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乏了, 中午不想吃什么,若厨房里有汤什么的,给我盛一碗来便好。www.mengyuanshucheng.com”才回了停云轩,顾绵便靠坐在软榻上, 闭着眼睛休息。
她脑子里还是白子冠走的时候说的那句话, 这年轻人有些跋扈, 可他说话未免也太张狂了些,若不是没有证据,单这一句话, 告到圣上那, 他这个副指挥使也别想当了。
玉竹也知道顾绵是累了, 便也不打扰她休息,应了一声就要去厨房瞧瞧汤去。
谁知刚出了停云轩的门口, 一眼就瞧见对面王爷匆匆走过来。
“玉竹见过王爷。”
“王妃呢?”魏阶表情不太好,语气也生硬, 把玉竹下了一跳。
“王妃才回来,正在屋里歇着呢,王爷有什么……”
她话还没说完,魏阶抬脚就进了停云轩。
玉竹哪见过王爷这般风风火火的, 她一时间满脸担忧,回去看看也不是, 去厨房也不是。
跟着魏阶过来的褚枫看了她一眼,叹了口气:“我去盯着,放心。”
玉竹知道她一个小侍女也做不了什么, 见着褚枫已追着王爷去了,便一边在心里祈祷,一边急急地往厨房跑去。
卧房里,顾绵觉得自己歇了没多久,便感觉到了有人进来时带进的外头的热风。
她以为是玉竹又忘了什么回来问,便懒懒地道:“怎么又回来了?什么东西忘了?”
“本王倒是没忘什么,王妃是不是忘记什么了?”
一听这声音,顾绵噌一下就坐了起来:“王爷,王爷怎么来了?”
“王妃难道是忘记了当日从叠翠山小道摔下去所受的苦,今日竟还敢‘拔刀相助’?”
魏阶声音中流露出一丝急切,可目光如锋刃,却是锐利得让顾绵心惊。
看这样子,方才外头发生的事,恐怕魏阶已经知道了。
顾绵缓缓起身,却是毫不避讳地迎上了魏阶的目光:“王爷这是要审问我呢?”
“你知道本王的意思。”魏阶没想到她竟是如此反应,一时间有些错愕。
却不想,顾绵冷笑了一声:“我可不知道。我只知道,我还没去找王爷呢,王爷竟然还来停云轩找我。”
“看来王妃有话要和本王说。”魏阶站直了身子,冷眼看着她。
“是有话说啊。”顾绵边说边走到妆台前,将一个木盒子拿了起来。
“王爷既然来了,不如先解释解释,我这簪子,是怎么回事吧。”她将那木盒子重重放在面前的桌子上,一下将盖子打开。
里头的木簪上,血玉当中的裂痕清晰可见。
魏阶的心猛地缩了一下。
“东西是我的,现在坏了,王爷不打算说说理由吗?”她确实是生气了。
顾绵来了京城几乎从没有收到过什么礼物,这木簪她是极为珍视的。她知道自己不该对魏阶抱着什么幻想,可既然把簪子送给她,又为什么要摔坏了?
难道当时她走了,魏阶原本不打算寻她回来,不过是后面也许又发生了什么事,让他迫于形势,才做了找她回来的决定吗?
顾绵越想越委屈,一双眼睛里也盈了水雾。
魏阶沉默良久,才终于开了口:“本王……”
他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这件事,说他急火攻心举动失了分寸吗?他一向自认持重,这样的话如何说得出口?
那难道说他是生气顾绵的不信任?可他为什么要生气呢?
“你当日究竟为何不告而别?”他看向顾绵,到底还是将这个问题问了出来。
“所以,王爷将这簪子摔坏了,就是因我的不告而别,要断了当日的情分,是吗?”
“不是!”魏阶知她是误会了,可他自己竟不知要从何开始解释。
“那王爷是什么意思?”顾绵直直逼视他的眼睛,毫不退让。
那压抑已久的情感,在这一时,终于挣脱了桎梏,让一向谨慎如魏阶,也抛却了顾忌。
“京城之中,四方虎视眈眈,顾二小姐生辰,不过是顾家设计的引线。你若前往顾府,虽是以身犯险,可本王赔上所有暗卫也会保你平安。可你呢?”
“你孤身出城,身边无一人护卫,虽说你武艺尚可,可一人如何敌千军?无论是皇后还是三皇子,不管是平国公府还是顾家,谁找到你,无外乎两个结局,取你性命,亦或以你要挟本王一箭双雕,你让本王如何不担心?”
“顾绵,”他猛然上前,倏忽将她的手腕紧紧抓住,“本王虽无权势,可到底是英王,本王说了护你周全,就言出必行。你到底因何,一定要离开王府,离开本王呢?”
手腕被他紧紧抓着,传来的疼痛让顾绵皱了眉头,她望着魏阶的眼睛,半晌才一字一顿地道:“京城无可恋,我为何不能回青州?”
一滴泪自她脸颊滑落,好似是直直地掉在了魏阶的心上,让他呼吸都变得困难。
“在你眼里,就没有本王一毫之地?”
“原是有的,可王爷金尊玉贵,如何能是我一介乡野布衣所能高攀?”
“既如此,那你又为何路见不平,要阻拦白子冠?”
顾绵垂眸,她不想说实话,可魏阶神色不似作假,与从前来威胁警告她时的样子判若两人,她又狠不下心再去骗他。
她不说话,魏阶长出了一口气,松开了她的手腕。
“本王若畏惧世人目光,便不会称病多年。本王若畏惧王权倾轧,就不会蛰居王府。顾绵,我信你。”
顾绵惊诧地抬眸看向他,好像这一刻,魏阶卸下了他的重重伪装,在她面前的人,是完全真实的。
“白子冠在殿前司领职,杀伐果决深受器重,你本无需卷入其中,本王怕……”
“魏阶,我若把这件事都告诉你,你,你能赔我一支簪子吗?”
她一边止不住地流泪,一边却是说了这样一句话出来,让魏阶顿时一怔。
“你,你说话呀!”
“好,只要你愿意相信我,多少簪子都行。”
“若我只要你亲手做的呢?”顾绵从没想过自己会有这么大胆的一天。
她只是突然就想到了,就想问他,就想知道他的答案。
像是小时候,她师父给她讲的那些江湖儿女一样,率性而为,无拘无束。
某种意义上,她赌对了,魏阶不问缘由,只是认真回答了她。
“绯心因我碎,我自然要将它修好。”
顾绵垂着头,笑了一下,而后抬手将自己的眼泪抹掉。
“那白子冠太猖狂了些,他不过是殿前司的副都指挥使,如何能查起案子来?倘若真让他把陶令昇和郑蓉蓉带走,岂不是给三皇子惹事?”
她愿意说了,魏阶不知为何也跟着松了一口气,可听到她的原因,魏阶脑中便又立时闪过许多念头。
“你怕他给三皇子惹事?”
“肯定啊!他这种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人,若是因此给三皇子树敌,岂不是……”
魏阶看着她脸上生动的表情,微微勾唇:“岂不是什么?”
顾绵哪好直接将担心他被牵连这种话说出来?她抿了抿嘴,含糊不清地道:“岂不是要连累旁人?上次被刺杀,好容易才把大皇子一党的人拔起许多,何必要给人送把柄呢……”
魏阶将那绯心的盒子盖上,拉着她在桌边坐下。
他此刻心绪才算安宁下来,连话音都不自觉地柔和了些许:“你觉得,我是站在三皇子那一边?”
顾绵不懂他怎么又有此一问,遂道:“难道不是?若不是,先前那些刺客,不该是这么个结果啊……”
魏阶不说是,也不说不是,只是笑着点了下她的额头:“说好了去看自己铺子,怎么还想这么多?累不累?外面的事本王会处理,你不必担心。”
顾绵哪想到他会有这么个动作,一时间眨着一双还泛红的眼睛,愣愣地看着他。
魏阶却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不管白子冠做什么,都不会牵连英王府,本王向你保证。”
“那,王爷是不是觉得我这么做有些张狂了?”
“倒也不是。那白子冠近来确实有些目中无人,借你之手,敲打他一下,倒也不错。”
顾绵在心里狠狠点头,是太张狂了,敢对着王妃说出那样轻薄的话,要不是在宁安街上那么多人看着,她少不得要来上一剑,让他知道知道周流的厉害!
魏阶起身,将装着绯心的盒子拿了起来:“本王允你,赔你一支。”
他将那盒子在顾绵面前晃晃,而后似乎还有什么事要处理,便离开了。
顾绵坐在那,怔怔地看着人走了,才好像忽然回了神一般,抬手拍了拍自己的脸颊。
她刚是不是脸红了?
魏阶刚点了她额头一下,她分明该觉得这人轻浮的,可她怎么觉得,有点美好呢……
*
平国公府。
平国公世子罗载甫一回府,便立马赶去了自己娘亲的院子。
平国公夫人周氏这里才撤了午膳,正打算休息,便有个丫头来报,说世子来了。
罗载也不等通传,自己跑了进去:“娘,猜猜儿子方才在街上看见谁了?”
周氏知道自己儿子什么德行,靠在软枕上懒懒地问了句:“看见谁了?”
罗载在边上矮凳上坐下,一边给周氏捶腿,一边道:“儿子瞧见了白家的那个白子冠,要将今年的新状元陶令昇给抓起来。”
“白子冠,抓陶令昇干什么?”
“那陶令昇是跟郑蓉蓉一起的,郑蓉蓉,娘还记得吧?”
“礼部侍郎家的那个丫头?”
“正是她!”罗载一拍手,又接着道,“正起冲突时,娘猜谁来了?”
周氏没了耐性,道:“你有话就快说。”
罗载讪讪一笑:“这就说。那个白子冠刚要把人带走,哎,英王妃竟然来了。”
“英王妃?”周氏一下坐起了身子,“她说什么了?”
“她说府衙才是断案的地方,殿前司是越权。然后白子冠就带人走了。娘,这英王妃坏了白子冠的事,难道英王同意帮咱们了?”
周氏凝眉想了一会,看着罗载叹了口气:“你的脑子什么时候能灵光些?你那个不成器的弟弟都比你强!”
“罗驰在太学院都排不上号,娘,你这话什么意思……”罗载觉得自己带回来的是大消息,不想却让周氏这么说,一时间撅了嘴。
周氏冷哼一声:“这英王妃,分明是偏袒白家。”
“这话怎么说?”罗载一时有点想不明白。
对自己这个儿子,周氏真是恨铁不成钢,她冷了声道:“你想想,白子冠要是真的当街把陶令昇和郑蓉蓉带走,那郑家当如何?”
“自然是要救人啊。”郑大人爱女,这罗载还是知道的。
周氏便接着道:“那郑东愈明哲保身,能避则避,白子冠这事做成了,这是给三皇子在朝中树敌呢。好个英王妃啊,这时候拦下来,郑家欠她人情不说,还帮三皇子省了事。”
罗载哪想到后面还这么多弯弯绕绕,一时大惊:“那这么说,白子冠岂不是……”
“他是傻啊。这事恐怕是他自作主张。自打他带人清查余孽有功,如今是越来越猖狂,殿前司的副都指挥使,在你爹面前都意气风发的,不知道的,以为他官居太傅了呢。”
罗载也拧眉:“娘,照这么说,其实英王是帮三皇子的?”
“怪不得娘娘早就说,那幽居王府的英王根本不是什么省油的灯,果然。”
“可那个英王妃,不是顾家的大小姐吗?她怎么不帮咱们呢?”
“你傻不傻!那英王妃要当真帮着顾家,她又怎会在顾二小姐生辰宴上跑了?”
提起顾锦来,罗载一时间又微眯了眼睛:“英王妃不帮着咱们,这不是还有顾二小姐。”
周氏一看罗载那个笑容就知道他想到哪去了,她起了身,瞪了自己儿子一眼:“我这就进宫求见娘娘,你也收收你那心思。我和老爷商量过了,迟早在今年给你定下。老大不小了,没个正形。”
“定下?定顾锦吗?”
周氏真是气不打一处来,她也不说了,拂袖出了门,吩咐丫头们更衣,这就准备进宫了。
娘娘说的对,废了的棋子就是废了,这个办法不行,得赶紧想下一个才是。
*
魏阶再回到竹山道人这里时,日头已然偏西。
午后光阴总显得有些懒散,竹山道人也不侍弄他那些蔬菜了,躺在树荫里摆着的一张竹床上睡觉。
一边的石凳上,明决悠闲坐着,正拿着两本棋谱,来回比较。
“我就知道你还在这。”魏阶走过来,在他对面坐下。
明决头都没抬:“处理好了?”
竹山道人听见他来了,也从那竹床上坐起来:“啧,还挺快啊。”
魏阶浅笑:“不只处理好了,还有了个新想法。”
明决闻言,放下了手中的棋谱:“看来你这位王妃,还挺有些本事。”
魏阶不置可否,只接着他自己的话说下去:“如果,就让圣上觉得,我是支持三皇子的,会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