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饭后,辛啸和严君到了他自己住的小屋,瞅着那张小床半晌,转头去看严君:“你说来我家,你看这床睡得下。”
话音未落,他就见严君坐在了书案边,从乾坤袋里掏出了一根细细长长的黑线,将一端咬在嘴里,另一端则是双手拿着,像是在编着什么。
辛啸走了过去,双臂趴在桌上,好奇的盯着看了一会:“严君,你还会手工活。”
严君把这根黑线分成三股,编成了一根稍粗一点的黑绳,在黑绳了抚摸了片刻,原本有些参差不齐的黑线很快就被捋平了,他朝辛啸伸出了手:“拿来。”
辛啸问:“什么?”
“阴芽。”
辛啸愣了一会,从怀中掏出了那两块石片,还捏在手中犹豫,被严君二话不说的拿了过去,黑线从石片的眼中穿了过去,他又将绳子的两端打成了一个好看的结,递给辛啸。
辛啸迟疑的接过,放在手里认真的端详了很久:“嗯,编的真好。”
“挂上吧。”
“啊,哦。”辛啸心中乐开了花,没想到严君亲手给自己编了挂绳,长度不长不短,正好隐没在了他的领口里面,而那根黑绳,在他的衣领处若隐若现。
“你会吗?”严君问道。
“不会。”辛啸抬头,与他的视线对接。
“那根红绳?”严君收起了乾坤袋,垂眸问道。
“哦,是个姑娘给我编的。”
辛啸一直在看着严君,只见严君看着他的目光有异,一阵心虚,立马解释道:“你别介意,她救了我,那天我掉进湖里,妖兽咬住了我的腿,她正好路过,她的男人是一位猎户,正在送饭路上,看到了这一幕,她就从随身挎着的竹篮里掏出了一块肉,丢进了湖里,妖兽可能闻到了香味,于是弃了我,去吃那块肉,呵呵,原来那只妖兽喜欢吃熟的。”
他说到一半,朝严君笑了笑,想起那时还是一阵后怕,手不自觉的摁在了胸口处,严君没说话,只是静静的看着他。
辛啸接着道:“那是一开始,娲阴石没起什么用,或许还有一种可能,遇到水不行。”
他又立马否认:“不对,先说她把我拖上了岸,没想到一个姑娘家家力气还很大,我就在她家里养了几天的伤,她看到了娲阴石,就帮我编了一根红绳,还说挂在脖子上很像护身符。”
默然片刻,严君淡声道:“要谢谢她。”
辛啸点头。
严君收回目光,打开了桌上的一本书册,纸张在他修长的手指下翻开了一页,垂眸细看,这只是一本普通的书册,写着当地的杂谈野史。
辛啸凑了过去,在烛火中,修长的睫毛在严君脸上渡上了一道淡淡的光晕,辛啸抬手在空中画了同样一道半圆,心道,不会上半夜就这样过了吧。
他不由自主的往前凑了凑,俊秀的脸似乎带上了一层红晕,又想着,该不该喝点酒,他扒着书案站了起来。
身后严君头也没抬:“你去哪里?”
辛啸的脚步顿了顿,迈开的腿又收了回来:“没去哪,想喝点酒。”
酒壮怂人胆,辛啸此时觉得自己特别懦弱,听到身后人没动,只有纸张轻微的翻动声,他呼了口气,返身走回到了窗口,胸口觉得闷,想透透气。
站在窗口透了好一会气,扭头去看严君,他还正襟危坐在书案前,书册已经翻了有一小半,心中恼火,这书有什么好看的。
辛啸又鬼鬼祟祟的朝前走了几步,就站在严君的身后,把目光停留在了那只白皙软糯的耳垂上,他无声的呼了口气,跪坐在了严君的身侧。
严君无动于衷的把书册翻到了中页,手指在书页上由上而下滑过,辛啸越过他的肩头凑了过来:“有这么好看吗?”
“无事,闲暇看看。”
辛啸将头抵在他的肩头:“这么无聊?”
严君将头朝辛啸这边侧了侧:“你想如何?”
脸颊擦过辛啸的嘴唇,辛啸差点往前扑去,好不容易扒着席子让自己坐好,定了定神,不过这情绪似乎没定好,相反心头的那点火越燎越旺。
他无声的喘了口气,舌尖在耳垂上飞快无比的一舔,又做贼心虚的瞪着严君的侧脸,严君正垂眸看着他。
虽然没有回应,辛啸还是大着胆子,将唇瓣贴在了严君的鬓角,缓缓的向鼻翼滑去,继而在他的唇边轻轻一按。
觉得这样的姿势很是吃力,辛啸的右手撑着席子,他想要调节好坐姿,正想抬手,只觉腰间一紧,身体一轻,就在一瞬间,他被轻柔的按在了书案上,那本书册掉落在地,摇曳着的烛火已经摆放到了书案下面。
辛啸震惊于严君的手脚功夫,怎么能这么快,眼睛也睁大了一圈,无不透露着心中的震惊,胸口喘的厉害。
严君双手撑着桌案两侧,将辛啸掌控在了两只手中间,低头俯视:“你想这样?”
辛啸没有回答他,心想这次是不是我要主动点,于是把手放在了严君的后背上,缓缓的向下滑去,严君抚上了他的脸颊,深深的吻了下去。
门外,有人走近,颤巍巍的脚步在门口停了一下,抬手在门板上敲了敲,发出了轻轻的咚咚声。
等了半晌,没人来开,刘伯自言自语道:“小公子睡了,明天吧。”
他迈着颤巍巍的脚步,走远了。
似乎过了很久,辛啸才把手挪开,垂在了书案一侧 :“严君,我想问你,你为什么对我?”
严君的唇一直吻在辛啸领口下方淡淡的红色印子上,竟然分毫不差,一分不多,一分不少。
他这时动了动搁在桌案上的左腿,将身体撑了起来,探头在辛啸唇上又是一吻:“什么为什么,是你主动的,我还问你为什么?”
辛啸一怔:“你!”
没等他反应过来,严君一口咬住了辛啸的肩头,含糊的道:“情之所至,想要。”
话才说了一半,门外响起了敲门声,辛啸翻了个白眼,辛地的声音传了进来:“辛啸,三弟。”
辛啸怒道:“你要干嘛,我睡着了。”
“那我就坐在门外面。”辛地洪亮的声音再次响起。
辛啸口中嘶了一声,推了推严君的胳膊:“你咬的轻一点。”
辛地坐在了台阶上:“你还记得你十五年前在这里的最后一天吗?”
原本想要温存以后的告白和交代什么的,一下子被这句话给堵了回去,辛啸只能扬声道:“不记得了,怎么,你要告诉我?”
严君松了口,替他把衣服拉好,辛啸坐回到了书案前,摇曳的烛火再次在他眼前亮起,严君就在他身侧,一本正经的捡起掉在地上的书册,准确无误的翻到了他最后看到的那一页。
“我很后悔。”
辛啸走到门口,拉开了门,辛地没有回头,背对着他,仰头望着深蓝色夜空中的那轮明月。
“昨天不是和你说起那件事吗,后来我们才知道父亲死了,是那个老道给的骨灰,当时大哥和我都不敢相信,但你能确定,说爹是被尹家人杀的,大哥很难受,说家里成这样,都是那些修仙者造成的,我们家里一定要有个修仙的,看那位殷宗主好像找的是你,既要保护你,也要报这个仇,后来那个道长说要收你为徒,大哥就同意了。其实我现在挺后悔的,好像当初就不应该让那道长带你走。”
事情的真相也就如此,辛啸梦到的就差这么一个结尾,那个被冒充的尸体,辛天辛地两兄弟都知道不是他,自然也不会对一个陌生人说,但也没有能力保护辛啸,长坤既然要收他为徒,正合辛天的心意,就由着长坤把他带离辛家,带到了罔城,他们实在也没想到,也不知道罔城是什么情况,辛啸于是就进了罔城这个魔窟。
不过也是因为这一次,辛天认识了殷离,第二个他想攀附的玄门中人。
“你不必后悔,殷离当时在找我,正因为如此,他才没有得逞。”
辛啸靠着门框,想象着他如果落入了殷离的魔爪,不知会得到如何的境遇,想想估计只有比罔城更差,只怕是要助纣为孽,做尽坏事,从这方面看,邱悦风还算是一个不错的养父,没让他做什么为非作歹的事情。
“可是你就这么被带走了,我都不知道你是凶是吉,后来听殷宗主说你在罔城的事情,殷宗主他都找了你十年,我都不知道他为何如此的锲而不舍。”
原来殷离和辛家这十年来一直没有断了联系,这就是为何辛天和殷离有了如此一层不上不下的关系的缘故。
又听辛地接着道:“我都不知道什么感觉,很激动,又很失落,这么多年总算有了你的消息,可是这么多年,我都没有和你一起长大。那次去临海崖,我只是想去看看你,晚上你出事了,我好像又回到了十五年前的那一天,没想到,他们在我身上下了什么什么符咒,还有辛啸,我希望你和大哥冰释前嫌,虽然这一个多月,你时常回家,可是我看的出来,你们俩还是有些别扭,他从来没和我说过当年的事情,但我知道,他肯定也想你,和我一样,也很后悔,辛啸,虽然我们没有一起长大,但我们可以一起变老。”
辛地的车轱辘话总算说完了,却听到身后屋里有咳嗽声,他这才想了起来,严君就在他身后不远处,立马转过了身。
严君垂眸正看着书,冷冷的道:“这就不必了。”
辛啸纳闷,不过脑中很快转过了一个念头,他哑然失笑,辛地疑惑的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好半天才道:“辛啸,你不会要走吧。”
辛啸揉了揉肩膀,只觉得肩头火辣辣的疼:“这个,还不确定,我们还有事情,等事情了结了再说。”
辛地没来由的把目光投向了严君,似乎在向严君征求意见。
沉默片刻,严君合上了书册,看了一眼对面的两人:“辛啸,时间差不多了,去金家吧。”
辛地一听是金家,脸上出现了惊惧的神情,肩膀一缩,侧身站到了一边。
严君又道:“辛地,明天我和辛啸要离开这里,可能会一路坐船,直到罔城。”
闻言,辛地屁颠屁颠的跑上前:“严二公子,能不能带我一起去看看,我想看看罔城,辛啸长大的地方。”
辛啸随即道:“一路凶险。”
严君打断了他,瞪了辛地一眼,说了两个字:“碍眼。”
辛啸总算明白严君之前说压合碍眼是什么意思,欢快的跟上严君,朝外走去。
辛地小跑着跟了上来,挥舞着一根竹签:“辛啸,这个你拿着。”
辛啸放慢脚步,在长廊尽头的灯光映照下,他看到了竹签上那个刺眼的凶字,气道:“辛地,我的二哥,我这刚要出门,你就把这个给我,你是想盼着我好,还是。”
没说完就被辛地打断了:“不不,不是的,这也算你的东西,怎么能老放在我这里呢。”
严君伸出手接了过来,不解的看了看:“这是什么意思?”
辛啸只能解释:“这是我亲娘留给我的唯一念想,却是她在我出生没多少天去庙里求来的。”
“对对,说只要辛啸住在自己家,就不会有什么灾祸。”辛地接话道。
严君嫌恶的甩了甩竹签,不过终究没把它扔掉,冷冷的吐出了四个字:“无稽之谈。”
“真的是这样的,严二公子,你别不信,这种事情不得不信啊。”
突然有一道剑光在他面前亮起,辛地吓得一缩脖子,紧紧地闭上了嘴,转身跑出了长廊。
直到辛地的身影消失,辛啸才转过身跟上了严君:“你不信?”
严君冷哼道:“命由己,不由天,什么凶吉,荒谬的定论,我从来不信!”
他的手就在竹签上一晃,举到辛啸眼前,竹签上赫然出现的不再是那个凶字,而是四个吉字,上下左右,四方四正,咋一看竟像个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