴室这两个私人领域有些意见。
扫查出一堆摄像头。
尽数扔给了他花钱请的黑客团队去调查攻击。
只是打扰睡眠这一点,让他对暗地里那双躲得极深的眼睛感到厌烦。
夜里翻涌着无法自拔的靡烂,把他的躯壳烧得滚烫,把慵懒的骨肉都烧成了欲.望的灰烬。
“啊?你,江,江先生你怎么来了?”
张智看着一个月出不了两次门的人,惊讶地瞪大了眼。
下一秒那双凉薄的眼眸刺出煞人的戾气,晕开的淡淡青黑色抹了几分颓靡的恹意。
极为不好惹的样子。
张智顿时警觉,侧开了身:“您请。”
他望着老师拉开诊室房间的门,看着那高挑的身影不紧不慢走了进去。
张智张了张嘴,没有说话。
只是心里有些担忧。
毕竟在精神医学方面的医闹概率很高,一部分是患者将主治医生作为了精神寄托。
而当患者深陷其中却得不到他想要的反馈时,就会容易产生一种病态的思维。
张智习惯称患者这种思维为——稻草思维。
是将要溺毙的人紧紧攥着的救命稻草。
只是很大部分,又会变成扭曲的脊背上最后一根稻草。
在发现邻居的诊室很适合睡觉后,江唐便加了钱,整日窝在里面。
他虽然不在意自己房子里那满屋子的窥探,却也没有多喜欢。
张智倒是看不懂,老师并不缺这点钱,邮箱里求诊的邮件天天爆炸,反而叫他推介给其他医生。
在就诊江先生之前,老师也没有开张。
就像是……特意为了这个人准备的一样。
张智想到这,立刻否定了自己:“呸,瞎想什么呢?老师之前都在国内深研,跟江先生又不认识。”
说完,他摇了摇头,低头拽着扫把将门口的大雪用力一推。
三下两除二,堆成了一座小山。
张智指着这堆小山叹气:“如果我不是在这边看腻了雪,高低给你来个花雕。”
旁边适时传来一声轻笑。
他被吓得一抖,转头看过去,蓦然瞪大了眼。
旁边站了个很年轻的男性,着了身大衣,颈间折了条格子围巾。
水墨似的黑发,赛雪胜玉的皮肤,眼尾落了颗痣,饶是魅惑。
身量很高,气质很干净,透着股艺术家的浪漫。
应当是亚裔。
张智虽然这么想,还是用英文打了声问候。
那人弯了弯眼:“你好,我是贺昭意,是同胞。”
张智笑意亲切了几分,界限感消融了些的嘴顿时问出了心里的疑惑:“请问您是否有一位名叫顾岁的表兄弟吗?”
姓氏不一样,也可能是近亲嘛,怎么能乍一看有几分相像呢?
贺昭意微怔,面上有些歉意:“抱歉,我不认识你说的那位顾先生。”
“我来这里是想找隔壁的人,他好像不在家,所以过来问一下……你是否知道他的去向呢?”
张智放下铲子,正要回答。
身后突然传来一道冷淡的嗓音——
“他在里面,有事吗?”
贺昭意抬眼看过去,撞进一双冰冷的眼眸。
只是被冻了一下,他还是不由自主在心里感叹了声那个人的相貌。
实在漂亮,却不会使人觉得矜贵,反而是一种锐利的美。
贺昭意当然意识到他们两人一些相像的地方。
只是非要比较,他则逊色许多。
贺昭意撑开手里的黑伞,笑了笑,光晕落在洁白的侧脸,招得张智眼前一恍惚。
无疑,这个分寸间鲜活地有着顾老师的影子。
“他既然有事,我就不打扰了。”
贺昭意礼貌告退,黑伞盛着满天的雪慢慢淡去。
不是照片上那个人。
却像那个人。
顾岁垂眸看着门口的细雪,神情冰冷。
身后有人懒散出声:“顾医生,没事我就先回去了。”
手腕间的蛇头有些硌,磨着皮肉锉着血管,直撞心脏。
顾岁伸手捏着那个蛇头,语气平静:“还有一些后续治疗,稍等。”
张智正拔着脑袋在门外面观望,忽然听见老师分派任务:“张智,学校那边有个交接活动,去吗?”
这可是搜寻高门槛和好人脉的绝佳机会。
他一把丢开了扫把跟铲子:“去!傻子才不去!谢谢顾老师!”
拔腿就要跑过去收拾行李的张智突然一愣:“那,那顾老师你一个人可以吗?活动最少要半个月,事情这么多……要不,我还是不去了吧。”
门口处隐隐约约的阴影笼罩着那修长的身影,弥漫开诡谲的黑暗。
顾岁语气平淡,只是看不清神情:“我可以。”
张智莫名有些发怵。
他惴惴不安地应了声好,小心翼翼地离开了。
江唐似乎很困,回去坐在椅子上又闭了眼。
房门被推开。
睡眠中的人比清醒的人更好操控。
顾岁垂眸看着乖顺坐在椅子上的人,凝白的手指绕着链子:“J,贺昭意是谁?”
那人思索了半刻,随口答道:“一个熟人。”
再往深,反而问不出什么。
像是潜意识把人藏了起来。
顾岁平静地看着这个相隔了好几年、重逢后将自己忘得一干二净的骗子,眼眸深处滚着冰,吞着寒。
他转身将桌子上的机器收了起来,柜子一推,翻出了另外一套手术工具。
泛着冰冷的寒光。
与手腕间那条细链倒是相得益彰了。
诊室的床很大,不是常规的那种窄小的单人床,踏板跟放置台都能拆卸下来。
再摁下侧边隐藏的开关。
床头两侧与床尾两侧自动弹出一叠哗哗作响的东西。
是极为结实坚硬的铁链。
在束缚处还自带了护腕,以免磨损皮肤和骨头。
顾岁命令人躺了上去。
接着俯身替他扣上那些漂亮的镣铐,最后在那冷白的脖颈处系上了黑色皮带,卡扣处带着一根细链,圈在顾岁掌心。
上面镶了块电子内核,有定位和电击功能。
一般是一些有钱人圈养金丝雀用的助兴玩意儿。
可顾岁不要俯首称臣的、被麻痹了的金丝雀。
顾岁要完全的江唐。
要他恐惧,要他后悔,要他记起自己。
要他不能解脱。
“是你没有躲好。”
顾岁嗓音平淡,神情一贯的冷漠,唯有眼眸里的灰色在吞噬着阴翳。
江唐,你大可欺骗,大可随心所欲。
只是你不躲好,就要承担被疯子撕咬的后果。
顾岁垂眸望着江唐那漆黑却空洞的眼神,用力一拽,将人拽到面前:
“Wak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