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阶感觉自己的思维在什么地方断掉了。www.xiashucom.com
他完全无法清晰地分析目下的形势, 一向敏锐的反应也在这个时候迟钝了起来。他眼中只有顾绵含着一丝疑惑的小脸,她长而微微卷翘的睫毛,她在灯火下显出柔和蜜色的唇瓣。
他的喉结轻轻动了一下。
魏阶知道自己的理智已经在出走的边缘了,可偏偏面前的人毫无所觉, 好像比往日都要大胆, 还在靠近。
“王爷?你没事吧?”
“本王……”
咯噔一声!
马车不知道是不是碾到了什么石头上, 突然间剧烈地晃了一下。
赶车的褚枫有些焦急的声音传进来:“王爷王妃,方才是属下之过,碾到了碎石, 王爷王妃无碍吧?”
只是车里, 根本无人理会他这一句话。
顾绵整个人都撞进了魏阶的怀里, 她的鼻子还磕在了魏阶的肩上,疼痛让她一瞬间什么酒意睡意全都没有了。
场面一度有些尴尬。
魏阶的后背撞在了马车壁上, 有一股钝痛传来,只是他现在已完全顾不得理会。
他手还支在空中, 抬起来也不是,落下去也不是。
他清晰分明地感受着顾绵的呼吸,脑海中时而混乱时而清醒,至此他才明白, 原来所谓“手足无措”竟是这样一种状态。
“顾绵,你……没事吧?”
怀里的人半晌都没有动, 魏阶支着手,终于开了口。
“没……没事……”脸还埋在他胸前的顾绵蚊子叫似地发出了软软糯糯的一声。
人在他怀里,魏阶动都不敢动一下, 他想做点什么掩饰一下自己的慌乱无措,可这时候才发现,他的折扇竟不知什么时候掉了,且好巧不巧,掉在了顾绵垂落在地的裙摆上。
他想捡起来,可他这个姿势,分明是做不到的。
“你,你还好吧?”
“鼻子有点疼。”顾绵小声嘟囔了一句,想抬手揉揉鼻子的顾绵,终于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刚才发生了什么。
“王爷!我……”她扶着马车壁连忙起身,没想到她想往后退,可用力太猛,竟是一下撞在了侧壁上。
马车里咣啷一声,外边褚枫吓了一跳:“王爷,发生什么事了吗?”
“没事!”魏阶盯着顾绵,毫不犹豫地就把褚枫的话都堵了回去。
“啊……没事就好……”褚枫心有余悸地回头看了一眼,总觉得今天王爷和王妃不太对。
便听里边魏阶轻咳了一声:“还有多久回到王府?”
“已经到东渠街了,马上就到。”
马车里,顾绵咬着下唇,撞了鼻子又撞了脑袋,偏生她还什么都不能说,她突然觉得委屈。
明明只是想逗逗魏阶的,怎么最后反倒成了她受苦?
魏阶看着她那副受了委屈要哭不哭的样子,竟是莫名心疼起来。
他坐近了些,刚抬起手,还没做什么,顾绵立马露出戒备的眼神。魏阶一阵气闷,俯身将掉在地上的折扇捡了起来。
“还疼吗?”他故意冷下声音来,又装作若无其事地问她。
顾绵前一瞬还在想她就不该喝酒,果然脑子不好使,想开魏阶玩笑结果自己受罪;这一瞬,听见魏阶问她,她又立马好了伤疤忘了疼。
“王爷……是在关心我吗?”
“顾绵!”
砰一下,魏阶忽然就抬手撑在马车壁上,一下子将她禁锢在马车角落的小小空间里。
他的脸近在咫尺,眉心微微皱着,眼里像是嗔她无礼胡闹,却又好像真的暗藏了一点关心。
顾绵也不知自己是怎么了,那一瞬间,好像就是热血上涌,又好像是酒意重新占据了她的大脑。
她轻轻拽住了魏阶垂落的广袖,而后倾身,在他毫无戒备的时候,将一个吻印在了他的脸颊上。
魏阶霎时间就怔住了。
那陌生而温润的感觉让他几乎连呼吸也一同忘记,可心跳却在空缺了一瞬之后开始越来越清晰。
“王爷,咱们到了。”马车停了下来,褚枫跳了下去,站在车前禀告。
车里的两人瞬时便被拉回了现实之中。
魏阶倏忽便坐远了些,只是他略显粗重的喘息尚昭示着他难以安定下来的心绪。
顾绵也一下子意识到方才“美色”当前,她到底干了什么。她惊讶地捂着自己的嘴,看着魏阶也不是,不看魏阶也不是,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王爷?”外面的褚枫眼中闪过一丝迷惑。今天王爷和王妃,还是感觉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啊,难道两个人都睡着了?不可能啊。
褚枫最清楚了,他们王爷那么挑剔的人,在马车上怎么可能睡着呢?
魏阶头一次觉得从宫里到英王府的路竟然是这么短。
只是他什么都没说,稳了稳心神,看了顾绵一眼,向外面道:“本王知道了。”
顾绵局促地窝在马车的角落里,看着魏阶起身,见他临出去时,还回头看了她一眼,语气说不上好也说不上坏:“下车。”
东渠街上已没什么人了,只英王府门前的灯笼将这一片照得还算亮堂。
顾绵提着裙子从马车上下来,夜风吹过,这才觉得脸上不是那么烧烧的了。
她知道魏阶那人一向老成稳重,方才她确实是有点唐突。可那时候,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也不能全怪她吧?
她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魏阶的表情,却见魏阶仍是一脸复杂。
那人只看了她一眼,这便抬脚向王府内走去。
顾绵也不敢说什么,只能委屈巴拉地跟在了后面。
褚枫偷偷看看王爷又偷偷看看王妃,总觉得那两人之间好像发生了点什么,可他什么也没看出来。
他也不敢问,干脆也沉默着跟着人回了府。
到了去书房和停云轩的岔路口,魏阶停下了脚步。
顾绵在他身后跟着,连忙也跟着停下,垂着的脑袋也不敢抬起来,生怕魏阶突然又治她个什么罪。
魏阶却是略顿了一下说道:“明日要去太学一趟,你早做准备。”
啊?
顾绵抬头看向魏阶,那人却连她的回答都不等,直接便往自己的书房那边走去了。
她还正想着找个什么理由这两天先不要见魏阶了,好冷静一下的。这人竟然还让她明天跟着去太学?
太学院那种地方,她有什么好去的?
可人家根本没给她拒绝的机会,分明只是通知她一下。
玉竹不知道马车上发生了什么,只当顾绵是从宫里回来太累了,见她一直站着不动,便上前问道:“王妃怎么了?”
顾绵撇撇嘴:“我没事,我们回去吧。”
魏阶不会是报复她今天帮他应下美女的事吧?可她分明是帮他呀!
夜色已深,魏阶躺在床上,却是毫无睡意。
往常他也习惯于在睡前思量一下近来的事情,大多数时候,这种安静的时光可以帮他理清朝野上下纷繁复杂的关系。
可今天,他清醒地躺着,却满脑子都是马车里的场景。
顾绵瘦小的身躯窝在他的怀里,顾绵略带着酒意的言语,还有她猝不及防就在他脸颊上印下的那个吻。
不管他是睁着眼,还是闭着眼,脑海中这几个场景来回重现,好像怎么赶都赶不走。
更让魏阶没想到的是,他竟然会因此而感受到一丝欣喜。
“顾绵啊顾绵……”他闭上眼睛,轻微地叹了口气。
他们果真还能好好做个同盟吗?
*
夏日天亮得早些,顾绵昨日喝了酒,一夜睡得都沉,只是阳光溜进屋子里的时候,她还是迷迷糊糊醒了。
院子里次第传来丫鬟们洒扫收拾的声音,顾绵翻了个身,懒懒地喊道:“玉竹——”
“王妃醒了!”玉竹推门进来,已是准备好了梳洗的水盆。
顾绵坐起身来:“你知道王爷今天去太学院是做什么吗?”
玉竹被问得一愣,手上的动作没停,却是答道:“奴婢怎么会知道这种事情?”
“你不是和那个来全福挺熟的?他没跟你提起过?你想想,关于太学院的事。”
玉竹凝眉想了想,还真想起一件来:“王妃一说,倒真有一件。昨日奴婢还听全福说起,王妃上次提过的那位裴大人,如今被安排在了太学院讲学。”
“裴川去了太学……”顾绵擦净了脸上的水,起身走到妆台前坐下。
裴川起先是和那个陶令昇一样,都是在翰林院的。白子冠要找陶令昇的麻烦,裴川又被调进了太学院,若说这是三皇子要行动了,怎么看着有些拧着来呢?
顾绵揉揉眉心,她昨日虽说帮魏阶应下了,可谁也不能保证三皇子就一定能夺嫡成功啊。魏阶本身就是王爷,不管谁继位,他再怎样都能独善其身,何必要把自己卷进去呢?
昨天她喝了酒,又见了长公主,太高兴了,根本没想到这些,今天清醒了,却是觉出不对来。
可她看魏阶的意思,他分明也没准备推辞三皇子的美意啊。那他到底想做什么呢?
“王妃,今日还戴王爷送的那支木簪吗?”
一说木簪,顾绵又想起昨天马车上的事了。她现在觉得自己真是“色令智昏”的代表了,有了这么一遭,她还怎么见魏阶?
于是顾绵一下将那簪子推开:“今天不戴了,换个别的。”
不想今天倒是巧,魏阶没像往常一样在府门前等着,两人竟是在出府路上就遇到了。
打了个照面,避无可避,周围还有不少下人,顾绵只得装作一副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福礼问安。
魏阶却是一眼就看见她今日没戴“绯心”,一时间眸光深了些许,语气也凉了两分。
“王妃今日倒是素雅。”
“太学院学子众多,想来是文人雅士聚集之地,我随王爷前去,自然也不好太过招摇。”
这理由其实是顾绵随便编的,可听在魏阶那却是变了味道。
“哦?”他轻挑了一下眉,“王妃倒是思虑周全。”
“王爷谬赞了。”
两人之间恭敬有礼,一旁看着的褚枫一头冷汗。
从昨天他就觉得王爷和王妃不太正常,今天一看,好像更是了。
见着两人已往府外马车去了,褚枫也不敢多话,连忙跟了上去。
大燕的太学院中既有官家子弟,也有寒门学子,但都有一个共同特点,那就是课业满足了一定的要求。
太学院中虽也有跟着家里关系进来读书的,可即便是如此,也要本身的学识能够通过考核。因此就杜绝了许多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是以太学院中也能保持一心向学的纯净风气。
只是科举考试同入朝为官相连,太学学子也多少免不得同政事沾染关系。只是相较于外面勾心斗角尔虞我诈,这里还是纯洁许多。
顾绵一介女子,以前当然是没来过太学的。但是她兄弟在这。
若说顾家还能有顾绵不恨的人的话,可能就只有她那个同父异母的弟弟顾铭了吧。
顾铭和顾锦明明是亲姐弟,性格却迥然不同。不知道是不是顾铭从小大多跟着顾文业,四岁就入了私塾,十三就入了太学,反正他在顾家那些人里,简直就像是一股清流,一个异类。
顾绵第一年到顾家的时候,新年夜里一个人在破屋里躲着,连个好菜都没有,就是顾铭,不知道从哪“偷”了面饼鸡腿,偷偷地送给了她。
后来她屡次受到顾锦刁难,但凡这个弟弟在家,总会趁人不注意,偷偷给她送吃的送药。
顾绵曾经一度怀疑,顾铭人这么好,到底是不是秦氏的亲生儿子,后来她亲眼见着顾文业教训顾铭,总算明白了一点。
在她这,顾文业就是个抛弃妻女的渣渣,但是在顾铭那里,他却是满腹经纶,为他答疑解惑,给他开蒙的父亲。
顾文业教育顾铭,当真是按着名门君子来教的。虽然好像顾铭天资不算太过突出,在太学也不过中上,可他人品却是难得地没有什么大问题。
年纪虽不大,可看事情也算清楚,人也端方有礼,简直和他姐姐形成鲜明的对比。
她自从嫁给魏阶,就再没见过这个弟弟了,也不知他现在如何了。
“到了。”魏阶一早就发现她一路上一言不发还在走神,马车一停,就有些不耐烦地提醒她。
顾绵连忙收了思绪,再看时,魏阶竟然理都不理她,先行下车了。
顾绵一时间又觉得这人太过小心眼了,不过是意外亲了他一下嘛,他也不算特别吃亏吧……
从马车上下来,方见前面太学院的大门。
不过出乎意料的时,他们竟是在门前就看到了裴川。
裴川一袭月白长衫,正在同人道别。顾绵定睛一看,那个和裴川说话的,不正是大皇子魏琮吗?
顾绵蹙了眉。
这裴川厉害啊,一边和魏阶“老友相逢”,一边又和大皇子“眉来眼去”,亏他还是个文人呢?怎么能两边都讨好呢!
作者有话要说:魏·理智出走·我是谁我在哪·满脑子都是绵绵·阶
褚·我不应该在车里应该在车底·咱也不知道咱也不敢问·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