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蓉蓉和白子冠都在, 这场面让顾绵皱了眉。www.xiashucom.com
她也并不说话,只站在人群里,看那当中场面发生的事情。
起先那个摔倒在地的妇人还在哭泣,声音甚至吵得人头疼。
郑蓉蓉红了一双眼睛似要争辩什么, 她旁边站着的那位公子却是拦着她。
骑在马上的白子冠威风凛凛, 不知道是不是热闹看够了, 这才开了口。
“别哭了,你有什么冤屈也说简单些,哭闹这半天, 让人头疼。”
他声音里有股似有若无的轻蔑, 让顾绵听了只觉很不舒服。
坐在地上的妇人听见这骑着高头大马的大人这么说了, 连忙抹了把眼泪:“大人作主。民妇不过是卖个手帕贴补家用,没想到却遇到歹人行凶, 将民妇推倒在地,如今腰疼腿疼, 怕是摔折了骨头!”
“你说谎!”郑蓉蓉气哼哼地打断她的话,“分明是你骗人在前,你说自己的帕子用的是团花绸,要卖一两银子, 可分明就是低廉的织花布!我们只不过揭穿你的骗局,你看骗人不成, 便想栽赃嫁祸!”
“你们将我推倒,还有理了不成?”
“分明是你自己摔的!”郑蓉蓉急得都要哭出来了。
围观的百姓们也是说什么的都有,尤其郑蓉蓉与那公子穿着皆还算富贵, 一时之间更是猜测什么的都有。
顾绵站在那,甚至听到周围有人说,这是哪家的小姐和情郎私会被抓了包……
百姓间的传言就是这样,不管是什么事,好像总得带着些男女之情相关的琐事,这才能更有意思。
只是顾绵知道郑蓉蓉的身份,她既是礼部侍郎的女儿,就算人单纯了些,该有的礼数肯定都是知道的,况且真要是和人私会,哪会站到街上与人争吵?
这种磕磕碰碰的事,不过给点银子就一了百了,现在被折腾这么大,显然是郑蓉蓉那一根筋的脾气,不愿妥协罢了。
骑在马上的白子冠,最不喜欢的就是女人之间吵架的这种戏码,他听了两句,非常不耐烦地打断了那二人的争吵:“吵什么?就你们两个自说自话,谁知道怎么回事?你不是说是那个男人推了你吗?这位公子,怎么只让人家姑娘替你说话啊?”
白子冠的表情看着是漫不经心的,好像只是路过此处,碰上了就管一管,可他这话出口,顾绵心里却猛地一跳,看向那和郑蓉蓉站在一起,身着墨绿长袍的男子。
郑蓉蓉似乎是不想将他扯进来,还想再说什么,那公子却拦了下来,自己走上前,同白子冠作了一揖。
“翰林院修撰陶令昇,见过白副指挥使。”
陶令昇!
这不就是那个今科的状元吗?那个压了裴川一头,得了状元的陶令昇——就是这样?
顾绵抿了抿嘴,这人看着年纪也不大,且一瞧就是个地地道道的读书人,哪里有裴川看起来才气斐然啊?
不过现在不是让她看这些的时候。
这陶令昇自报了家门,又再联系他方才的举动,他与郑蓉蓉应当认识,郑蓉蓉的父亲是礼部侍郎郑东愈,这个郑东愈据顾绵所知,站队有些模糊不清。
现在白子冠针对他俩,难不成郑家其实暗中支持大皇子?
人家见了礼,白子冠当然也不能当没看见。虽然翰林院修撰不是什么大官,可陶令昇是状元,他也不能真一分面子都不给,他于是下了马,说道:“原来是翰林院的陶大人啊,恕在下眼拙,得罪得罪。”
那地上坐着的民妇也不傻,一听推她的也是个官,一下子就愣在那了。她原以为这人是个穷书生而已,谁知竟然是入朝为了官的!
她一下子就不敢说什么了,却不想,白子冠下一句话竟是完全出乎她的意料。
“不过陶大人啊,即使是入朝为官,也不能坑害百姓啊。陶大人虽供职翰林院,可当街伤人,一样是要治罪的。”
他常年在殿前司领兵,又使的一把比平常的剑更宽更重的巨剑,一身的杀气常人见了多少会胆寒,更别说要与他说话。
可陶令昇却仍站得笔直:“陶某从未伤人,不知副指挥使此言从何而起?”
“陶大人没有伤人,那这妇人何以坐到了地上?”
“陶某不知。”
顾绵心中一下子肃然起来。这陶令昇看着是个文弱书生,风骨倒是硬傲。白子冠这么个人站在他面前,都能丝毫不为所动,有些胆识。
只不过未免和郑蓉蓉一样,太过耿直了些。
果然,白子冠听他这么一说,登时笑了出来:“不知?陶大人当街行凶,这么多人都看见了,怎会不知?”
“想来白副指挥使有些误会。陶某路过此处,见郑小姐与此妇人有所争执,念及昔日恩师教养之恩,便想帮忙调解一二,只是未曾想到,这位妇人突然间倒在了地上,陶某也反应不及。”
“陶大人倒是把自己择了干净啊。”
“陶某只是实话实说,副指挥使即便有所怀疑,也应讲求证据,既无人证,又无物证,如何治罪?”
原来这个陶令昇是郑东愈的学生,怪不得看他和郑蓉蓉一副熟识样子。
顾绵心下将这几人关系重新理了一遍,忽然反应出一点不对来。
这个白子冠来势汹汹,显然是针对陶令昇的,他没道理针对郑蓉蓉一个闺阁姑娘。可陶令昇若是郑东愈的学生,那白子冠来这么一下,不是就得罪了礼部侍郎?
白子冠又是白家的人,白家又是三皇子一脉,再联系起之前她的一些猜想来……
“满街的百姓都看到了,这是人证;这位妇人就坐在路中间,现场都在,难道还找不到物证?陶大人才入翰林院不久就当街行凶,啧,恐怕不太好啊。”
“都说了不是他推的,是这人自己摔倒在地的!她卖了假的东西,骗了别人银子,为什么不抓她,反要抓好人!”郑蓉蓉冲上来,显然是气急了,连礼数都不管了。
白子冠眼中闪过一丝阴狠:“郑小姐这可是妨碍公务。”
“颠倒黑白不知所云,我只不过是说出实情罢了!”
陶令昇还想阻拦,可郑蓉蓉话已出口,又哪由得了他?
白子冠冷笑了一声:“来人!郑姑娘既然敢在禁军面前喧哗,想来也应该不怕被罚。”
“素闻上京府衙才是审案的地方,我竟不知殿前司也有这个职能了。”
一道淡漠的女声轻飘飘地落了下来,却是让众人全都心头一惊。
待朝那声音的来源看去,只见英王妃踱着步子缓缓走来,脸上还挂了一抹恰到好处的浅笑。
白子冠微微皱眉,却还是向顾绵行了礼:“微臣见过王妃。”
那围观的百姓一听这位是王妃,霎时间都吓得哗啦啦跪了下去,有胆小的,已是连忙跑走了。
原本还有点喧闹,这一时却是完全地静了下来。
顾绵自己都没想到她这个王妃的头衔这么管用,她略稳了稳心神,想着魏阶平日里那种装腔作势的样子,这才拿捏出个自己觉得还算有威慑力的姿势,冷了声说道:“都起来吧,我也没有一官半职,不过路过此处,略有些好奇罢了。”
郑蓉蓉此时已惊得完全说不出话来,若不是陶令昇提醒,她连行礼都忘了。
须知从前她就将英王妃惹恼过,可是亲身领教过一巴掌的。原本那白子冠就针对他们,这会再来个英王妃……
郑蓉蓉只觉得后背窜起一股凉气来,让她在这夏月天气里,都要瑟瑟发抖起来。
可顾绵却没看他们,反是看向了白子冠。
“副指挥使今日得空,竟有闲情在宁安街上看热闹?”
“王妃说笑了,微臣也不过是处理事务罢了。”
“处理事务?”顾绵浅笑,“素闻殿前司戍卫京城,倒未曾想,这‘戍卫’二字,竟是审案的意思呀?”
这是暗指白子冠仗势欺人,越权处事。
白子冠见到英王妃在这便已觉出些不妙来。上次他到明秀山庄抓人,与这位英王妃有过一面之缘,当时他便觉此人见到齐笙月被抓的景象时太过平淡,应是心思深沉,却不想,还真让他猜准了。
“王妃说笑了,训练士卒,守卫京城安定,是微臣本职。”
“那副指挥使,这是路见不平,要做惩恶扬善的好汉?”顾绵分毫不让。
白子冠眼中闪过一丝狠厉来。
这位英王妃言笑晏晏,可言语之间,分明是在为陶令昇和郑蓉蓉寻求机会。
顾绵自己习武,自然能感受到他身上的杀意,只是今日这个闲事,她还就管定了。
她既然已留下,那谁都别想找到机会欺负魏阶,或者给魏阶制造麻烦。刺杀他不行,想给他树敌,更不行。
她还想去白家问问那个中书侍郎白大人呢,他这个孙子,是不是只会打架,脑子缺根弦啊,怎么还给自己人惹麻烦呢?
那礼部侍郎分明就不是大皇子一派的,怎么还上赶着给别人送队友?
陶令昇只见过两次英王,印象里那位久病的王爷言语温和,却没想到,英王妃竟是这样威严凛然。
郑蓉蓉就更惊讶了,她以前说过些不太对的话,王妃还赏了她一巴掌,怎么今天,看起来又像要救她呢?
白子冠咬牙切齿盯着顾绵,顾绵却一副气定神闲你奈我何的模样。
终于,那位风光无二的白副指挥使狠狠地吐出了一句:“继续前进。”
顾绵向他温柔地笑笑,而后便听见那上了马的白子冠,在路过她时,俯身以一种怪异的语调留下的一句:“王妃巧言善辩,气度超然,我喜欢。”
顾绵微眯了眼睛看向他,却见他已是策马扬鞭,领着那一队禁军开道离开了。
“多谢英王妃出手相救。”
听见陶令昇的声音,顾绵转过身来看向他。
她脸上已没了笑容,只扫了那还倒着的妇人和站在一边一脸惊恐的郑蓉蓉,向陶令昇道:“我不是救你,不要自作多情。断案的事该交给上京的府衙,陶大人供职翰林院,想必应该清楚。”
那陶令昇虽耿直了些,可到底也是考过状元的人,便立马拱手行礼:“恭送王妃。”
顾绵又深深看了郑蓉蓉一眼,这才扶着玉竹的手,回了马车。
*
叠翠山下,魏阶正坐在院中的石凳上,看着竹山道人侍弄他那些青绿的蔬菜。
“听说你那王妃的病已经好了?”
“嗯。多谢前辈的药了。”
“你可不是得谢谢我吗?”竹山道人放下水桶,支着一双沾了泥的手走过来,“我那药做一瓶不容易,王爷不然考虑考虑……”
“前辈又缺什么了?”
“你那是不是有根大人参?”
魏阶轻叹了口气,可心情却又好了一点:“前辈需要,那就改日给前辈送来。”
“这就对喽。”竹山道人在他对面的石凳上坐下,“你这王妃也回来了,你打算怎么办?”
“前辈是指……”
“你就这么跟人家姑娘斗下去?”
“我已经与她是同盟了。”
“同盟而已?”
魏阶对上那老头子锐利的眼神,竟难得地迟疑了一下:“‘而已’是什么意思?”
竹山道人撇撇嘴又摇摇头:“离中秋宫宴,可只剩两月余了,你不会觉得,每天都能过这种太平日子吧?”
“我与明决自有计划,她既在京城之中,我就不会让她有事。”
“你也未免太自信了些。对付宫里的那些人,我从不担心你,可依老朽看,你呀,对付不了你那个王妃。”
“前辈何出此言?”魏阶觉得今天的竹山道人说话着实有些奇怪。
其实不只竹山道人,上次他与明决见面,明决也屡屡提及顾绵,难道顾绵会有什么不妥?
竹山道人叹气:“你自己慢慢悟吧。总归你那些手段,也出不了什么大事。”
魏阶看着那老头子又去弄他的菜园子,难得地觉出了一丝迷茫来。
虽然一切事情都在按照计划有条不紊地部署,可他怎么总觉得明决和竹山道人,好像在瞒着他什么呢?
“王爷!”本该守在门口的褚枫忽然冲了进来,打断了魏阶的思绪。
“出什么事了?”
“刚收到传信,王妃遇到白子冠了。”褚枫难得言简意赅了一次。
魏阶立时便站了起来:“她不是去看行止居吗?为什么会遇到白子冠?”
“白子冠领着一队禁军在城内巡查,刚好遇上纠纷,要将陶公子和郑小姐带走,王妃在返程路上遇到了,便出言阻止了。”
“阻止?白子冠做了什么?顾绵呢?”
褚枫没想到自家王爷这么大的反应,愣怔了一下才忙道:“没做什么,王妃回府了……”
“回府!”魏阶不再废话,拔腿就走。
褚枫一惊,待他反应过来,他们王爷都要走出门去了:“王爷,王爷!现在就回?不等人了?”
“劳烦前辈带话,改日再见。”
竹山道人从他的菜地里抬起头来,看了眼魏阶离开时的身影,吹了下胡子:“急成这样还说什么同盟,老头子年纪大,眼可不瞎!”
作者有话要说:竹山道人式吹胡子瞪眼:魏阶你瞎我可不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