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 春暖花开。www.xiashucom.com
当然英王府中是不种花的。孙太医说魏阶身上的毒虽然解了，可他闻不得花粉是他自己的问题，便是身子好了，英王府也因这个断然不能种花。
好在这么多年, 大家都好像是习惯了, 看着入眼青翠的绿色, 倒觉得比外头各色的花还漂亮了些。
“褚枫！你站住！”
“姑奶奶我错了，我下次再也不说了，你可饶了我吧！”
一早上, 王妃院里的佩兰姑娘和王爷身边的褚侍卫就又打了起来。几个月过去, 连王府的下人们都见怪不怪了。
玉竹领着人将早膳端进停云轩, 无奈地说道：“褚侍卫和佩兰又打起来了。”
顾绵也似听习惯了似的，走过来在桌前坐下, 动作都没停：“这次又是因为什么？被子没叠还是衣服没洗啊？”
玉竹一边服侍人用膳一边道：“都不是。褚侍卫送了佩兰姑娘一把梳子，偏不说好话, 说佩兰平日里风风火火不像个姑娘，然后就打起来了。”
顾绵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他俩是不打不相识，让他们打去吧。”
“王妃，若是日后褚侍卫真的娶了佩兰, 他们这样……能行吗？”
顾绵抬眼看向玉竹，这丫头大抵就是个操心的命, 担心完了她和魏阶，又开始担心佩兰和褚枫。
“有什么不行？你看他俩打了这么多回，哪次伤到对方了？”
玉竹一想, 好像还真是。看着打得挺热闹，但也没听谁受了伤。
顾绵于是笑道：“所以说，他们俩的事，你不用担心。褚枫知道轻重，没关系的。”
她吃了两块松子糕，又问道：“王爷已经出去了吗？”
玉竹点头：“王爷说要去见太子殿下，让奴婢告诉王妃不必等了。”
“本也不等他的，我与阿影说话，要他在做什么？”顾绵轻挑了下眉，“你让他们将马车备好了，把我昨天说的东西也都放上去，我一会就到曹府。”
明日就是曹书影与裴川成亲的日子了，曹书影纵使再读诗书，在与人成亲这种事上，也是十足十的没有经验，是以难免紧张。
前几日她便递了帖子，想与顾绵见一面，只是亲事在即，裴川又是才入翰林院不久，算是新贵，往来事务繁多，就算顾绵有时间，她也总得不了空。
于是顾绵干脆便自己去曹府了，反正她是王妃，还有谁能拦着她不成？
曹评是实打实的两袖清风的文官，曹家的府邸也修得不大，与上京动辄便占地极广还带着花园的权贵府邸大有不同。
马车在曹府门前停下，顾绵下了车，门口那原先还在打盹的小厮听见动静，便赶忙一骨碌爬了起来。
“小的给王妃请安。”这小厮其实根本不认识英王妃，可里屋的丫头说今日王妃要来，再一看这位夫人穿着，他便大着胆子行了礼。
玉竹其实看出来了，只是她也并不会多说什么，见顾绵点了头，便让那小厮起来，自引着她们入了府。
曹书影所居的屋子也并不大，只是收拾得整洁，屋里最多的便是一架一架的书，打眼一瞧，竟不像是闺阁小姐所居。
因明日就是大婚之日了，她这屋子中也挂了红色的垂幔，虽与她气质不太相符，但瞧着却喜庆了不少。
“我想着你便是很忙的，干脆就自己来了。”
曹书影自然连忙将她迎进来：“大都是我娘打点，你也知我不爱那些，左不过就是在屋子里避着罢了。”
顾绵与她相对坐下，将自己带来的一个小木盒子放到她手中：“知道你不爱那些交道，只是日后也免不了，恐照顾不到你，我便自己作主，同长公主说了。”
“你们还是要走吗？”曹书影神情忽落寞了几分。
顾绵滞了一下，而后又微笑看着她：“说这些做什么？你瞧瞧这个，是长公主姑姑托我送给你的。”
曹书影听她这么说，便如她所言，打开了那个木盒。
那盒子里，是一支点翠金簪，只看样子，便能知是出自宫里的手艺。
“这……”曹书影一时有些慌了神。
她自己是不怎么爱戴金银饰物的，只因大婚，总要戴一些，可这么贵重的金簪，她却是不敢收下的。
顾绵便道：“这是长公主姑姑给的添妆。你明日记得戴着。”
“长公主殿下所赐，太过贵重了，我怎能受得起？”
“去岁秋猎，我身在靖山，若不是你，行止居恐怕也保不住了。阿影，谢谢你那时，去找了姑姑。”
曹书影怔了一瞬，眼中盈了蒙蒙的雾气一般：“整个上京，大多姑娘，乃至夫人，都道我是假清高，不过是做样子，只有你肯信我。与此相比，我所做的事情，实不足一提。”
“不是的，不是每个人都有那样当即立断的勇气，能在那个时候，想到再寻一条出路的。”顾绵握着她的手，急急地同她解释。
“阿影，这是你应得的，日后在上京，便是我不在了，长公主姑姑也必不会让你受委屈的。”
曹书影看着那支金簪，一时百感交集。
年少时她读书，听过伯牙子期的故事，总觉得那些所谓知己，太过虚无缥缈，终不该是她所想。可谁知，日后这些经历，竟是明明白白告诉她，那样的情感，是真真实实的。
“顾绵，谢谢你。”
她没有称她为“王妃”，而是唤了她的名字。
顾绵忽然就好像找到了当年她还是个不懂事的小姑娘的时候，在乡间的小路上奔跑，进河里抓鱼的那种感觉。
那种单纯的，不添任何杂质的快乐，让她心中久久不能平静下来。
*
户部侍郎曹评之女与翰林学士裴川成婚这日，虽不比公主王妃皇亲贵族那般隆重，可也算得上热闹非凡。
尤其裴川目今乃是圣上面前的红人，人还年轻建树却不少，是以前来赴宴的便不知凡几。
可若论起其中与他交情甚笃者，也不过魏琮与魏阶而已。
成亲之礼众多，一日下来，莫说新人，便是赴宴的众人，也都觉有些疲累。
等得日暮，行过了拜堂之礼，酒食也尽，便有不少客人告辞离去。
待得天黑，家里的下人便都已忙着收拾起来，那宴客的厅堂内，只余残羹冷炙，却还坐着三个饮酒的人。
裴川倒没怎么醉，反倒是魏琮醉得最厉害。
也许是做了太子，平日更压抑了，他心里憋闷着一股气；又也许是难得挚友成亲，他是诚心祝贺，便也不在乎什么虚礼，总之再自己又执拗地饮了一杯之后，魏琮一下便趴倒在了桌上。
鲜少见他有如此失态的时候，魏阶与裴川相视一眼，不约而同都笑了出来。
“决定好了吗？”裴川放下酒杯，问道。
魏阶便亦将酒杯放了下来：“交上兵符的时候，便已决定好了。反倒是你，当真想好了？”
裴川深吸了一口气，笑得风轻云淡，隐约还能见到当初作《盛京十辩》时的意气风发，却好像又多了些什么。
“我与你不同，我没有退路。”
“匡扶社稷，为天下苍生奔走，原本就是你的愿望吧。”魏阶看着他，极认真地说道。
裴川也望向他，好似透过他的目光，看到了年少时两人初遇的场景。
那时少年心气，争锋相对，如今想来，只觉光阴如梭，便连吵过的架，都觉得弥足珍贵了。
“什么时候动身？”裴川问道。
魏阶垂眸：“等天再暖些吧。”
“往南吗？”
“去青州。”他的回答不见一丝犹豫。
“若路过江州，帮我到我父母灵位前，进一炷香吧。”
魏阶轻点了一下头：“放心。”
“还会回来吗？”停了一会，裴川才又问道。
魏阶看了趴在桌子上已经睡着的魏琮一眼：“也许吧。”
“希望再见时，还未垂垂老去，连路都走不了。”裴川轻笑。
魏阶没有再应声，他将自己面前的那杯酒一饮而尽，而后起了身。
“东游，他日再会。”
这话说完，他也不再管裴川的反应，抬步便走了出去。
裴川起身，也将自己面前的酒一饮而尽，而后对着他的背影，轻声道了一句：“后会有期。”
*
四月底的时候，春花已经谢过了一回，树枝上的绿意渐渐繁盛起来，空气里开始弥漫初夏的气息。
魏阶与顾绵打点好了所有的事情，只一辆简单的马车，登上了南下的路程。
随行不过褚枫与佩兰，玉竹、全福、谭管家都留在了英王府内，看管王府的庶务。
行出上京城南时，他们在城门外的官道边上，遇到了等在那里的裴川和曹书影。
“我最不喜这般离别，偏偏你要来。”顾绵下了马车，执着曹书影的手，话说得像是埋怨她，可眼里却不自觉地蒙了雾气。
曹书影轻轻抱了她一下：“我收到了蓉蓉的信，想着你们既要到青州去，我这礼物便不如托你带去。”
顾绵知道她不过是找了个理由，可还是分外配合：“让我带东西，可要付银子的。”
曹书影似一早就会猜到她这么说，从容地从裴川手中接过钱袋来。
“路上当心。”
顾绵久久地望着她，半晌，才将那钱袋子接了过来，另一手拍了拍自己腰间的软剑：“我有周流呢。”
曹书影便望着她笑了一下，她身边跟着的丫头见状，这才将带来的一个布包递到佩兰手中。
“我这就出发了，到了青州，会给你写信的。”
曹书影点了头：“好。”
朝阳正升起，平坦的官道自城门前延伸而出，望不到尽头。
裴川与曹书影相携立在上京城门前，瞧着那辆马车渐行渐远，扬起的灰尘四散开去，似要迷了人的眼。
马车里，顾绵靠在魏阶身上，紧紧拉着他的手。
她忽然想起自己最初进王府时，梦想就是卷了魏阶的银子周游四方，如今，竟然好像实现了。
不仅卷了银子，连他的人也一并带走了，好像，是她赚了呢。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弟弟出场，应该不会写到小包子了，主要是作者不会养孩子(*/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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