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压了又压,压得昼长慢慢缩短。
北欧的许多国家在凛冬将至的时刻都做好了拥抱极夜似的日子。
哪怕是市中心,也是地广人稀的辽阔,白皑皑的一片。
这儿的行政规划没有安置大学,也没有医院,有些许的行政部门。
时常会来一场游行亦或暴动。
因此华人一般不会在这一片租房或者定居。
于是迁居过来的那个华侨成了他们谈论的焦点。
一个少有露面的外国人。
一个长得非常好看的外国人。
不过时间一久,新鲜劲散去。
这个话题也没有什么嚼劲了。
加上冰冷常暗的国度buff加成,大家也拘谨地窝在自己的小家。
那个人的旁边房子便一直是闲置房。
听说今天会搬来个新邻居,周边的人也不怎么在意。
街道口的老太太倒是热心,也爱热闹,推着轮椅过来打量新邻居。
新邻居请了清洁队来开荒。
另外一头是搬家公司在往里面运送新家具。
双头并进,想来是一个讲究效率的人。
老太太扶着老花镜去看,看见一个穿着灰色风衣的高拔身影。
再一打量,有些说不出话。
新来的邻居应该也是中国人,打电话的时候说着她听不懂的中文。
主要是那副长相,太有东方的韵味,比她在孙子学校里边看见的那些教授雕刻的东方雕像还要精致。
像是大片大片浓墨重彩的油画中落入清冷的水墨。
极为惊艳。
跟隔壁那待了几年的小伙子不相上下。
老太太探着头跟人攀谈,精明的脑袋跟着思来想去:
首先,这个人能说一口流畅本土化的英语,应该在经常在国外活动。
其次,话不多,看着挺成熟稳重的。
再者,他说他在这边著名医学院做演讲,应该是个事业有成的。
最重要的是,长得好看。
要是跟她孙女在一起可够般配的。
老太太挽着耳边花白的头发,笑呵呵试探。
可惜那人说有喜欢的人了。
她只好惋惜作罢,把手里的烘培点心送了出去。
剩下的另外一份,她转了轮椅推到旁边的房子,按了门铃。
——这个可没说有喜欢的人,还有希望。
门铃落下半刻,大门被缓缓推开。
一道慵懒的嗓音落了下来,像大提琴般优雅的伦敦腔丝滑流淌开。
紧跟着,是那张脸。
漆黑一片的眼眸,恹恹的眉山晕开寡淡的薄情。
鼻梁高挺,薄唇鲜红。
那深不见底的眼眸先是随意望向门口笑呵呵的老太太,看了眼她身下的轮椅。
便伸着修长有力的手接过了点心,懒散地道了声谢。
浅浅聊了几句,那人说着要睡觉便要关门。
转身的时候随意看了眼隔壁来的新邻居。
眼神极淡。
稍纵即逝,透着对陌生人的无趣。
老太太习惯了这人的没礼貌,也不忘好心帮忙解释几句。
诸如慢热、面冷心善此类。
新邻居看上去并不在意,随口揭过了话题。
搬家不是件简单的事,哪怕请了专业团队,也乒乒乓乓忙到了下午。
窝在被子里左右难眠的人忍无可忍,一把坐了起来,反手捋开了额间的碎发,眉梢的戾气堆砌如刀刃。
“啧。”
不耐烦的声音在空荡的房间响起。
紧跟着又是一声门铃。
显示屏上是个不认识的人。
他随意看了眼,正要忽视,结果又是一声门铃。
大门被用力拽开。
他面色冷淡地看着门口的人。
那人说的是中文,嗓音清冷。
“抱歉,打扰到你了,这是见面礼,也是歉礼。”
这人的眼睛很漂亮,只是里面像是有团叫人看不清楚的漩涡,危险极了。
他接过东西,随意想了想。
新来的邻居收回手,盯着他,淡然道:“初次见面,你好,我是顾岁。”
他漫不经意地看了面前的人一眼,随口道:“江唐。”
这个人似乎连骨头都是懒散的,跟人聊天的兴趣都没有。
说完名字,看着面前一动不动的人,他接着推辞道:“没事就先回去了。”
新邻居点头,转身离开。
站在大门口的是官方组配的助理。
一个在这块实习工作的留学生,叫张智,年纪不大,聒噪得很。
当下看着顾岁走回来,好奇问道:“顾老师,为什么不让我去啊?江唐这人我熟啊。”
顾岁抬眼看他。
张智脑子很活,见着顾岁有兴趣听,便挑着劲爆的说:“听说啊,我听说,周边人都传开了,这个人应该是个老钱家庭里面的,天天不用工作,整日待在家里花天酒地。”
“据说有不少炮.友,隔三差五就会开趴。”
“而且吧,这人挺薄情的,基本是拔了就忘,听说之前有分了手的情人来找他,他都不记得人家。”
“咳咳,这都是道听途说,老师我就是我们俩唠唠,跟别人我可没有这样说,毕竟是没有根据的事,而且又是一些不好的说法……”
顾岁“嗯”了声,表示不会乱说出去。
张智挠了挠脑袋,嘿嘿一笑:“顾老师,你刚刚拿的微型模型可以给我看看吗?”
顾岁顿了顿,摊开手,散了一地的残骸:“你去仓库重新拿吧。”
张智看着那一地的惨状,一时大惊失色:“妈耶!这可是金属体啊……”
他的惊呼声在顾岁平静的眼神里慢慢沉默下去。
未被社会毒打的实习生最后是小心翼翼地摸着墙根离开。
白天的时间过少,江唐索性在被窝里过冬。
新邻居送的是一个香薰雕像,古典韵味十足。
他回来的时候顺手点上了。
香味清淡,还挺安眠。
只是做的梦不太安稳。
像是掉进了蛇洞,被咬烂,被嚼碎,被吞咽。
细腻光滑的触感极为诡异,从脖颈盘旋着向下。像蛇在皮肤上游走。一点一点勾勒出躯壳的颤栗,最终搅上高峰。
禁锢着他,戏弄着他,压制着他。
欲.望膨胀放大,放大到一个轻微的呼吸都清晰可闻,何况是一声清晰的命令——
“神经滞后,时停效应。”
像是所有的神经都被泡在麻醉剂里面,失去了反应。快感被凌迟得粉碎,像挠不到的痒。
而下一刻,麻醉剂瞬间炸裂。密密麻麻的快感像针似的猛地扎进全身,深入骨髓。像是忽然有数不尽的手在游走、揉捏。
被压制的挣扎着一抖动。
他猛地睁开了眼,眼前是一片黑。
墙上的时钟显示离他入睡前的时间只走了一个钟头。
是梦吗?
江唐蹙眉,起身朝浴室走去。
灯光洒下,冷白的脖颈处鲜明可见几点暗红。
……奇怪。
这个天气,还会有蚊虫吗?
灯光未曾照射到的卧室,阴阴暗暗间,有袅袅的烟轻轻腾起。
旁边的窗子流进月光。
这竟然只是个开始。
红点差不多两天就能消,而这里消散的速度还没有那里扩散的速度大。
一开始是脖颈,后来蔓延到身上各种隐私的地方。
私人医生撇开了麻疹的可能性,用一种隐晦的眼神提醒他不要纵欲过度。
江唐将人请了出去,随手碰了下玄关柜上的花枝。
娇艳欲滴的花瓣莫名松散异常,轻轻飘落。
他手一顿,眼神沉了沉。
夜色笼罩着这个寒冷的国度。
卧室没有开灯,挺拔的身影安静地坐在黑暗里。
默不作声地,看着这个房间。
镜子侧面的缝。
花瓶上的雕文。
衣柜的柜子顶面。
墙上灯罩的内壁。
床头书桌的桌脚。
——有五个。
五个针头摄像头。
这还是他整天待着的卧室。
宽大冷白的手将它们一把丢在地上。
闪着诡谲红光的几个小机器,发出咕噜噜的滚动声音。
浑似从人的身上剐下来的眼珠子。
一动不动地,死死盯着江唐。
就算是被用力踩碎了,那一刻支离破碎的声音也像是从喉咙里撕裂的沙哑的笑声。
在静寂的夜里,吊诡至极。
有人来过。
有人在偷偷看着他。
哪怕被装了摄像头,整日待在房间里的他对此却是毫无察觉。
甚至室内放置的监控系统,都拍不到什么古怪的痕迹。
江唐皱了皱眉。
幽深的眼神落在桌上的香薰雕像上。
他停过点香,也找相关机构检验了,不是这个的问题。
里面只有一些安神养生的药物。
没有致幻或者催眠的成分。
卧室外的灯光倾斜进来,攀着阴影,像是无数双躲在暗处的眼睛凝聚过来的暗光。
叫人脊背发寒。
江唐拾阶而上,随意望了眼被封锁着的阁楼房间。
上面的锁不难开。
这个在暗处潜伏的人反而没有进这里的想法。
电子锁在黑夜里安静地折射着冰冷的光。
在第五个私人医生被他请走后,隔壁那个每天早起唱歌、聒噪得不行的实习生贴了过来。
“江先生,你要不找我家老师看看呢?我家老师虽然看着年轻,但是在精神医学方面可是学术精湛,临床经验也丰富的。”
是来拉业务的。
江唐见医生上了车,随口拒绝了热情似火的张智,伸手就要关门。
又被人赶着言语拦住:“江先生,真的!你相信我!我老师的水平嘎嘎顶流!”
“你最近那黑眼圈都深了,肯定是没睡好,北欧这边的天气又容易让人抑郁,江先生,生命是本钱啊!”
僵持间,一道身影不紧不慢地从后面就要走过。
见状,他顿了顿步子,侧头问道:“要帮忙吗?邻居价,打八折。”
常规的机器和检查。
江唐不抱希望,权当为了打发那个烦人的实习生。
面前的人走来走去,白大褂跟着晃动,藏不住极好的身段。
手也白,腕间垂着手链,上面镶着颗蛇头。
细小的链条在眼前晃着。
晃着晃着……变成了一把细刃。
渐渐将眼前的画面切割成细碎的光,悄无声息间,一点一点溺拽着江唐的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