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说，他一共收过六个研究生。这六个研究生都是男生？”宋朗在电话那头再次跟侯春梅确认。

“是。宋嘉言是他收的唯一一个博士生。自此以后他就没再带过研究生。”侯春梅对自己打听来的这些消息，第一反应即“怀瑾握瑜”说的那些不会都是真的吧。可为什么之前就没人怀疑过吴良呢？

“小朗，吴良不会真像宋嘉言男朋友说的那样吧？这样也太毁我的三观了。”侯春梅心里想着，嘴上就这么问了出来。

“那正好重塑一下三观。”宋朗带着轻松的口吻调笑。

“说正事呢！我问你，宋嘉言的男朋友跟你什么关系？”侯春梅看了看自己的办公室门外，压低了声音问道。

“姐，咱可都说好的。你只管负责搜集信息，其它的，都不问。”宋朗的回答其实已经变相地告诉了侯春梅答案。

侯春梅倒吸一口凉气，干脆关了办公室的门，以极低的声量说道：“小朗，咱可不能搞网络暴力！吴良到底是怎么回事，都还不清楚呢。你……你们就这样在网上大张旗鼓地毁坏人名声，这要是暴露了，你们可就是毁谤罪！”

“所以姐，你可千万不要露一丝一毫的口风。不然可就害我蹲大牢去了。”宋朗假装惶恐。

“滚！我知道你是有分寸的，不过从来不知道你这么有正义感！等事了了，你给我说清楚！你和那个什么怀瑾握瑜什么关系！”侯春梅说完，直接挂了电话，打开办公室的门，施施然往宋明德的办公室走去。

宋明德的办公室里，只有宋明德一个人，竟是少见的清净。

“人呢？”侯春梅走进去，随手关上了门。

“老王？没聊几句就气哄哄地走了。他也不容易。”宋明德示意侯春梅在他对面坐下。

“听说这事，学校方面已经成立工作组在调查了。王书记还这么积极做什么？我还从没见过他这么上赶着找麻烦的。”侯春梅吐槽道。王书记向来信奉明哲保身，“多做多错、不做不错”是大家在背后帮他总结的工作宗旨。

宋明德看了一眼侯春梅，脸上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来。

“你不知道吴良的妻子是王书记的女儿，王书记是吴良的老丈人？”

“不是吧！”侯春梅的眼睛一下睁得老大，“怪不得他话里话外都是向着吴教授的。这么大的八卦我怎么从来都没听说过？”

“所以你到我这儿，是来听八卦的？”宋明德的嘴角还挂着尚未褪去的笑容，眼神却已经冷了下来。

老狐狸！宋家简直是个狐狸窝！侯春梅不由得在心里吐舌。

“我是特地来感谢宋院长百忙之中拨冗相助，帮我的学生们免于王书记的逼供。哈哈哈，我怎么有胆子上班时间到院长办公室来听八卦呢。”侯春梅笑嘻嘻地说着讨好的话，企图蒙混过关。

“还装？我不知道小朗这次为什么要大张旗鼓做这样的事。不过既然他不想让我知道，我就装不知道。他是个有分寸的。如果宋嘉言真的像网上说的那样，那我们教授的队伍确实要肃清一下了。”宋明德瞪了侯春梅一眼，带着点痛心疾首的模样感叹道。

“是啊！学校是神圣的地方，可容不得这样的蛆虫。”侯春梅一阵沉默之后，也跟着感叹。

“所以你还不承认小朗找过你？侯春梅老师，我刚刚说网上的事和小朗有关的时候，你可一点都不惊讶。”宋明德露出得逞的笑容盯着侯春梅。

侯春梅哑然无语，宋家果然没一个好东西！无奈之下，侯春梅只得把宋朗告诉她的和盘托出。

“你从没听他提起过一个姓贺的人？”老狐狸宋明德听完没做任何评价，反而问了一个不相关的问题。

“贺？没有。怎么了？”侯春梅的思路跟不上宋大院长的跳跃式转折，一时有点蒙。

“没怎么。你就不觉得奇怪，以小朗的性子怎么会突然化身正义的使者，为一个和他八竿子都打不到一块去的人讨公道？”宋明德摸摸下巴，对于被儿子藏得那么严实的“贺哥哥”更好奇了。

“这么说‘怀瑾握瑜’姓贺？”侯春梅也来了劲。

“怀瑾握瑜不是小朗编出来的吗？”宋明德惊诧道。

“我是这么分析的。咱家小朗从来不是多管闲事的人。假设宋嘉言是小朗的朋友，你有见小朗伤心、难过、气愤？倒是那个‘怀瑾握瑜’，言辞恳切、情绪饱满。就咱们小朗那个水平，怎么也造不出这样的文章来。所以我是觉得，小朗和那个‘怀瑾握瑜’有点什么。”侯春梅越说越觉得自己的分析十分的有道理。

“什么！这么说，小朗喜欢的是人家的男朋友？”宋明德震惊得无以复加。

侯春梅也被他这句话惊得呆立当场。

“怎么就变成小朗喜欢人家了？不能是朋友？”

“你不知道！小花回来说和他们一起住的有个贺哥哥。小朗也承认是和人家在合租。他是同性恋，男男合租，可不就是同居？”宋明德一时之间也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儿子好不容易喜欢上个人，他当然是乐见其成。可那是人家的男朋友！从“怀瑾握瑜”的字里行间来看，显然是对宋嘉言情深意重。这能不能追得上还两说。他可真怕自家儿子花了这么大的力气，最终还是换来人家一句“你是好人，但是对不起”。

院长办公室里，宋明德和侯春梅开始为宋朗的恋情发愁。教室里，宋朗的正牌男友正强迫自己专心听课。讲台上，年轻的女教授正在讲《企业融资》。课程讲得平铺直叙无波无澜，同学们似乎都听得心不在焉。过半的人都低着头不知道在捣鼓什么。

“我靠！404了。”李阳睿摆弄着手上的手机，低声暗骂一句。

“什么404？”因为心里记挂着宋嘉言事件的发展，蒋和忍不住接了他的话茬。

李阳睿或许是气得连开口的兴趣都没了，直接把自己的手机递了过来。手机屏幕上正是“怀瑾握瑜”在朋友圈爆火的那篇文章链接。蒋和手指一点，文章没了，取而代之的是“404”三个红色的粗体字。火.辣辣的红色，刺痛了蒋和的双眼。呵，删吧！就不信你们删得完！

“没事，这事儿不会完。”蒋和怕李阳睿因为气愤又做出引人注意的事来，小声安慰。

事不仅没完，还朝着另一个方向开始发酵了。

网上开始流传另一篇帖子。发帖人自称也是J大学生，说看不下去持有恶念的人利用网络舆论攻击一位对学术对科研持严禁态度又认真负责的好教授，即便死者为大，也不得不站出来说出真相了。

他所谓的真相，即宋嘉言是因为自身水平不过关、学习态度又不端正，才被吴良教授延毕的。自视甚高的宋嘉言因为承受不住这样的挫败，自暴自弃，于是便产生了接连被延毕的恶循环，也因此甚至患上了抑郁症。而他的自.杀，只是抑郁症在作祟，和吴良教授并没关系。

帖子的最后，发帖人甚至还给广大网友留了一个灵魂拷问。“如果教授因为严谨治学就要被恶意揣测甚至毁谤，那么全天下还有哪个老师敢再认真教学？”

就这么一个问题，立刻将老师和学生放到对立面，收割了一波网民的反思和同情。网上的舆论开始有了分化。毕竟“怀瑾握瑜”至今都没拿出过证据证实自己的那些指控。

“这谁写的？吴良以前的学生？”课间，李阳睿气呼呼地戳着自己的手机屏幕问。

“真要是学生，还犯得着匿名发帖？”游鱼网吧，于木问了同样的问题。宋朗不屑地回答。

“他可终于出手了。这是在试探我们手上到底有没有实料呢。所以我说专业的事就要找专业的人。要不是你在宋嘉言的电脑上找到那个被隐藏起来的文件夹，宋嘉言的沉冤估计永远都雪不了。”宋朗拍拍于木的肩膀，“可以抛饵出去了。”

“要说狡诈，跟你比，叫兽还是棋差一招。”于木右手鼠标点击发送，嘴上也不闲着。

“他这叫做贼心虚。要是堂堂正正，报警完事。宋嘉言也真是蠢！日记里那么多肮脏事，哪怕他留个心眼，留点证据下来，咱也犯不着花这么多精力跟那位衣冠禽兽玩迂回战术。”宋朗说着，有些来气。他之所以让于木在网上大张旗鼓地为宋嘉言喊冤，底气就是来自于宋嘉言的那份隐藏日记。日记里记录的东西即是他们在网上用来攻击吴良的底气。只是可惜，这仅仅是一份文字记录。就算是放到J大校领导的眼前，吴良也能有一百种托辞为自己辩解。为了一击即中，他不得不采用迂回战术，逼迫吴良自己露出马脚。

只是他不明白像宋嘉言这样已经读到博士的人，怎么会连一点自我保护的意识都没有。如果不是看在蒋和的面上，他一点都不想为这个生活的弱者耗费这么多的精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