决定离开英王府, 好像是一瞬间的事;决定留下,好像也是一瞬间的事。www.mengyuanshucheng.com
看起来她冲动又善变,可顾绵知道,她终于不能再逃避了。
她虽然几次利用这个王妃的头衔, 让那些欺负她的, 说魏阶坏话的人不痛快, 可其实她的心里,从没有认认真真接受过这个身份。
她从没有真实地把自己当作是英王妃,是以在面对魏阶时, 在面对与英王府相关的许多事情时, 她总能抽身在外, 看似清醒,其实从所处的角度上来说, 她就已经错了。
她是得留下,不只是因为长公主说的那些原因, 更重要的是,她的身份已是英王妃,在魏阶也许可能会“病故”的那一天之前,她只有留在英王府, 才能保证她自己、保证英王府的平安。
更何况,魏阶只用了一天的时间就把她找回来了, 是他救了她,她既知恩,如何能不报?
并且, 顾绵坐在床上,看着面前摊着的她带回来的包裹里的那些东西。
因为和几个黑衣人打的那一架,她的银票光是丢失了的就有近三成!
早知道就不把那一打装在身上了,就应该一起绑好了放包裹里!
让她顾绵丢了银子,她现在回了京,怎么能不把那些背后凶手找出来?她得让那些人加倍赔偿!
好在山河鉴还是好好的,且魏阶那人没有什么偷看别人东西的习惯,她的秘密,也没让他发现。
顾绵因着身上的伤,在停云轩静养了快一个月。
这一月里,魏阶常来她这,起初是陪着她用膳,后来是扶着她走路,顾绵有时想,他们现在这样,在不知道的人眼里,恐怕真以为王爷王妃是真夫妻了吧。
比如玉竹就是这么以为的,顾绵明明是受伤修养,可因为魏阶常来,玉竹脸上的笑容都多了不少。
顾绵一看她那个喜气洋洋的样子,就知道这丫头恐怕又是想歪了。
“这可是我身体好了之后第一次出门,你可别在那傻笑了,你若梳不好发髻,当心我扣你的月钱。”
玉竹手上的动作不停,脸上的笑容却愈发灿烂:“王妃身体好了,奴婢高兴。又逢王妃的铺子开业,这是双喜临门,怎么还不让人笑一笑?”
“你呀,每天就知道傻乐。”
已近六月,盛夏里天气炎热,原本顾绵是最懒怠出门的,可今日是她的行止居开张营业的日子,她虽是幕后的掌柜,可看一看又没什么,她自己的铺子,当然要去一趟。
是以她一早起来就梳妆准备,这会正看着妆台上搁着的那些首饰,一样一样地挑。
看着看着,她像想起了什么似的便问道:“王爷送我的那支木簪子呢?你收起来了?”
一说起这个,玉竹的脸上的笑容立时像凝固住了一样。
顾绵感觉她手上的动作停了,便从铜镜里看了她一眼:“怎么了?我记得那支簪子我可没带走,应是在桌案上放着的。”
“是……是奴婢收起来了,王妃要戴那支吗?”
玉竹这丫头不会说谎,顾绵一眼就看出来了,她又想到这一个月来也没见过那支簪子,便觉肯定发生了什么事情。
“拿来吧,首饰就是要戴的,平白放着岂不浪费?”
玉竹听她这么说,纵是想瞒着却也不敢了,只能犹豫了一下,下去拿那支簪子了。
仍是她走时留的那个木盒子,只是好像瞧着有些磕碰的痕迹。
顾绵脸上已没了笑容,她抬手,轻轻将那盒子打开来。
簪子就躺在里面,只是那“绯心”之上,多了一道裂痕。
她声音冷了下来:“出了什么事?为什么这簪子上多出一道裂痕来?”
玉竹一下就跪了下去:“王妃息怒,木簪的事情是意外。”
“我没有生气。”顾绵将盒子盖上,转过身来,低眸看着她,“这是我的东西,我总得知道个原因吧?”
玉竹仍在犹豫,王爷才和王妃好了一些,若是现在把这件事告诉王妃……
“和王爷有关,对吧?”顾绵见她不说,便自己问了出来。
看到玉竹那惊讶的神情,顾绵便知道自己猜对了。
“说吧,我知道你担心什么,我不是不讲道理的人,更何况,我都回来了,你还有什么好顾虑的?”
玉竹低着头,咬了咬嘴唇,终是一狠心,将顾绵离开那日的事情完完整整地说了一遍。
顾绵的手指自那木盒子上轻轻抚过,听完玉竹的回禀,沉默了良久。
她大约能想到魏阶那时的样子,只是没想到他竟会这么生气,连自己亲手做的簪子都不心疼。
“王妃……”玉竹见顾绵脸色不是很好,终是担忧地唤了一声。
顾绵深吸了一口气,脸上扬起一个微笑来。
“今日就戴长公主殿下送的那两只钗子吧,时辰差不多了,我们也该去行止居了。”
“那……”玉竹看着桌上的木盒子,一时间猜不透顾绵的用意。
顾绵已站起了身:“事有先后,我总得一件一件地办。这盒子就放在这,谁都不许动。”
“是。”玉竹不敢再问,应了下来。
*
御书房内,恒昌帝听完了王保兴的回禀,将手上的一卷书扔在了案上。
“王妃遇刺这样的事,魏阶隐而不报,而且一个月过去了,还不知道凶手是谁?”
王保兴自然是不敢隐瞒:“若按陈大人调查的结果,确是如此。”
“英王妃现在如何了?”恒昌帝不说好也不说不好,反问起了英王妃。
王保兴便道:“英王妃修养多日,如今已大好,听闻今日还备了车马,要出门去。”
“她出门做什么?”
“据禁军的消息,王妃有一处成衣铺,今日开张。”
“她倒是毫不避讳啊。”恒昌帝魏屿笑了一下,眼角虽有了皱纹,可这一时却又神采奕奕。
“消息说,英王妃对此铺面相当看重,名字都是王爷起的。”
一听这话,魏屿眼中的兴趣更深了些:“阶儿那样的人,竟会给一个铺面起名字?王保兴,你觉得他这是什么意思?”
王保兴哪敢瞎说这种事?忙诚惶诚恐道:“王爷的意思,奴才不敢揣度,只是毕竟是夫妻,想来若王妃开了口,王爷也不好拒绝。”
魏屿笑着摇了摇头:“非也非也,阶儿可不是这样的人。这倒是有意思了。”
“圣上有什么吩咐?”
魏屿想了想道:“让他们暗地里查,行刺英王妃的到底是什么人,顺便,朕听说这几日瑢儿亲自登门见了翰林院新去的那个裴川?”
“回圣上,三皇子前日去见了裴大人。”
“传朕旨意,裴川文采斐然、学识渊博,太学院学子众多,擢其传道授业,不可怠慢。”
这是把人从翰林院里调出来的意思啊……
王保兴眼皮微跳了一下,连忙行礼应是。
*
宁安街南边转角的地方,顾绵的那个铺子“行止居”已是挂了大红的绸缎,这会正是晨起热闹时候,有不少行人都好奇地围过来看。
她的马车到时,这边已围了些百姓。顾绵瞧着效果不错,待绕到了后门处,这才下了马车。
程知兴今日也在,他见是顾绵来了,连忙迎了出来。
顾绵见这一月过去,后院里摆了绣架,前头铺面挂了不少成衣,放了许多布匹,顿时觉得空落落的心也被填得满满的。这是她的产业,是在她手里才起死回生的。
“王妃前来,未曾远迎,是草民失礼。”陈延上前来行礼。
顾绵连忙让他起身:“这铺子能有今日,多亏了你们,头一日开张,必是繁忙,等会开门营业,你们也不必管我。”
“是草民该多谢王妃提携。王妃看看,可还有什么不妥?”
顾绵环顾四周,店里的小厮已站好了两列,只等着开门营业了,便笑道:“很好,若吉时到了,便开门营业吧。”
五月廿八,宁安街南行止居,开张营业。所营乃是成衣布匹,花样繁多,服务周到,一时之间,顾客盈门。
顾绵在店里走了几圈,瞧着因好奇前来的百姓被他们铺子里的衣服吸引了目光,心情顿时更好了些。
从前她手里虽也有银子,可那是死物,铺面却不一样。
这是一潭活水,就如她师父曾说的那样,有进有出,有来有往,就是这样,才能生生不息,源源不断。
从这一处小小的铺面生发开去,就像魏阶给她起的那个名字一样,行、止,但凡与人有关的事情,都能从中找到赚取银钱的法子来。
顾绵顿觉这整个京城在她眼中都变得开阔起来。她不须再囿于顾府又或英王府的四方天地,但凡是市井之处,她尽可以放手一搏。
“王妃,咱们当真不再看看了吗?”玉竹跟着她走了出来,瞧着那热闹场面,还有些意犹未尽。
顾绵回首,一眼望见门前匾额上魏阶送她的三个字——行止居。
行止由心,她自以为自己已看透了,其实,还远远不够吧。
魏阶那人,其实还是有些才学的。
“不看了,人是要朝前看的,这一处好了,就该想着下一处,我们回府。”她唇角勾起微笑,觉得连今日的艳阳都可爱了那么三分。
宁安街上依旧熙熙攘攘,顾绵的马车也走不了多快,走走停停的,倒是外面叫卖吆喝的声音分外清晰。
约走了一半路程,顾绵正同玉竹两人说着近来京中时兴的花样,马车却突然停了下来。
“怎么停了?”
外面赶车的小厮也不敢怠慢,连忙回禀:“启禀王妃,前面不知出了什么事,围了许多人,小的瞧着,好像还有禁军的人在,咱们的马车过不去了。”
禁军的人,这个时候当街拦路?
顾绵微皱了眉头,作势要下车去看看。
“王妃……”玉竹却是有些犹豫,“既是禁军的大人办事,咱们要不绕个路吧……”
她也着实是被顾绵之前受伤的事给吓怕了,生怕再出什么祸端。
顾绵理解她心里所想,但却不会如她所说的那般做。
她朝玉竹笑笑:“你放心,京城里没人敢明着动我的,尤其是禁军的人,人越多,我们也越安全。”
玉竹还有些不解,只是顾绵一向主意正,她见王妃已先下去了,自己连忙也跟着下了马车。
从马车上下来,果然见前面路上围了不少的百姓,还有些喧闹。
有个妇人略显尖利哭声传了过来:“分明就是你这人推搡在前,我只靠做些小本生意,如今若是摔坏了,可怎么是好!大人,可要给民妇做主啊!”
顾绵听闻此声,心下已有了考量,她脚步加快了些,和玉竹两个从人群中挤了过去,这才看见了当中的场景。
地上倒了一个看着有四十来岁的妇人,一边站着不少禁军打扮的人,好巧不巧,领头这人顾绵认识,正是那白家的少年英才——白子冠。
而顾绵没想到的是,再一看另一边站着的,她才是惊讶了个彻底。
那作文士打扮的公子她没见过,可那公子身边的姑娘她可再认识不过了——不是那个被她打过一巴掌的郑蓉蓉又是谁!
作者有话要说:顾绵看着摔坏了的绯心:我没有生气。
魏阶:——(大夏天感受到一阵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