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新坐上了马车, 因过度紧张而产生的脱力感才后知后觉般袭了上来。www.xiashucom.com
顾绵仰靠在马车上备着的软枕上,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来。
行止居开业也有段日子了,这次被人用这样的方法陷害,虽然解决了, 可日后却保不准还要再来。
她也许应该与魏阶说说这事。一来总要查查是谁下的黑手, 二来, 也得想个预防的法子。
原以为三皇子败落,便不会有那么多阴谋陷害,昨日听魏阶说了才知, 原来这会, 恐怕才是真正角力的开始。
“王妃还好吗?要不然咱们今日先回府去, 改日再看别的店面?”玉竹见她不过这一回,神色间已显露疲惫之态, 于是有些担心地问道。
顾绵微微摇摇头:“那些百姓不认识我,可若是王府的产业, 总有能收到信的,我若今日不去,改日再去,见到的便不一定是真的了。”
欺上瞒下之事, 不用想也知道会有很多。顾绵就是要这样突然前去。
她如今也想通了,用人并非一定要那人是完美无瑕的, 关键是要把握好那个“度”。但凡一定限度之内,就算是有些瑕疵,也可以接受。
但她总得知道实情。她可以知而不言, 却不能一概不知。
马车沿着宁安街走出不远便拐进了一条东西向的路上,走了不一会就停了下来。
外头赶车的小厮便道:“王妃,咱们到祥泰客栈了。”
玉竹便先从车里出来,又扶着顾绵从马车上走了下来。
祥泰客栈便是魏阶给她圈出来的最重要的一处产业。这里是魏阶的父亲留下的,已在此处经营了几十年。
生意不错,不过没什么大的起伏,算是不好不差的那种。
顾绵进得屋里,立时便有小二上前来,问是打尖还是住店。
顾绵便问了店中的菜色、客房,还上二楼看了看。她才作势拿出银子来想要试试,这时却听见厅堂后头竟是隐隐传来一阵打骂声音。
“这是怎么了?”顾绵指指通往后院的那道小门。
那小二见多了客人,一看顾绵穿着便知是大主顾,态度好得不得了:“惊扰夫人了。后头估计是掌柜的教训伙计呢。”
那小二大约是为了体现他们这里管理严格,又补充道:“掌柜的说了,咱们都要以客人为先。这不知是谁又犯了错,长长记性,日后客人们来了,也能服务周到。”
顾绵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却是直接抬脚往后门那走去。
那小二没想到她这般动作,立时慌了:“哎夫人,后头是咱们厨房做工的地,夫人莫要去!”
顾绵却根本不听他的,将那挂着的帘子一下撩开,就走了出去。
这后头的院子倒和她行止居那院子有几分相似。前后合围住,除去瞧着就像是厨房的一个屋子,旁的还有几个,看起来像是客房。
方才那打骂声音便是从这传出来的。
才一撩开帘子走过去便看了个清楚。地上跪着一个穿着一身粗布衣裳的姑娘,衣服很旧了,可却洗得干净。一头长发都已一根发带尽数束起,倒显得她越发干练。
她身边站着一个身着长衫留着两撇胡子的中年男人,大概就是那小二口中的掌柜了。
他手里正拿着一把短把的笤帚,却显然不是扫地的,是在做“戒尺”之用,教训这姑娘。
顾绵倒不想,她来这么一趟,竟还能遇见这么难得一见的场景。
“哎呦夫人,这后头脏乱,莫要脏了夫人的衣服!”那小二忙从后头追上来,竟还没放弃劝说。
教训人的掌柜自然也听见了这声音,抬起头看了过来。
“这位夫人是要住店?”那掌柜显然不想让人看见这场面,立时走过来问道。
顾绵并不答他问题:“掌柜这是因何大动干戈?”
那掌柜立刻便露出一副戒备神色来:“小店如何经营,与夫人恐怕没有关系吧?”
“既是投宿,自然希望有个好环境。如今这院里颇为吵闹,我也不过是一时好奇。总想知道个原因,再决定住不住下不是?”
长衫掌柜一想,也有几分道理,遂有些不耐烦地道:“这是我们客栈新来的丫头,犯了错误,教训教训,日后也好给客人们端茶倒水。”
“犯了错?值得这么大动静,不知是什么大错?”顾绵朝那姑娘走了过去,站到了她的正面看着她。
那女孩一动也未动,就好像根本没有听见这边的许多对话一般。
长衫掌柜已觉得顾绵有些多管闲事了,只是来者是客,做生意嘛,和气生财,他也不能态度太差。
于是他也就跟回去,不得已道:“打了两个茶壶一个茶杯,如此毛手毛脚,倘若日后伤了客人多不好?自然要教训。让夫人见笑了。”
长衫掌柜的话音里多少有点轻蔑,顾绵只盯着那姑娘看,见她略显冷淡的面容上极快掠过一丝厌恶,转而就消失不见。
于是顾绵微倾了身子:“你们掌柜说的,可是实情?我想听你说。”
那掌柜登时横眉:“你这人还住店不住?”
见他举止粗暴,玉竹连忙上前挡在那人面前。
顾绵却一点不慌,她抬起手来,微微松开手指,霎时间一块腰牌就从她手中落了出来,正悬在半空中。
小二不认得这腰牌,长衫掌柜却认得。
他起先一大惊,后又不可置信地眼神来回在顾绵和腰牌上转来转去,最后定睛看着那腰牌上的纹路字样,好像终于确定了似的,惊讶得连话都说不出。
玉竹见王妃都不隐藏身份了,便也有了底气:“掌柜的难道不认识这腰牌?还不行礼?”
那长衫掌柜哪里还有先前的嚣张气焰?咚一声就跪了下去,还不忘把笤帚扔到了一边。
“小人参见王妃。小人有眼不识泰山,王妃大人有大量,还请王妃饶了小人这一回吧!”
顾绵的视线自始至终未从那跪着的姑娘脸上移开,亲眼看着她从一脸清冷转为惊讶而后又发觉自己失态,迅速地克制了表情。
知道了顾绵的身份,她未曾立马给自己求情,反而先和那掌柜一样给顾绵行了礼。
顾绵此时方将腰牌收起来,站直了身子:“现在可以说说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了吗?”
她早注意到那掌柜难看的表情和欲言又止的神态,越是这样越证明有事。她既是受了魏阶所托,必要帮他将这些事办好才行。
跪着的姑娘知道了顾绵身份,也知道今日自己恐怕不能拒绝,遂有些纠结又有些厌恶地看了掌柜一眼。
她就像是豁出去性命似的,一脸冷凝:“回王妃,钱掌柜为了让茶汤色泽好看,在里头加了些从他国买来的药粉。民女曾在一个药铺子做杂工,见过这种东西。若喝多了,必要使人上吐下泻。”
顾绵瞥了那掌柜一眼,却接着向那位姑娘问道:“你打了茶壶,是因为不想让客人喝了这样的茶?”
“王妃……”钱掌柜还想解释,顾绵只一个凌厉的眼神过去,他便立时被吓得禁了声。
虽然顾绵自己不觉得,可长久出入宫廷名门,她多少也沾了些皇室贵胄的威严,冷下来的时候,还真好像有股肃杀之气一般。
地上跪着的姑娘心里都是一凛,而后才接着道:“民女刚来此处,不想这店铺内里竟为了茶汤色泽好看,能多加些银子,就用这种肮脏龌龊手段,这才想阻止。打了茶壶,也是意外。”
“茶呢?”顾绵问道。
玉竹便看向先前跟过来的小二,小二哪见过这种大人物,吓得腿都有些抖了,一见玉竹看他,连忙连滚带爬,有些狼狈地拿了壶茶送了过来。
茶水入杯,果然气味芬芳,色泽清透。
原是三等的茶,若这么一看,还真像是什么好茶了一般。
寻常百姓对茶水也没有那么多研究,看个大概少不得真要被骗了,多出钱专门买这样一壶。
顾绵冷笑了一声:“钱掌柜挣钱的法子好生有趣啊。”
钱掌柜跪在地上,头低低伏着,一句话都不敢说。
顾绵也不再说什么,将茶杯给了玉竹,自己走过去,把地上跪着的那个姑娘扶了起来。
“你叫什么名字?”
“民女贱名,不敢污了王妃尊耳。”
顾绵笑了出来:“看不出你还有些气性。我那里缺人手,你愿不愿意跟我到王府去做事?”
那姑娘霎时间惊讶地抬起视线。
顾绵拍拍她的肩:“秉性忠正最是难得,瞧你将自己收拾得如此利索,想来也是爽快之人。若你往后愿跟着我,便将你姓名告知于我,若你不愿,我自也不会强求。”
那姑娘眼中闪过种种复杂的情绪,末了,又正正地跪了下去:“奴婢佩兰,给王妃请安。”
“佩兰,是个好名字。起来吧。日后你无需在此处做工,只管跟着我就是。”
顾绵这会才转而看向了还在地上跪着的钱掌柜:“至于钱掌柜,祥泰客栈在你手里也有些年头了吧?”
钱掌柜这会心里恨死佩兰了,可却一点不敢表现出来:“回王妃,十二年了。”
“这么多年下来,你也辛苦。只是我今日既来了,没有蒙混过去的道理。掌柜的这十余年的账本,不知还在不在?”
钱掌柜就跟抓住了什么救命稻草似的,慌忙道:“都在都在,小的这就给王妃寻来!”
顾绵倒是有点意外他竟然是这个态度。
常人先有这么一出,后又听说查账本,少不得要更加紧张,这人却好像有了救星,难道这账本还有什么说法不成?
作者有话要说:这两天有事,明天的更新临时改到下午六点,感谢大家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