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之后,辛啸走出小筑,没看到梁堪,却看到严君已经从小径上走了回来,身后跟着压合,只是没见到方沙的身影。
辛啸没好气的站在门口,问道:“梁堪走了,方沙呢,压合,他不是跟着你一起走的吗?”
方沙从屋后跑了出来,辛啸一愣:“你,怎么在屋后?”
方沙扬着天真无邪的小脸,道:“梁堪哥哥,他跟我说,他谈事情的时候,希望我不要在边上。”
他脸上都是泥巴,辛啸无奈,蹲下身,帮他搓了搓脸,下手可能重了点,方沙慌忙躲开,两颊还是被搓的通红。
严君走近,问道:“你怎么出来了,山上冷。”
辛啸应了一声,抬眸看他,半晌才道:“那我回去了,回家还有事。”
不等严君反应,辛啸对着压合扬了扬下巴:“压合,我走了。”
说完,他头也不回的迈步下了山,严君被辛啸反常的举动砸的有些懵,站在原地,不知该不该去拉他。
压合赶紧追了上去:“公子,你真不住临海崖,这辛家。”
辛啸回头,冷淡的瞥了他一眼:“辛家怎么了,我是辛家人,你们严家好,压合,你好好住,”
压合被他如此这般,也是手足无措,严君走了上来:“刚才梁堪来,有说了什么吗?”
压合仔细的回想了一下:“说了梁宗主的事情,公子跟他道歉了,之后说巽真道长的事情,我看他们好像不太对,所以我就来找二公子你了。”
严君拧起了眉,手缓缓的放在了剑柄上。
又听到压合说:“还有说,公子好像有个传家宝,是块石头,梁公子好像被刺了一下。”
“石头?”严君问,“这事你可知道?”
压合摇头:“不知,我从来没看见过公子有什么传家宝,公子说是他娘给的。”
严君了然,辛广林夫人早就故去,既然压合说没有,那就是说石头是罔城之后的事情,根本不是辛啸的娘给的,辛啸说的都是瞎话。
“压合,你去跟上他,把披风带上。”
压合得令后拿了披风,旋风似的下了山。
辛啸走的很快,心中直犯嘀咕,这梁堪到底什么意思,说我来临海崖别有用心,我都不知道严君住在临海崖,我有什么用心,这临海崖我还不想来了。
巽真道长的遗书上到底写了什么,为何会有严宗主的名字,甚至还有金家,辛啸百思不得其解。
直到回到了辛府,辛啸还在想着那封信的事情,如果有什么事的话,严宗主那有严侧和严君,应该没什么事,但是金家,就算严君派人看着,也不能保证十成十的安全,还是得去看一下。
辛啸在门口看到了金缺,之前的不悦和不安扫了大半,高兴道:“金缺,你怎么来了?”
金缺笑嘻嘻的,虽然表情还很幼稚,却看得出,他有了些进步,脸上只有那种孩童的单纯,并不像之前的痴傻,他手里还拎着一包点心。
“来串门了?”辛啸笑着把他拉了进去。
回房的一路上,辛啸感觉到那些家仆投来了异样的目光,有不屑,也有嫌弃,更是有人在一边嘀嘀咕咕。
刚走到自己的小屋,辛地不知什么时候冒了出来,一见辛啸身边的金缺,脸色顿时难看起来:“辛啸,你怎么把他带来了?”
辛啸不知何故,心里很不舒服,不过自己才来了一天,只能虚心请教:“二哥,我把他带来,有什么不妥吗?”
辛地完全没了昨天的热情,没有一点好脸色:“他是婊子的儿子。”
“这又如何?”辛啸虽然表情没有不悦,语气里却带上了些许不满。
这时辛天出来了:“辛地,没事,金缺只是来玩玩。”
今天一早上都没见这兄弟俩,他才刚回来,带了金缺进府,两个人就一前一后的赶了过来,谈的还是他带金缺的事情,压根就没问及他的事情。
门外有吵闹声,不多时有家仆拿着一件披风走了过来,双手奉上,辛天没动,辛地接了过来,看了看:“这是什么?”
家仆道:“二公子,这是门口有人送进来的,说是以前三,三公子的随从,这披风是严二公子还回来的。”
辛地转头朝门口的方向看去:“三弟,是你在罔城的随从?”
辛啸站了起来,知道门口送披风的是压合,他可不想压合看到他现在的境遇,摆了摆手:“让他回去吧,他现在是严二公子的随从。”
家仆退下,门口的喧闹声再起,不过很快又消失了。
辛地抚了抚手中的披风:“这料子不错,我怎么没见你带来?”
辛啸坐在了凳子上:“不是,是严君借我的。”
见辛啸对那位严二公子直呼其名,辛地立即改了语气,坐在了辛啸的身边,热络的问道:“你和那严二公子,是朋友?”
辛啸见他的态度转了个大弯,闷闷的道:“算是吧。”
辛天却不为所动,瞥了辛地一眼:“二弟,你可争点气吧,我们和严家又不是同道中人,你很想高攀?”
辛地犟嘴道:“大哥,你昨天都说了,辛啸能敌什么落地七星阵,那肯定是会什么仙术,和严二公子是朋友,也不算太奇怪。”
辛啸低头,沉默半晌后道:“我现在和你们一样,没有灵力。”
“灵力是什么,就是能上天的法术?辛啸,你可别谦虚了,这种本事怎么说没就没有的。”辛地神色狐疑。
金缺一直站在一边,似乎等得有些不耐烦了,把脚步踩得砰砰作响。
辛啸起身站了起来,拉过金缺:“二哥,我确实没有了,和那个什么落地七星阵斗过之后,我就没有了,和你们一样。”
辛天一直在边上冷眼旁观,嘴角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
而辛地也站了起来,撇了撇嘴:“是嘛,那三弟,你就这么回来了,原来还以为找了个靠山,没想到,和我们一样。”
他怎么说的,就是怎么做的,说完转身就走,没有半点停留,这样的反应让辛啸有些猝不及防,愣在当场。
辛天没说什么,就这么靠着门框,待辛地走后,他缓缓的转身,脚步相当的不慌不忙,最后还是消失在了院门口。
辛啸站了一会,叹了口气,扭头去看金缺,见金缺已经打开了那包点心,是一包绿豆糕,清凉的味道扑面而来。
在清雅吴林,梁坎妻子做的也是绿豆糕,入口清凉甘甜,辛啸想起了梁堪怎么从没提到他母亲,而之前在临海崖,他无意中提起了娘,梁堪却不知为何朝窗外看去。
金缺将绿豆糕朝辛啸这边推了推:“辛啸哥,我娘说让我在你家住一晚。”
辛啸刚想去拿绿豆糕,又缩了回去:“为什么?”
“我娘今天要回娘家。”
金缺说的话,在常理上有些说不通,这金老爷刚死,棺材还在家里放着,这时金夫人要回娘家,难道是撒手不管了吗?
不知是金缺没传达清楚,还是真的如此,辛啸不太放心,留了金缺在自己房中,就想去金家看看。
还没走到门口,辛天迎面走了过来:“这么晚了,三弟是要去哪?”
辛啸停住脚步:“去趟金家。”
辛天回应的也快,几乎就是脱口而出:“金家夫人出去了,我回来之前路过了金家,看到门口是几驾马车,有一辆马车上放着金老爷的棺材,不知道是出殡,还是回他男人的家。”
辛啸不敢置信:“你当真看清了?”
“没错,怎么,哪里不对吗?”辛天的神情很是自然,不由得旁人不相信。
辛啸小声的自言自语:“那怎么不带上金缺?”
辛天已经走了过来,拉着他朝后堂走:“走吧,管人家的闲事干嘛,金家的少爷还在这里。”
这话倒是提醒了他,既然金夫人出去了,这时他去找,估计一时也找不到,而活生生的金缺就在辛家,春梅既然把金缺安顿在了这里,那应该就是相信他,于是辛啸暂且把这事搁下,再次走回到了自己的住所。
刚迈进屋,却听金缺又道:“今天家里来客人了,说是我娘的远方亲戚。”
辛啸扶着门框,顿时警觉起来:“他长得什么样,叫什么名字?”
金缺托腮想了想:“很瘦,很斯文,我好像见过他,他说他叫木直,辛啸哥,你认识吗?”
辛啸听成了木子,沉吟片刻后,也没想出在哪里听到过这个名字,或许是自己多虑了,可能真的是梅姨的哪个远房亲戚,金缺早年痴傻,没有印象也说得过去。
第二天清早,辛啸刚出门,就听到有交头接耳的声音,纷乱至极,他一时没听清楚,听了半晌才听到了几个字眼,什么金家出事了,金夫人死了。
他心头一惊,见金缺正在没事人的吃着瓜子,是辛啸之前给他的,关照他先不要出门,还好,金缺应该没有听到。
这次他不得不去金家看看了,他回头再次嘱咐道:“金缺,你不要出门,就在这小院,哪也不要去,我一会就回来。”
金缺忙碌的将瓜子壳,和瓜子仁分成两排,只是应付的点了点头。
辛啸踏出府门,一路朝金家走去,路上的行人都朝那边涌去,如江河过海,洪水泄闸。
前一天刚出了事,没过两天,又有事,辛啸飞跑着朝前,心中惴惴不安,只希望不是梅姨出事。
还没靠近金府,就被人搭上了肩,身后黑衣一飘,辛啸被人拉进了一条窄巷,这条巷子他走过,是前天金缺带他走的那条路。
两人到了后门口,木门已经被打开,严君先行进了后花园:“我进来看过,总发觉哪里不对。”
辛啸也走了进来,粗粗一扫,见花园里的假山凉亭还在,树木草丛也和之前差不太多,可是看了一会,他也觉得有什么不对。
他顺手搭上一旁的大槐树,忽的收了回来,手感不对,摸着是一手稀碎,就像是下一刻就会碎裂成渣。
见他皱眉,严君也伸了过来,被辛啸一挡,辛啸道:“是火烧后,这里都是假象!”
辛啸把手收了回来,低头一看手指上一片焦黑,他在罔城有亲身体验,进入火场三天后,他摸着罔城的任何地方,都是和现在同样的手感,一手的废墟。
严君急忙去拍,幸好已经是事后,辛啸只是摸到了被大火烧过的焦炭,他这里已经没有了疯婆给的护魂护体符咒,或许也会被火苗撩到。
不过还是有灼热感,严君这时已经确定,大火的热量还在,他之前来的感觉就是这种烧灼感,现在已是初冬,院子里怎么可能如此的骄阳似火。
辛啸只觉胸口冷热交汇,他不由的去摸了摸挂着的娲阴石,这一举动被严君看到,严君转过头来,凝视着辛啸的脖颈处。
辛啸抬头,只觉有一阵心虚,随即垂下了手:“走吧,进去看看。”
严君走在他身边:“听说你有一块传家宝,能护身?”
辛啸还没来得及回答,因为他看到了极为可怖的场面,他们已经到了一处长廊,长廊尽头上方,像是悬挂着一个人,衣衫已被烧焦,身体则是一晃一晃的,像一只不停晃动的钟摆。
他的心猛地往下沉去,激灵一下打了个哆嗦,难道真的出事了,或许真如辛天所说,金夫人他们走了,是留下的家仆杂役们出事了。
辛啸急忙跑了过去,定了定神,确定不是春梅,挂着的人婢女穿着,饶是衣衫已经被烧了大半,从残留的衣角处,还是能分辨的清楚。
“不是。”
话刚出口,辛啸心口又是被猛地一揪,惶然去看四周,正对面的长廊也是挂着一个人,是家仆打扮,左边也是,右边也是。
足足有十多个人,被挂在了长廊的横梁上,犹如钟摆一般,不停的摇摆,辛啸不忍再看,抬手捂住了双眼:“怎么回事,这是怎么回事?”
“我们进去看看。”严君抚了抚他的后背,像是在安慰着他。
辛啸深深的呼了口气:“走吧。”
拐到了正房,就看到两扇门板被一左一右的,四分五裂的扔在了门口,黑洞洞的门口,犹如深不见底的鬼修地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