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四合, 兵部尚书府中,花厅里已传了晚膳,才回了府的顾文业眉心皱成一个“川”字,一脸郁色。www.mengyuanshucheng.com
秦氏最不喜欢看他这愁眉苦脸的样子, 便摆了筷子问道:“老爷今日又是怎么了?怎么瞧着愁成这样?”
顾文业叹了口气:“上次的计策让顾绵坏了事, 今日我见到罗世子了。”
“哦?世子怎么说?”
生辰宴一事未成, 秦氏后来是去过国公府的,不过那时顾绵在王府养病,这事又连圣上都知道了, 他们也不好动手, 就也没商量出什么来。
她也想着, 这一个月都过去了,该有点动静了, 故而顾文业那么一说,她就连忙问了出来。
顾文业摇头:“不好处置。世子说, 宫里的意思,是把顾绵给舍了。可她现在是王妃,住在王府里……”
英王府好说歹说也是个王府,守卫森严, 哪是说除去就除去的?
秦氏看他那个唧唧歪歪的样子,便翻了个白眼:“除不除得去另说, 老爷恐怕是心疼了自己的女儿吧?”
顾文业能有今日之地位,十之五六靠的是秦氏和平国公府那层不远不近的亲戚关系,是以每次秦氏一说这话, 就像戳了他痛脚似的。
“你这是说的什么话!我若真心疼,做什么将她接来上京,还让她替锦儿出嫁?”
秦氏冷笑一声:“那还不都是我的主意,我那也是看在她那个娘早死的份上,饶过了她。要是那女人闹到上京来,老爷还不知要多多少事呢!”
提起岑氏来,顾文业表情有了些不自然:“都是陈芝麻烂谷子的事,说这些干什么。倒是看看眼前才是正经。”
“眼前的事也好解决,端看老爷舍不舍得下了。”
“夫人有何高见?”顾文业忙问。
秦氏笑了一下:“英王府自然不能从外边打进去,可若要除去顾绵,我们可以从里边着手啊。”
“里边?”
“老爷想想,这王爷正值当年,府中只有一位王妃,成婚半年有余还无所出,是不是缺了些什么?”
顾文业有些明白了:“夫人的意思是……”
“偌大的英王府,莫说侧妃,连个侍妾都没有,多少还是寒酸了些。”秦氏眼中闪过精光。
她的算盘已是打得响当当,只要顾文业点了头,此事她明天就能办。
“可这人选……”
“人选已有了。”秦氏微笑着竖起了三根手指。
顾文业一惊,很快就反应过来:“你的意思是,将她也送去?”
“怎么?老爷心疼?若老爷心疼,那我也不知该怎么办了,老爷还是自己想办法吧。”
顾文业连连叹气:“你,你说这话,唉!”
“既然老爷同意了,明日我就着手办这事。老爷放心吧,西院里那个,精明着呢。”
当天夜里,秦氏就唤了顾绫到她的屋子里。
顾绫只比顾锦小一岁,今年才刚及笄,生的虽算不得美若天仙,可也楚楚可怜,娇柔多姿。她虽是个庶女,可到底也是兵部尚书府出去的,给王爷做侧妃,也不算委屈了。
顾绫听了两句便知道秦氏是什么主意了。从前顾绵在府中时,她与顾绵接触并不多,只知她行事粗鲁,大约是个不知礼仪的粗人。
她又思量自己在府中少不得受秦氏拿捏,若真能到王府去,也就能摆脱了秦氏,日后再想做什么,也比现下容易。
更何况,她就算不去给王爷当妾,也不过是由秦氏安排,随便嫁个人罢了。还不如干脆显赫些,日后还有个奔头。
秦氏在兵部尚书府说一不二,顾绫一脸娇羞,她自然是知道这个庶女已同意了。这便满意地让人下去准备了。
*
五月廿九日,顾绵一早起来便听说魏阶又出门了。她自己用了早膳,原还想问问他什么时候赔她簪子,可人一大早走了,却也问不成了。
原以为今日也要窝在府里无聊一日,没想到,巳时刚过不久,秦氏竟然登门了。
秦氏会来王府,顾绵用脚趾头想都知道肯定不是什么好事。她立时便让玉竹将今年新做的夏衣全都拿了出来,从里边挑了个看着最是富贵华丽的。
秦氏和顾锦,跟她们玩深沉的,她们不一定能感受到,就要这种明显的,才能让她们歇了挖苦打趣的心思。
等顾绵梳妆打扮好了,秦氏和顾绫已在花厅等了有一会了。
顾绫还好,就在一旁站着,不声不响,看着很是乖顺。秦氏却脸色不太好,坐在那里看着整个屋子的陈设,哪哪都不太顺眼。
“顾夫人今日怎么有空上门来了?不曾远迎,恕罪恕罪。”顾绵从外面走进来,嘴里说着“恕罪”,表情却是泰然自若,不觉得自己有一点不妥。
秦氏纵使心里生气,可身份地位摆着,该有的礼数却也不能少。
“见过王妃。”
明面上秦氏是长辈,顾绵也不能不守孝道,她并不承秦氏这个礼,只是也不会断然不会回礼。
她走到上首的椅子上坐下来:“夫人前来,可是有什么要事?”
其实她从进门就瞧见站在一边的顾绫了。人都带来了,顾绵心里也早有了猜想。只是这话,还是得让秦氏自己说出来才行。
也难为秦氏还摆出个笑脸来:“王妃嫁来王府,我和老爷都是日日念着。老爷公务繁忙,便说让我来瞧瞧王妃。王妃年纪轻,府里又没有长辈,若有什么难处,只管与家里说。”
装的倒是挺像个关心子女的母亲,顾绵心里冷笑。
“让夫人担忧了。不过王府上下一切都好,又有王爷管束,我也插不了什么手。”顾绵谦虚地笑笑。
秦氏便道:“也是,王府自然还是听王爷的。不过,这后宅之事,王妃也不能都让男人管了不是?”
“难道夫人是有什么经验教我?”顾绵故意露出一副惊讶表情来。她倒是要看看,这秦氏的戏还要怎么演。
秦氏于是便语重心长地道:“老话说‘不孝有三,无后为大’,王妃也与王爷成亲半年有余了,倘若一直这么拖着却也不好。”
顾绵脸上挂着笑意,心里却是冷哼。
还“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人家那句话,是她秦氏说这意思吗?有段时间没见,这秦氏还咬文嚼字上了?
秦氏见顾绵不答话,略顿了一下,便自己接着说了下去:“我来也没有别的意思,你妹妹今年也已及笄,又生得周正,人也温顺。王爷身边没有伺候的人,她若来了,多少也能为你分忧。”
呸!顾绵心里啐了一口。
去年她才成亲不久,这秦氏就打主意往她这塞人,今年可倒好,直接把主意打在魏阶身上了!
顾绫听见终于提起她了,便走上前,给顾绵行了礼。
看着倒真如秦氏所说,是恭恭敬敬,温顺柔和。
“王妃若是瞧着稳妥,改日咱们就可商量着将这事情办了。这纳妾不比娶亲,没有那许多讲究。绫儿又是来帮衬着你,自然也不挑那些。是不是啊?”
纵是都让人贬斥到泥里了,顾绫脸上却仍是顺从的表情:“全凭母亲和王妃作主。”
顾绵冷眼瞧着,头一次觉得自己这个庶妹脑子有些不太清楚。
她也压根不去管顾绫的反应了,看向秦氏道:“夫人说的也有道理。只是夫人也知道,我虽是王妃,却没什么地位,王府里的事,都是王爷决定。王爷虽然身子不好,可府里的下人们都听他的,我也不能例外。”
“后宅的事,理当是王妃作主的。”秦氏笑得和蔼。
顾绵叹了口气:“话虽然这么说,可夫人也说了,王府没有长辈,没有长辈管着,可不就和别处不一样了吗?我也不怕夫人笑话,这三妹妹的事啊,我还真是做不了主。”
秦氏脸上的笑已有些尴尬了:“王妃这话是什么意思?”
“就是面上的意思呗。王爷若纳妾,还得王爷自己说了算,我说再多,那也是不管用的。”
“顾绵,你当真是入了王府,就忘了你爹当日说过的话了?”秦氏语气变得十分不好。
顾绵已经习惯了,反正秦氏这人每次演戏演到一半,总是要撑不住的。
她于是便也懒懒地道:“怎么敢忘呢?”
她站起身来,一步一步走向秦氏,脸上的笑容消失了干净:“抛弃了我娘的人,他说的话我都记着,不只记着,还记得清楚。要不然,我怎么能一点都不按他说的做呢?”
“好啊,王妃现在厉害了,对长辈也敢不尊敬了。”秦氏也站起身,狠狠地看着她。
顾绵毫不在意地笑了笑:“长辈?那也要看看配不配得上!”
“将府中的庶女送给自己的姐夫当侍妾,这种恶心的事情,你们竟也干得出来!”
一直低着头的顾绫,此时猛地抬头看向顾绵。
顾绵丝毫没理会她震惊的表情,她冷笑了一声,接着道:“顾夫人,我事情很多,平日里顾不上你,你最好也别来招惹我。这种把庶妹送给姐夫的下三滥戏码,说出去,也不怕人笑话!”
“顾绵,你……”
“我怎么了?夫人,我这可是好心提醒你。你若一而再再而三还想打这种上不得台面的主意,就别怪我不念那点表面情谊,将顾文业当年的事抖落个干净了。”
顾绵说到这里,一下又笑了出来:“抛弃糟糠之妻,另娶世家小姐,这种欺上瞒下的故事,想来应该挺受人喜欢的哈。”
“你闭嘴!”
顾文业曾经有过一个妻子的事,就是秦氏心里一根除不掉的刺。即使那个女人已经死了,可当年她嫁给顾文业时,确实对此一无所知。
而现在,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好像就从顾绵身上看到了那个女人的影子。
她明明根本没见过那个贱妇!
顾绵看着秦氏脸上那变化精彩的表情,却是越发厌恶。
她又瞥了顾绫一眼,而后便冷声道:“玉竹,送客。”
抬步从花厅走了出来,外头夏风漾漾,顾绵深吸了一口气,方觉舒服了那么一点。
她也不理会屋内秦氏和顾绫是什么反应,便抬脚,回她的停云轩去了。
*
魏阶傍晚回来时,便听非常尽职尽责的全福跟他禀报,说王妃在院子里坐了一天了,什么话都不跟人说。
他于是连自己的书房都没回,折道就去了停云轩。
到那的时候,玉竹正站在廊下,远远看着,满脸的焦急。
“她怎么了?”
身边突然响起个声音来,玉竹吓了一跳,见是魏阶来了,连忙道:“王爷,王妃不吃不喝也不说话,在那石桌边上,坐了一下午了,不知怎么了……”
“白天有人来过?”魏阶远远看着坐在那的姑娘,问道。
玉竹不敢隐瞒,自然连忙回禀:“上午兵部尚书夫人来了,还有王妃的妹妹也来了。”
“顾二小姐?”
这事褚枫也调查清楚了,只是还没来得及和魏阶说,便应道:“不是二小姐,是顾家三小姐。”
魏阶微眯了眼睛,停了一会才道:“去让厨房准备晚膳吧。”
他交代完了,也不等褚枫他们回应,便抬脚向顾绵走了过去。
少女正支着下巴坐在石桌边上,裙边落了几片树叶,发丝软软地垂了两缕下来,随风轻轻飘动。
魏阶瞧着她那怔怔的样子,一时间浅笑。
“想什么呢?”他俯身,轻声问道。
顾绵像是才注意到他来了,抬起头来,有些慌乱地收整自己的衣服:“王爷怎么来了……”
“本王记得,好像欠王妃一支簪子。”他说着,像是变戏法似的从身后变出一个小木盒子来,搁在了顾绵的面前。
作者有话要说:秦氏怎么每次都只能想出这种下三滥的办法?她真就这么笨?
对没错,她真的就是这么笨:)
还有一点:其实前文魏阶已经迈出一步了,不过可惜,我们绵绵没听见~
(发出幸灾乐祸的笑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