誉压堂议事厅,邱金三步并作了两步,来找邱悦风:“父亲,药穷死了。”
邱悦风也早已得知,坐在软榻上一言不发,手掌死死的摁在扶手上。
“父亲,你说话啊。”
邱悦风冷哼一声:“说什么,我就知道结果会如此。”
邱金难以置信:“结果如此,父亲,你。”
此时,邱悦风意味深长的看向了邱金,邱金被他看得很不自在,嗫嚅着问:“父亲,有,事?”
邱悦风点头,看向了门外,院子里没有人,场间就他们父子二人,他才吐了口气,缓缓的道:“邱金,日后如果邱家有什么变故,你可千万要把刀疤和皱巴的死,归功于你一个人身上。”
“啊?”邱金惊愕的看着自己的父亲,半天都说不出话来,半晌后才定了定神,他想辩解,“父亲,刀疤和皱巴,不是我杀的,是那魔剑,我怎么会要去杀他们。”
闻言,邱悦风的神色逐渐冷肃起来,手撑着桌面,身体前倾:“邱金,我只说是如果,邱家就剩下你一个人了,你就说他们是你杀的,是你想杀的,也是你杀了他们。”
“为什么啊?”邱金逐渐回过味来,但他还是不明白更深层次的含义,“父亲,你好好的,还有石屋里那几个,怎么会剩我一个?”
邱悦风撑着桌沿站了起来,背对着邱金,就这么静静的站着。
邱金看不到他的表情,忍不住喊了一声:“父亲。”
“你记住我这句话就行了,到时可是你的保命符。”邱悦风悠悠的转过了身。
话音刚落,邱金突然想起了那把魔剑,开口问道:“父亲,你把阴芽剑放在哪了,我好像没看到在你这。”
邱悦风缓缓的走向门口,不多时就蹙起了眉头,站在门口没有动步:“你问这个干什么?”
邱金听得一阵心慌:“父亲,难道你把阴芽剑给辛啸了?”
邱悦风没有说是,也没有说不是,站在原地不作声,就这么静静的看着邱金。
邱金在门口急的上蹿下跳:“父亲,你知道阴芽剑给他了,会给他招来什么?”
邱悦风看向儿子的眼神深邃了些:“你怎么觉得我会给他,我为什么要给他?阴芽是一把保命剑,也是一把夺命剑。”
自从圆猫与辛啸对掌后死了,辛啸又卧榻不起,邱金不知是何滋味,原本只是一个小小的试探,不曾想造成了如此意想不到的局面,但听到邱悦风这般说,他又是一副心不甘情不愿的样子。
“父亲,你怎么到现在还想着他,自从他正式入堂后,我们誉压堂发生了多少事。”
明明是邱金提起的阴芽剑,和他自我猜测的阴芽剑去了辛啸那里,邱悦风不悦的扭头看他,不知他这儿子到底是什么立场。
“这和他有什么关系,这和那把阴芽剑才有关系。”
邱金愣了愣,艰难的道:“不会真的在辛啸那里?”
邱悦风已经迈出了门槛:“走,去他那里。”
“在他那里?爹,你真的给了他?你为什么要给他啊?”邱金手中的扇子都掉在了地上,他没来得及去捡,就急匆匆的跟了上去。
“不小心落在他那里的。”邱悦风的步子越来越快。
自从辛啸走后,压合就一直坐在院门口的石凳上守着,这时远远的看到邱悦风和邱金正往这边而来。
他火急火燎的回到了辛啸的房间,刚跌跌撞撞的跨进来,就想起床上躺着的并不是辛啸本人,不过他还是关上了门,说了一句:“糟了,他们来了。”
床上的夜昼像是没听见似的,一动不动,压合这才想起,这夜昼在大多数的时间里,就是个活死人。
正在他抓耳挠腮,不知所措的时候,夜昼忽然翻了个身,但没有睁眼,随后又恢复了原样,纹丝不动。
门被推了开来,邱悦风已经带着邱金站在了门口,邱金首先去看那张方桌,果然,那把阴芽剑端端正正的放在了桌上。
邱悦风也把视线挪了过来,见到阴芽剑就在原处,就连位置都没移动过,他的脸色不由自主的难看起来。
随即挪开目光,几步就走到了床前,邱悦风看着床上的人闭着眼睛,像是已经睡着了一般。
压合惶恐的退到了角落,他心里不停的敲着鼓,就怕邱悦风识破夜昼。
“他还没醒?”邱悦风盯着看了很久,才开口问道。
“醒过,不过又睡了。”压合胆战心惊的小声回道。
邱悦风挪开了目光,点了点头,
“父亲,剑还在。”
邱金说着就要去拿放在桌上的阴芽剑,被邱悦风伸手拦住。
说话间惊醒了床上的夜昼,他倏地一下又睁开了眼睛,压合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就在邱悦风回头的时候,夜昼又把眼睛合上了。
老天,压合的惊恐溢于言表,被一旁的邱金逮了个正着,邱金纳闷的四下瞅了瞅,不过他没发现什么。
身后一道白光亮起,邱金忽的往邱悦风身后一躲,被吓得不轻,小声道:“老祖宗来了。”
压合并不知道什么老祖宗,只见一个白的发光的老人走了过来,他惊讶的张大了嘴巴,下意识的去看床上的夜昼。
此时的夜昼也睁大了双眼,不过没有转头,而是半死不活的盯着天花板。
白衣老人迈步走进房间,光着双脚,悄无声息,连带着周围都是静悄悄的。
他没有靠近床榻,而是站在房间中央,打量了房间一圈,在三个人的注视下冷哼一声,紧接着一句话石破天惊:“这人是谁?”
三个人同时看向了他,压合被震惊的呆立原地,到底还是被发现了。
邱金忍不住问:“这人,不是辛啸吗,老祖宗你不认识?”
这位白衣老人就是誉压堂的开山之主邱明主,只见他转过了身,近乎逼视的看向邱悦风:“你,竟然没发现?”
邱悦风沉默的摇了摇头,表情却很不自在。
邱明主又是冷哼 一声,撩起衣袍,一抬步就到了床榻边沿,在压合的目瞪口呆下,轻描淡写的一挥手,躺着的夜昼就这么恢复成了他本来的模样。
邱金惊呼了一声:“不是辛啸,这人是谁?”
邱明主冷冷的回头看着他们:“这就要问你们了,十个挡箭牌就这么没了,还需我们这些人出山。”
不远处又是一道白光一闪,走来了又一个白衣老头,皮肤没有邱明主的那般透明。
邱悦风这才动了步子:“父亲。”
邱金还在一边焦急的问道:“那辛啸人呢,他去哪了?”
邱悦风不动声色的回过头,示意他别说话。
邱金闭上了嘴,但脸上还是难掩焦躁之色。
邱立生与邱悦风擦身而过时,眼皮都没抬上一抬,走近邱明主时立马毕恭毕敬:“老祖宗!”
他朝床上瞥了一眼:“这是谁?”
邱明主双手附在了身后:“这位是之前那个谁要杀没杀死的人,真没想到,竟然成了一个半死不活的人。”
夜昼突然坐了起来,做了一个前倾的动作,似乎下一刻就要扑向邱明主。
邱明主就这么用他那只苍白的手,轻轻的在空中一挥,夜昼直直的朝身后的墙头撞去,压合就在一旁,忙趴上了床,想要为夜昼挡上一掌。
“不自量力的东西。”邱明主还没收回的手,在压合的后背上一抓,轻而易举的甩向了墙头。
夜昼这时反应极快,一个侧身,为压合挡住了去路,两个人就这么一前一后的撞在了一起。
夜昼没有疼痛感,可压合就不同了,只听他闷哼一声,揉着撞疼的肩膀,但他没敢出声,缩着脖子瞪着邱明主。
邱明主的眼神一凛:“活死人,有点意思。”
邱立生就站在旁边,始终没有出手,清闲的看着热闹,嘴角带上了一丝轻蔑的微笑。
邱悦风已经拉着邱金退到了门边。
此时,邱明主腾空跃起,就要去拨开夜昼身上的压合,就听到门口有个女人一声惨叫:“不要碰我的儿子!”
这位是压合的亲娘月姨,房间里瞬息万变,没有人注意她的到来。
此刻她正端着一只木制托盘,托盘里是一碗汤,叫声过后,手里连托盘带碗都掉在了地上,人却如狼似虎般的冲了进来。
“娘,你快走。”压合用尽全力的大声喊道。
月姨恍若未闻的扑到了邱明主的背上,并没有被邱明主的可怖所吓退,一心就想制止他带着杀机的动作。
就连这么一个赢弱不堪的女人都如此的拼死相搏,一边的邱立生站不住了,圆睁着眼,伸手就要把月姨拉开。
身后的邱悦风慌忙喊道:“父亲,她只是个凡人。”
邱金一脸惊愕:“爹,你在说什么?”
他不可置信的瞪着自己的亲爹,丝毫不相信邱悦风作为誉压堂的一堂之主,竟然说了这种带着人情味的话。
邱立生的动作还是顿了顿:“妇人之仁,被你祸害的女人还少吗?”
邱悦风神色古怪,急着辩解道:“我没杀她们。”
这边并没有轮到邱立生出手,压合就扑了过来,邱明主的双掌一拍,他背上的月姨猛的往后飞去,压合则是噗通一声摔在了邱明主的脚下。
邱悦风虽然言语上有所袒护,但也没出手,只是朝门边让了让,任由压合的娘飞出了房间,撞上了院墙。
他用力闭了闭眼,轻轻的叹了口气,看向墙头,压合的娘似乎内俯受到了重伤,嘴角处淌出了殷红的鲜血。
压合啊的惨叫了一声,踉跄着爬了起来,正要站起,被邱明主的光脚踩在了背上,仿佛泰山压顶,一下又趴在了地上。
“老实说,是谁策划了这一切。”邱明主的光脚已经变得通红,看得出来,他的真气正慢慢的流向足尖。
“没有谁。”压合憋着气,想要重新站起,他这动作无疑是以卵击石,螳臂当车。
夜昼的表情依旧木讷,但他却正在缓缓的走向这边,双拳已经握了起来,一字一句的道:“你们又想杀人了!”
正在慢慢的靠近之时,房檐上似乎有什么落了地,紧接着就传来一声猫叫,凄厉且刺耳。
邱金最靠近门口,他一个回头就睁大了眼睛,一只大肥猫出现在了门槛的外面,正在威严且肃穆的看向房间里所有的人。
压合娘正靠着墙头,不停的咳着血,不过她很快就看到了房檐上坐着一个道士,不由的捂住了嘴。
巽真正低着头去看台阶上的猫,脸上露出了苦笑,小声咕哝:“你又何必呢,辛啸又不在这。”
大肥猫也意识到了自己行为的唐突,它还是迈着步子朝门口走去,豆大的眼珠一直盯着桌上的那把阴芽剑。
邱家四父子,除了邱金正惊讶的瞪着大肥猫的一举一动,其他三位都视若无睹。
夜昼也朝着阴芽剑走去,这引起了邱明主的注意,他右脚抬起,松开了脚下的压合。
压合就等着这个空隙,飞快的爬了起来,跌跌撞撞的跑出了房间,朝着墙头奔去。
邱明主的左手搭上了夜昼的肩头,却发现阴芽动了动,他神色一动,立马看向了脚边,看到肥猫正用着自己的两只前爪轻轻的摇着桌腿。
他抬脚正要去踩肥猫的头,却没料到,邱悦风弯腰握住了肥猫的后脖颈,直直的把肥猫拎了起来。
肥猫的四只爪子在半空中无力的抓挠,没有发出一点声音,只是用一种古怪的眼神看着邱悦风。
邱悦风冷笑一声,一抬手,就把肥猫甩出了门外。
刚走到门口的邱立生啧了两声,不满的瞅了瞅邱悦风,邱悦风则面无表情的退到了一边。
门口的大肥猫调转了身体,一个躬身跑向了墙头,盯着压合娘和压合看了几眼,缩了缩脖子,扭头瞅了一眼房檐上的巽真。
巽真无奈,从前襟里掏出了两颗药丸,一个弹指就到了压合脚边,肥猫这才爬上了院子里的大槐树。
房间里,夜昼已经被邱明主牢牢抓住,邱明主正仔细的上下扫视,手中的力道越来越大,夜昼仰着脖子,脸上毫无表情。
邱立生踱步到了门外,冲着房顶上的一人一猫,笑着道:“你们总算出现了?”
肥猫已经回到了巽真怀里,虎视眈眈的瞪着邱立生,巽真的手一下一下的抚着肥猫的脊背:“多行不义必自毙,我总算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邱立生虽然是仰视着他们,神情却是咄咄逼人:“十年前,你们就这么输了,什么都没看到,今天看到了又能如何,不还是斗不过我们吗?”
巽真认衰,自叹不如的朝后退了两步:“你说的对,我们输了,直到现在,我们还是斗不过你们。”
“哈哈,你们现在是残的残,死的死,我看你还算健全,你要不要上前与我们比试一番?”
“你忘了吗,我们当时是八个人,还有一个人,你们不也是始终没搞清楚是谁吗。”巽真带着猫,已经退到了院墙之上。
邱立生抬手整了整自己的衣领:“好自为之吧,我们已经不想弄明白当年的事情了。”
邱明主把夜昼五花大绑的拉出了房间,直接推到了邱金近前,邱金一脸嫌弃,无奈接住。
邱悦风在邱金耳边低语了几句,一个人就先走了,邱明主和邱立生也并没有去多加盘问。
邱金拉着夜昼,走过压合母子的时候,似乎有些不忍,但表情却很凶狠,只见他警告道:“告诉你们,主人的事情不要多管,否则就不是现在这样简单的下场。”
说完话他又扯了扯嘴角,似乎还想问些什么,但余光瞥见邱明主和邱立生还在,只能抿紧了双唇,狠狠地跺了跺脚,拉着夜昼离开了。
压合张了张嘴,像是想要争辩,被他娘扯了下衣袖,才不甘的闭上了嘴,眼巴巴的看着邱金将夜昼带走。
见人基本都走散了,巽真抱着猫也打算走,可就在最后他停下了脚步,问道:“你们知道他中了什么毒?”
邱明主头也不回的离开,邱立生原本还跟在后面,闻言他停了下来,转过身:“你这次来是为了这个?”
巽真拍了拍肥猫的脑袋:“我总不能一直抱着他吧。”
肥猫转过了头,摆脱了巽真的手掌,不过目光还是不离不弃的留在压合母子身上。
“黄沙毒,天下奇毒,凡人必死,修仙者残的残,散的散,长乾长坤是残,梁坎他不太幸运,伤到了要害,使他的本体消散,这么多年,不管留在什么身上,他总还算是活着,就算我想要救他,也无能为力,何况我也不会。”邱立生将在嘴边的两个字吃了,无动于衷的走了。
巽真叹息,低头看到肥猫的目光并未挪开,悠悠的道:“你想你儿子了,还是想你妻子了?也不知道梁堪怎么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