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阶看着宫人将顾绵奉上的那个小香包呈了上去, 收回目光,装作若无其事地饮了一口茶。www.mengyuanshucheng.com
顾绵注意力都在诚乐长公主那,全然没留心到魏阶那一点点不对。
魏阶于是觉得宫里的茶味道都不好了,又冷着脸将茶盏搁在了桌上。
那边魏岚见到顾绵送的香包, 却是分外惊喜:“这香包精致, 味道也不同平常的一样, 本宫喜欢。”
顾绵便道:“此香料乃是赛戎国所产,上京少见,臣妇觉得稀奇, 又觉得味道甚好, 便想送给殿下。倘若能让殿下高兴, 这香包也算圆满了。”
“你倒会说,还是赛戎国的东西, 当真稀奇。”
恒昌帝听见她俩所说,便问道:“英王妃去过赛戎国?”
魏阶闻言, 心中登时警铃大作,先前那点因为礼物产生的心思一瞬间就烟消云散。
他看向顾绵,明知恒昌帝这是试探,可他却提醒不得, 心中竟生出一丝急躁来。
顾绵也不傻,恒昌帝这话一问, 好像周围空气都冷了三分,她略一细想便懂了。
大皇子也好,魏阶也好, 都是男子,若收到别国赠礼,也算能说得通。她却不一样。
一则她在后宅,往来也该是诸位夫人小姐,轻易拿不出他国的东西;二来她母家就在京城,即使从前在青州,外面人也都以为是因她身体原因养在那里的,论理也不该与什么赛戎有所来往。
她现在拿出了赛戎的东西,帝心难测,有此怀疑,倒也正常。
顾绵垂首福礼:“回圣上,臣妇未曾去过赛戎过,此乃前来京中的边境商人所贩,臣妇曾在市井中见到,觉得新奇,就买了一些。如今却是借花献佛,讨长公主殿下欢心了。”
魏岚听她如此说了,便半是撒娇地同恒昌帝道:“皇兄别吓到绵绵了,不过是个小香包,想来外头也有卖的。近年咱们不是与那赛戎开了通商贸易的关口?这不正说明两国交好,在上京都能买到赛戎的东西了。”
恒昌帝便笑了笑:“你喜欢,那倒甚好。英王妃有心了。”
顾绵连忙行礼:“圣上谬赞。”
等她又重新坐下了,这才瞧见魏阶那个欲言又止的眼神。
她自作主张给魏岚送个小礼物,原本也没告知魏阶,顾绵这会心虚,便也不看他,只盯着自己面前摆着的美味佳肴。
宫中不好发作,魏阶盯了她片刻,到底还是收回了目光。
顾绵悄悄吐吐舌头,见三皇子已起身献上自己的礼物了,便连忙又端端正正坐好。
三皇子魏瑢说来也是玉树临风,而今在朝中又有不少支持者,看去也是意气风发。他也别出心裁,倒不是他送给长公主的礼物有多特别,而是他不仅给长公主准备了,还给旁人都准备了。
“父皇,儿臣近来受到皇兄、王兄不少帮助,便想借着姑姑的生辰宴,也感谢父皇和两位兄长。”
恒昌帝笑得和蔼:“哦?你准备了什么,让朕和诸位都看看。”
但见魏瑢拍了两下手,殿外,便有宫人抬着一块巨石走了上来。当先的巨石后面,还跟着人抬着一盆像是珊瑚的盆景,再后头,竟还跟着四名瞧着像是舞姬的姑娘。
这大排场,连魏岚都是一惊。
“瑢小子,你这是演的哪一出?”
魏瑢便行了礼道:“父皇,此石乃是昆仑雪峰孕育,儿臣费了好大功夫,才从雪山下居住的百姓手中寻得。磐石不移,乃有长寿之意,今日便献给父皇!”
恒昌帝魏屿脸上挂着淡淡的微笑,也看不出高兴也看不出不高兴,只是他点了点头道:“你有心了。”
前头的宫人便将巨石搬了下去,露出后面的珊瑚来。
魏瑢便接着介绍:“这是东海附近寻得的红珊瑚,经匠人之手做了盆景,当中珍珠翡翠做点缀,是吉祥富贵之意,献与长公主姑姑,不知姑姑可喜欢?”
“吉祥富贵倒是好物,我那庄子里也确实缺这摆件。瑢小子这次倒是细致。”
“姑姑喜欢就好。”
顾绵瞧着宫人又将这珊瑚搬下去,此时方能清楚看见后面跟着的姑娘了。
她不由心里惊叹,这三皇子也是下了血本,这好东西要寻来哪有那么容易?恐怕是早就准备上,只等这一天了。
还好,魏阶应该是站在三皇子这一边的,要不然跟这么财大气粗的人做对手,顾绵总觉得人家拿银子都能把她砸死。
她那铺子开张之后,生意还算不错,又有先前的积累,手里其实已经有不少银钱了。可今日进宫这一趟,方让她清楚,她的那点银子,和宫里这几位比,真是九牛一毛。
这时,站在当中的魏瑢,才看着那四个姑娘道:“大皇兄沉着冷静,堂兄足智多谋,魏瑢愚钝,深思熟虑,总觉得不知该送给二位兄长什么才是最合适的。适逢云州歌女入京,自古英雄美人,何等潇洒,魏瑢斗胆,将此佳人献上,略表感谢之意。”
送美人啊。魏岚心思婉转,陡然来了兴致。
这魏瑢铺垫了这么多,原来关键是在这里。
倘若私下去送,依魏琮和魏阶的脾气,肯定都不会收,不收那就不好玩了。如此在殿上送,当着圣上的面,便是有心拒绝,也要想出个合适理由来,到底难了许多。
只是魏岚又一想,如今是魏瑢最为惹眼,他这般行事,目的虽是达到了,可不是也更惹圣上注意?多少有些不合算啊……
难道那位白中书没有提醒他吗?
这意思魏岚能看出来,恒昌帝和皇后罗芝兰自然也都能看出来,三人都是不动声色,端看魏琮和魏阶的反应。
魏琮脸上波澜不惊,几乎没有犹豫便起身道:“三弟美意,愚兄心领。只是魏琮喜欢清净,府上也并无宴饮娱乐之备,故而这歌姬虽好,还是到需要的地方为是。”
这话是魏琮那性子能说出来的。魏岚并不意外,恒昌帝自然也不意外。
魏瑢还想说什么,却是被恒昌帝打断了:“你兄长本就是个冷心冷性的人,你可别打趣他了。”
虽是开玩笑的语气,可听来更像告诫,魏瑢自然不敢再说,便又向魏琮行礼:“魏瑢唐突,还请皇兄见谅。”
“无妨,三弟心意令人感动。”
魏琮已表态了,剩下的就是魏阶了。
顾绵自魏琮提出这件事起就在盯着魏阶看,却见他眉心微蹙,似乎有纠结之意。
顾绵凭着她对朝堂上事情不太多的了解,大略推测了一下,她觉得魏阶可能是难以启齿。
一方面,他暗中支持三皇子,总不好当堂拒绝吧?那还怎么打好关系?另一方面,她在这里,魏阶又想维持个夫妻和睦的表象,若是承了美意,倒显得他见色忘义。
于是顾绵思来想去,觉得这个坏人还得她来当。
“三皇子如此美意,真是令人感怀。”
她这么一说,恒昌帝、皇后和长公主便都看向了她,不只如此,就连魏阶兄弟三人也是一脸意外。
顾绵恍若没有看见他们的反应,接着道:“臣妇嫁入王府已有段时日,既难为王爷分忧,也没有为王府开枝散叶,是臣妇之过,三皇子此举,原是为臣妇弥补,臣妇便因此感怀。”
顾绵说着,还特意做出一副小女儿的娇羞之态,看着活像个什么都不懂的单纯小娇妻。
魏阶一口气梗在喉咙里差点没喘上来。
这都什么跟什么!
还不待他说话,上头恒昌帝就笑了出来:“哈哈哈英王妃娇憨可爱,看来朕这赐婚还不算太差。”
顾绵也没想到圣上能笑这么开心。好像方才那隐隐紧张的气氛一下就没了,众人都因她这话笑了起来。
顾绵虽然是故意装傻,可她也不觉得自己有那么傻啊……
她向魏阶投去求助的目光,却见魏阶竟是“咬牙切齿”,一副让她等着瞧的样子。
顾绵更不懂了,她这难道不是牺牲自己给魏阶找台阶下吗?
连一向严肃的罗芝兰都忍不住掩着嘴笑了一下:“圣上,英王妃能有此等想法,圣上也该欣慰了。”
恒昌帝笑得合不拢嘴:“是啊,朕心甚慰。魏阶,你作何想?”
魏阶也不知道自己该作何想。
别人给他府上送美人,他自己的正妃一脸欣喜地帮他接受了,他怎么越想就越觉得不对呢?
虽然这结果和他的计划如出一辙,可是这过程未免太过匪夷所思。
他还担心顾绵会因此生气,自接到消息就在想该怎么与她解释,甚至都想好了,不行就将他们的计划和盘托出,他愿意信她。
可现在,顾绵什么都不知道,然后就替他找了个台阶接受了?
她心里当他魏阶是什么人!
“臣不敢有何想法。”魏阶压着心里噌噌的怒气,极快地瞪了顾绵一眼。
顾绵垂着头,偷偷撇了撇嘴。魏阶这人真是不知感恩,她都牺牲自己的形象帮他到这个地步了,这人竟然还瞪她。
魏岚嘿嘿一笑:“皇兄,这小夫妻两个瞧着真是恩爱,皇兄就别为难定襄了。”
恒昌帝脸上的笑意还未消散:“朕倒是没想到你二人如此情投意合。瑢儿啊,朕看,这歌女不若干脆送到英王妃那。魏阶那王府上也没什么人,想来若有个人唱曲,平日里英王妃也能多些乐趣。”
“自然是如父皇所说,魏瑢在此,也要多谢堂嫂抬爱。”虽然和他想的不太一样,但是这结果倒还成,魏瑢自然不再多说什么。
顾绵也略福一礼:“承蒙圣上厚爱,臣妇惶恐。”
恒昌帝摆摆手:“不必不必,英王妃有如此心思,当真可贵。怪不得诚乐那么喜欢你。”
魏岚便分外自豪:“那可不,皇兄,我早说了,绵绵是个好姑娘,能娶了她,是咱们定襄的福气。”
魏阶莫名觉得自己被摆了一道,只是圣上高兴,长公主高兴,这结果也是他与明决商量过的,他又不好说什么,只能扯出一个微笑来,谢过了圣上恩德。
这一顿晚宴,众人虽心思各异,可因为顾绵那一个小插曲,倒是一副其乐融融的样子。
顾绵也不作他想。她今日如此行事,定是会招来皇后与大皇子的考量,不过那些人对她的试探,不在这次也定在下一次,或早或晚,她也并不在意了。
倒是魏阶,自打送过礼物之后,他看她的眼神总好像有话要说。
明明她帮了他呀,怎么感觉他却有点“苦大仇深”的?
宫宴上也不能问什么,顾绵也只好将这个疑问埋在心里。
只是也许是与长公主聊天太开心了,也许是宫里今日的美味佳肴味道太好,总之,等到宴会散去,众人各自回府的时候,顾绵早将她心里那点对于魏阶的好奇给忘到九霄云外了。
宴会上她饮了些酒,起先还兴奋着,可等出了宫门,上了马车,四下都安静了,那酒意便混着倦意袭了上来。
只是魏阶显然并不想让她睡觉。
“王妃今日在宴会上,何以有那一番高谈阔论?”自上了马车,魏阶脸上挂着的笑容就没了。
顾绵靠在马车壁上,懒懒地看向他:“我那不是帮王爷吗?王爷应该和三皇子之间有什么计划吧?我想送美姬应该是个引子,与其王爷想个理由,不如我来。”
她顿了一下,又道:“反正我在外面名声已经够不好了,圣上要是嘲笑我粗鄙,也无妨。”
她说完,还嘿嘿嘿地笑了一下,眼皮耷拉着,一副要睡不睡的样子。
魏阶不由就皱了眉:“本王和你说过的话,你都忘了?”
“王爷指的是哪句话?”
以前魏阶觉得褚枫抓不到重点,可现在,他觉得自己这个王妃才是真的不知重点,要将人气死才好。
“你因何不问过本王的意思,就作主应下来?在你心里,本王……”他一时顿住,微抿了下嘴唇,才又接下去,“本王难道是那种娇妻美妾环绕身旁之人?”
顾绵微眯的眼睛里透出了一丝丝疑惑,她想了一会,才突然趴近了些,好像想看清楚魏阶脸上的表情。
魏阶分明心跳已是快了不少,可他脸上却是严肃。
顾绵于是嘟了嘴,有些不满地问道:“王爷怎么有此一问?难道这不是王爷和三皇子商量好的?”
魏阶不自觉地便握紧了手里的折扇。
顾绵见他不说话,于是便起了三分戏弄他的心思。
魏阶一向矜贵持重,大有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之势,现在,他却好像紧张了。
这个发现让顾绵觉得有些新奇。她借了那几分酒意壮胆,倾身趴得更近了些。
“王爷这么关心我的想法,是怕我误会什么呀?”
“本王……”
魏阶猛然转头看向她,对着的却是少女近在咫尺的小脸。
她脸颊上,好似还因为酒意染了一丝浅淡的绯红,在马车摇晃的灯光里显得过分地柔和。
身体某些不受控制的变化让他本能地就紧绷起来,而在意识到那变化的起因时,魏阶感受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不计后果的冲动。
他原本是最不喜酒气的,可因为顾绵的靠近而带来的一点酒意,却吸引着他不顾一切地沉沦其中。
偏偏顾绵好似一无所觉,她半扬着头,看着魏阶好似轻微颤动的睫毛,竟靠得更近了些:“王爷怎么了?说话呀?”
作者有话要说:魏阶:我现在觉得全世界都在和我作对:)
王爷每天都在为了维持自己的形象而努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