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二的学业已经紧张起来,但是比起高三,又还有喘息的地方。
所以学校思前想后,加上郊区那的旅游开发工程刚刚建好,投资人对社会开放的公益力度大,学生半价,团购再折半。
这种好事错过就没有了,于是学校里头商量着打算给学生安排一场秋游。
当然,高一有,高二有,高三是没有的。
高三的几个班主任在学生怨念的眼神里苦口婆心:哎呀,一时的娱乐有什么意思呢?现在是关键时刻,可不能泄了这口劲,等考完了想去哪玩去哪玩呗!
当然转过头也是泪涟涟,世界上最苦的事不是上班,而是上班的时候同事可以借公摸鱼。
江唐低头收拾完东西,侧头看向同桌:“小顾同学,那我先回去了?”
顾岁“嗯”了声。
两个人都没有提顾岁为什么不回那个家的话题。
顾岁愿意离开那个已经算不上是家的房子,江唐替他开心。
可是离开的方向却没有朝向他,江唐感到失落,却也把控得很到位,没有让任何人发觉。
他总是不愿意让顾岁烦恼。
江唐弯着眼拍了拍顾岁的肩:“明天见。”
走至门口,几个勾肩搭背的男生涌了过来——江唐人缘从来极好,只是他在顾岁旁边时,会不留痕迹地拒绝别人的靠近。
而一旦成为个体,他就像颗悬浮着的太阳,吸引着许多颗星球靠近,自然而然被拥簇成人群中心。
可是他只会在人群中悬浮,在顾岁身边,才算落根。
某种意义来说,顾岁是他的恒星。
“江哥,顾学霸这几天怎么没跟你一起啊?”
边上戴眼镜的男生直言问道,又被旁边的人拐了一肘子。
他后知后觉把剩下的话憋了回去,干笑几声:“哈哈哈,哈。”
“我跟张凡也是,有时候他想打球我想打游戏,各走各的。”
江唐知道他想问什么。
这是第一次对形影不离的分割。
所有人都说他照顾着顾岁,其实顾岁也在照顾着他,照顾着他游离的情绪。
正如当下,他能调动身边人群之间的话题,能够成为关系与感情的那个重要交汇点。
可是他同样游离着,感觉不到真实的情感,像人格解体的患者。
而在顾岁面前,却不是这样。
很简单的例子,当他拿了省竞赛奖的时候,所有人都会祝贺他的成功。
顾岁会把那段时间的笔记梳理给他,面无表情告诉他,他可以休息。
江唐不喜欢鲜花,也不喜欢掌声,他游离在此之外,只需要一点时间,一点休息的时间。
很多时候,顾岁就像他的安全屋,沉寂,空荡。
足以安置他游离的心思。
可是他的安全屋似乎在将他抽离。
江唐挥手告别了结伴的同学,从口袋里拿出一张挂了绳的卡。
卡片上是顾岁那张冷淡标致的脸。
他看了眼,不由自主笑了笑。
骨节分明的手指掰开了卡盒,涂着蓝色看不见内部的背面里那根红绳就顺势落在那冷白的掌心。
江唐先皱了眉。
这根红绳就像条蛊似的,一碰到它,便似有似无牵着一股暗劲咬着他的骨肉,说不上疼,也算不得舒服。
他前几天回来整理东西的时候突然发现了里面的绳子,本想问问这根邪乎的东西是不是顾岁的,结果几天都没有在顾岁家等到他的人。
他想到了捡到这个的人,又想到那天没有通过的好友申请。
江唐最终没有跟顾岁提这个事。
他垂眸将东西揣了回去。
山不就我,我就山。
大巴分班级装人,班长一个个点过去,忽然跑过来跟坐最前排的张老师小声道:“老师,江同学没来。”
“啊?江唐那小子迟到了吗?”
“不是,是另外一个。”
“哦,没事,他到时候自己过来,跟学校走过流程了,除了江同学,都到齐了吧?”
“到齐了,张老师。”
“好,师傅,咱走吧。”
顾岁侧头看着窗外,旁边突然递来颗糖,泛着璀璨的橘色。
“车子要开一个小时,橙子味的,会好些。”
江唐不跟顾岁玩笑打趣的时候,颇有像哥哥一样的靠谱稳重。
偏生他爱在顾岁面前笑,笑得眉眼弯弯,少年感鲜活。
阳光比他,要逊色几分。
顾岁接过糖,语气平淡:“昨晚熬夜了。”
“啊,”江唐眨了下眼,神色苦恼,“昨天晚上不知道为什么,怎么也睡不着,可能到了失眠的年纪了。”
“到了,叫你。”
“谢谢顾岁岁。”
后面座位支着耳朵偷听的两个人凑着脑袋:“你听懂了吗?”“如懂。”
新开发的旅游设备很新奇,融合了科技企业研发的新技术。
学校的学生跟脱缰的野马似的冲了进去,到了跟前又变成一只只包子:“这是什么啊?”“那个是什么?”“哇!这个好神奇,快来看!”“啊!这个好厉害!”
紧赶慢赶的老师们找到自己班的包子堆,拿着说明书,在哇声一片中,给他们徐徐介绍。
“我去里面坐一会,你先看。”
“我陪你……好,我在这等你。”
江唐顿了步子,笑着同顾岁告别。
这个开发园区很大,不过划给学生休息的地方都固定在一个区域。
笼着漾濞阳光的玻璃窗闪着七彩的光,安静地笼罩着大厅几个散漫的淡黄沙发。
靠里面有吧台,上面摆着自助饮料跟水果,旁边放着丰富的旅游杂志。
顾岁抽了本,坐在沙发上权当休息。
阳光浮动。
稍为沙哑的声音在身后轻轻响起:“好看吗?”
原来浮动的是影子。
顾岁没动,继续看自己的。
自顾自睡了半天觉的某人懒懒起身,靠着沙发,看着那截冷白干净的脖颈,光将细小的绒毛描摹得透明。
他探出了手,又在将要触碰的时候停住。
杂志上是国外的风情街拍,顾岁正要翻过去,耳边又落了声——“这儿不错。”
书被彻底合上,顾岁起身要走,手腕被人拽住。
又被猛地一拉。
他没来得及反应,再抬眼身上已经压着一个人。
不,是一个神经病。
“又在心里骂人?”
那人看着顾岁冷漠的眼神,失笑问道,声音沙哑低沉,像蒙着欲.色的梦一样。
顾岁语气很冷:“需要给你泼点水吗?”
那人低头,晦涩的目光落在顾岁脸上:“抱歉,生.理反应,控制不了。”
他看了眼顾岁攥紧的拳头,乖觉松了手,姿态散漫:“我去解决一下。”
顾岁抿了抿唇:“你想怎么解决?”
说出的,没说出的,两个人都很明白。
那人靠近了几分,近在咫尺的距离拉着暧昧的丝,语气蛊惑缠绵,眼神晦涩难懂:“要不,你亲一个试试?”
最后一丝耐性被消耗掉。
顾岁面无表情地把人推开,又压在沙发上:“憋下去。”
那人倒不见狼狈,慢条斯理随着顾岁的动作靠在沙发上:“工具也有工具的自由,再者,这种事忍多了伤身。”
“不过,”他盯着顾岁那张愈发冰冷的脸,勾唇道,“也不是不行——顾同学答应我一件事。”
顾岁没接话,抬眼看着他。
“晚上有流星雨,一起去看看。”
那人似是知道顾岁脑子里的想法,他点了点头:“嗯,我不仅娇气,我还幼稚。”
游乐区内。
半天没见人回来的江唐担心顾岁低血糖,跟班长说了声,便想着过来找人。
只是刚走出来,就被人拦住。
两个西装革履、戴着墨镜的男人。
弯着腰请他去园区最高的那栋楼。
江唐正要拒绝,男人把手机递给了他,里面适时传来一道磁性的男声:“你不是好奇那根绳子吗?我给你答案。放心,顾岁同学已经回到你们队伍里了。”
另外一个男人顺势把手机给他看,是一段监控录像,拍的是顾岁从休息区回来的情景。
江唐顿了顿,抬眼看着面前两个人:“麻烦带个路。”
园区走到里面更气派了些,保安也多了起来,进那栋楼还要刷卡安检。
而上楼的电梯,那两个男人只请他一个人进去。
江唐看着不断跳跃的数字键,神色沉静。
“叮。”
“您好,二十八楼到了。”
电梯自动打开,铺设着红毯的走廊蔓延,灯光散在上面。
江唐顺着走廊走到尽头。
他本想客气地敲了敲门,只是大门的红外线感应很灵敏,在他抬手前自动开了。
里面的空间很大,也很空,装饰清冷。
办公桌后坐着一个年轻男人,戴着金丝眼镜,靡艳的桃花眼情欲翻.涌。
是一个不会出现在落后县城的人。
像是只会出现在一线城市的财阀商人。
他的嗓音很有磁性:“请进。”
江唐站在门口,眼神凉薄。
男人身子突然往后一倾,漂亮的线条绷紧着质感昂贵的西装。
他忽地一叹,又是一笑:“他第一次也是这个眼神。”
桌子下轻轻透出呛住的咳声,然后钻出一个仓促的男人。
干净利落的打扮,端正清冷的长相,一股子文气,除了那漫开晕红的脸跟湿润发肿的嘴。
男人随意挥手:“罗秘书,下去吧。”
钻出来的男人低头称是,没有看江唐,转身离开。
只是那长腿打着颤,颤得西装掐着的那截细腰摇摇曳曳。
江唐安静地看向男人:“我来找答案。”
男人叩指敲了敲桌子,弯着眼:“你心里不是有答案吗?”
“从有意识起,就对这个世界莫名其妙产生的违和感。”
“从见到另外一个江唐的时候,那种油然而生的敌意和排斥感。”
“接触到红绳后那乱七八糟的梦。”
“以及,离你越来越远的,顾岁。”
“你只是一段虚构的数据而已。”
“江唐。”
“只不过又因为你是江唐,是另外一个江唐的分裂数据,又萌生了自我。”
“可是,现在看来,这种自我,对你并没什么用。”
作者有话要说:祝大家元旦节快乐。
天冷加衣,谨防流感,希望大家健健康康。
也祝我自己否极泰来,家人平平安安。
希望我们都有崭新的一年,今年一定是个好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